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散文】父亲的传奇
父亲在我眼里,是由村民讲给我的一些片段组成的。
父亲尊老。爷爷去世早,父亲十几岁就挑起了养活奶奶等一大家子的重担。奶奶晚年整日牢骚,还把妈妈省吃俭用存下的一点粮食偷偷送给别人,为此妈妈和奶奶没少生气。但父亲也只是劝劝妈妈,从不生你奶奶的气。
父亲爱幼。他十几岁就去给别人放羊,挣来几斗高粱送我的叔叔去读书。砍柴挣钱为叔叔操办婚事。所以叔叔一直尊敬父亲。尊敬到什么程度呢?有一次父亲等几个人到邻村去喝喜酒,叔叔喝醉了,回来时躺在路上谁也拉不起来。走在前面的父亲返回踢了他一脚,五十多岁的叔叔便像小孩一般乖乖起来,一声不敢吭地跟着走了。
父亲聪明,从未上过学,竟自学到能够看书看报,并当了几十年大队会计。
父亲正义。做大队会计时,为了钱款的事,公正的父亲坚持正义宁可得罪拜把子兄弟。
父亲正直。一个曾经被打成右派的老师,那时候常到我家哭诉。临走时父亲总要乘着夜色塞给他一颗白菜几颗大葱什么的,帮他家度过饥荒。那时候照顾一个右派分子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呀。父亲说,他那时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是国民党呢?几十年后这个右派平反,补了钱,日子一下子好起来。但他忽然把父亲告了,说父亲专制。乡里来调查,与事实不符,此时才不了了之。
父亲有人缘。每年的春节前后十几天,家里人很少能跟父亲吃上饭,因为乡亲们请他吃饭的时间早都排满了。
父亲有威信。全大队四个村,谁家有盖房子或红白喜事,都要请父亲去主持。
父亲爱护小辈人。有一年我和未婚妻回老家给他过六十大寿,天热,几小时的长途车,到家时寿桃已变味。但父亲不舍得扔掉,边吃边对来帮他干活的大姑父说:“好吃,好吃,孩子们特意给我买的……”
父亲嫉恶如仇。一次乡里让父亲督办村民砍玉米种子的副本,有些村民抵制不执行。父亲也舍不得,但硬是顶着压力办了。事后我问父亲为什么要砍,父亲叹了口气:“玉米副本和母本是隔行分开种的,为的是花粉受精。但卖给国家的种子是母本,价钱贵;剩下的副本按一般玉米价格卖,便宜。有的村民贪小利作假,把副本掺到母本里一块卖。乡里没办法,才决定在玉米副本完成受精任务后就砍掉,使村民不能再作假。——那么高的庄稼砍了是可惜,但没办法呀。那天中午我正在屋里睡午觉,忽听街上有吵架声,赶忙出去看,竟是父亲。对方是跟我年龄相仿的一个姓郑的小伙子。小伙子陪着笑脸说好话:“大爷爷,大爷爷,我不是骂您呢……。”父亲余怒未消:“骂谁也不行!乡里决定的,改得了么?……。”我把父亲劝回去才算了事。
父亲为公不为私。高考恢复之前,那时候实行招工。有一年老书记对父亲说:“年年招工你都推荐别人,今年就让你家老大去吧。你家穷孩子多,有一个挣钱的家里宽裕一点。”父亲说:“他还小,以后有机会。还是先让别人家的孩子去吧。”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招工,哥哥做了一辈子农民。
父亲是个普通人,但在我眼里就是个传奇,这源于这几年看到我们的一些干部,所作所为令人寒心。所以我为父亲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