王小是半年前退学的，到现在他还记得，漂亮的女老师和爸爸朝相反的方向拽着他。小李老师说，这孩子挺聪明的不上学可惜了。爸爸说，没法子，谁让俺穷了，攒点钱，明年来读吧。王小使劲往小李老师怀里靠，可他俩也没有爸爸的“劲”大，小李老师手一松，王小的心像块大石头“咣当”沉了下去。
　　 随后的日子里，王小每天是这样度过：早上帮老爸出摊，中午给老爸送饭，晚上接老爸收摊，其它时间拣破烂换钱。
　　
　　 地瓜在火炉上“吱吱”地冒着油，甜甜的糖水像是要溢出来，王小拿起一个地瓜，烫得他两手直颠儿，两条腿也跟着跳来跳去的，这让王小想起了老师讲的“烫手的山芋”，他笑了，“明明是烫手的地瓜！老师讲得不对！”
　　 “暖红的外皮，黄瓤瓤的芯，流油的烤地瓜馋死你个人”，来自地瓜之乡的王小竟然天生的会烤红薯，连老爸都夸他：“我就爱吃这孩子烤的，比我烤的都地道，隔三岔五他就给我烤几个，这孩子以后饿不死！”别人打趣说：“干脆等孩子大点，你爷俩一起烤地瓜算了。”王小听了不高兴地说：“不，我要读书，以后设计个自动地瓜炉，我老爸不用风吹日晒、坐在家里就能发财！”说完很神气地扬了下头。
　　 王小用手巾包好地瓜，揣进棉袄怀里，听人说地瓜吃多了对胃口不好，又给老爸拿了块咸罗卜。走出家门，王小就看到“瘦猴”家的简易房一夜之间不见了，他有点失落，没人和他一起玩了。可再想到，以后再也没人和他抢“易拉罐”了，心里竟又美滋滋地。
　　 老王不是本地人，老婆死后的第二年，他又借了一万元买了个老婆。这老婆水汪汪的漂亮，老王天天都不想种地了，就在家里和老婆起腻。可他一不留神，人家却跑了。老王傻眼了，没办法，“蜜月”还没度完，领着王小到城里打工还债。打工一年，说好的工资却只给了一半，日子难的和孩子只能吃咸菜馒头，哪还有钱供孩子上学啊。他一看这么干下去不是办法，狠狠心不要那一半工钱，从学校领出孩子、支炉子卖烤地瓜。
　　
　　 他今天心情不错，不光是一上午就纯卖了２０元，而且还发现水果店里发泡包装袋也可以用来“美容”他的烤地瓜，就跑去要了整整一箱。常来的熟客看着地瓜有了干净的新衣裳，先是诧异，后是夸赞他脑子活，老王心里得意地笑。最让他高兴的是：附近公司食堂把包饺子剩下的芹菜叶都给了他，他家里这一冬都不缺小菜吃了。咸芹菜又有营养又好吃，现在家里条件好些了，还可以多放点辣椒油，冰凉溜翠的芹菜加上红通通的辣椒，看着心里就舒坦滋润，再弄点花生米，喝点老烧，小日子没比的了。老王想着想着竟美得“吧叽”了几下嘴儿。
　　
　　 前面乱了，很多卖货的推着小车没命地跑，老王知道城管队的又来了。他刚把“倒骑驴”转过头想跑，后面的车已经追上来了。车上跳下来几个小伙，不由分说就把倒骑驴往车上扔。老王急红眼了，人往车上一趴：“求你们了，我再不敢无照经营了，你们行行好，我和孩子还指着它活着呢。”
　　 可没人搭理老王，在他们眼里，老王是屡教不改，老王的话，他们早就都听腻了。哥几个合力想把老王从车上抬下来，突然一个孩子冲了上来，大声喊着：“别碰我爸爸！”说完，还向一名没来得及撒手的城管员扑去、勇敢地咬住了城管员的手。城管员吃了一惊，随手就是一个耳光，当他反应过来，孩子已经被打倒在地并且口鼻出血时，自己就觉得有点“过”了。而那边老王早已经哭喊连天：“城管打人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大家都可怜可怜我们爷俩吧！”老王一喊，“呼啦”一下，看热闹的围上了一群，风言冷语地挤兑这些城管员。
　　 被咬的城管员，拉起了王小，从口袋里掏出１０元钱递给他：“叔叔这也是执行公务，没办法，对不起了小朋友，叔叔给你赔礼道歉，你拿这钱卖点水果吃。”看热闹的人，包括老王自己，谁也没想到能出现这场面，大家都不出声地瞪着眼看着。
　　 “不，叔叔，我不能要你的钱，你心眼好，就再放过我们一次吧。求你了，叔叔！”王小拽着城管员的手晃着，当他看到那人的手背上被自己咬出的牙印时，用手轻轻地给城管员揉着：“叔叔，对不起，还疼吗？”城管员一下子把脸背过去了，他轻轻地推开王小的手，走到老王跟前：“行了，看孩子这么懂事的份上，不拉你的车了，你也抓紧把证办了，免得一天东躲西藏的。”城管的人一走，老王一把拉过孩子，从口袋里掏出手纸，一点点地给孩子擦试嘴边的血迹。孩子扑闪着大眼睛看着老爸笑了，老王也笑了，眼里却怎么都清晰不起来。
　　
　　 王小用葱花呛锅，放进一点肉馅，再把白菜豆腐加水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熬着白菜豆腐汤。老王说今天早点收摊，让王小回家做饭、不用来接了。王小突然想起，自己下午买了张能唱“铃儿响叮当”的贺卡，便坐下在上面写祝福的话。
　　 第一句话，他想都没想，就写上了：“祝自己重新上学！”
　　 第二句话，他笑了笑写上：“祝老爸身体像牛！”
　　 第三句话，他歪着头看了半天，写上了：“祝我有个新妈妈！”然后，又拿橡皮擦掉了。他觉得现在和老爸两个人挺开心、挺幸福的，他不想再和别人分享了。他晃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提起笔来，写下：“祝我们快乐！”
　　
　　 爸爸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屋内炉火正红，锅里的菜“扑通扑通”地欢叫着，王小拿着贺卡，伴着“盯叮当，我们欢笑又歌唱”的声音，兴奋地打开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