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爷
豆腐爷
我小的时候长得很秀气可人。一天下午,我正和小伙伴们在街口玩耍,来了一个卖豆腐的老爷爷,他放下豆腐盘,坐在扁担上远远地看着我们。太阳快下山了,老人终于凑上前来,非常慈善地拉住我的小手,问我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神里流露着一种疼爱,我便告诉了他。老爷爷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把我叫个爷,我给你吃一块豆腐。”在莎镇,豆腐可是奢侈品,只有在过节或家里来了客人时才用黄豆、包谷换上一块。我轻轻地叫了一声。老人立即兴奋得眉开眼笑。他转过身,老手颤抖着揭起湿漉漉的盖布,用刀尖儿轻轻地划下一小角豆腐,用食指掂着,抿到我的嘴里。那豆腐软软的,嫩嫩的,凉凉的,还带有一丝新鲜的豆腥味。我喜欢极了,含在嘴里,舍不得咬一下。小时侯大人如果问我长大以后最想干啥,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做一个卖豆腐的!
莎镇每天总是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醒来,太阳还没有出来,街上便有了各种小贩的叫卖声,相互呼应,奏成一曲极具古镇风貌的晨曲。每当街上传来那苍凉的吆喝声,我就飞快地穿衣下炕跑出去,卖豆腐爷爷一定在街口笑眯眯地等我。我叫一声“豆腐爷”,他就给我吃一块豆腐。
时间一长,豆腐爷就想把我领走。我很兴奋,这样以来,就可以天天美美地吃那美味的豆腐了。豆腐爷和娘商量,娘大惊失色,死活不肯,并且严厉警告他以后不许再在我家门口叫卖,也不许我再吃他的豆腐。豆腐爷很尴尬,非常沮丧。我也很委屈。
很长一段儿时间,早上听不到豆腐爷的吆喝声,娘也不许我出去,我就和她闹。娘很伤心。
爹在外地工作,一个月才回莎镇一次。娘每天要上工,还要给全家人做饭,后院还喂着一口乌克兰大白猪,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一天清晨,我正扒在被窝里看娘在案板上一下一下地擀面,猛然听到街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卖豆腐嘞----”我一轱辘爬起来。娘惊问我要干啥,我说豆腐爷来了,娘说不能出去。我大喊着要吃豆腐,和她哭闹。娘一时恼怒,顺手操起擀面杖向我打来。
中午我的左胳膊肿了一个小青块,疼的要命。娘慌了神,要看,我不让她看。并且赌气不吃饭,躺在炕上想豆腐爷。豆腐爷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星期后,爹从城里回来。晚上睡下以后,娘跟爹悄声唠叨豆腐爷和打我的事,娘很伤心,也很后悔,一把鼻涕一把泪,要爹查看我的伤势。我并没有睡着,他们的谈话我全听到了,我的心里很难过,想哭。“娘,你看,今个儿我的胳膊能抬起来了!”我说。娘愣了一下。这是几天来我和娘说的头一句话。娘激动得扑过来,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哽咽着泣不成声。
第二天一大早,娘下炕给我煎了一个小小的鸡蛋饼。我捧着那黄灿灿香喷喷的蛋饼要娘先吃一小口,娘要爹代替,我非要他们每人都咬上一口不行,正在推让之际,恍惚听到远方的街道隐隐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卖豆腐了,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