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替孝保姆>第二章 回乡下

第二章 回乡下

作品名称:替孝保姆      作者:天涯断浪      发布时间:2012-05-11 21:54:33      字数:20253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我第一次去乡下,飞机第二天到达省城龙洞堡机场,下机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乘上了回家的客车,在我原来的预想中,我以为下车就可以到家了,如果不是直接到家门口,至少应该离家门口也不是很远吧,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在客车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坐在我旁边,客车向前飞驰,我看到他眼睛直视着前面,脸上的神情归心似箭,而我则欣赏着一路上的风景,心里是喜悦,更多的是好奇,我想象着,我们到家后,当他们一家老小出来迎接我们时,他们会是怎样的高兴。
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客车,我们在一个叫平坝的地方下了车,他告诉我说这是他以前高中毕业的地方,下车后他叫了一辆三轮车,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像个陀螺似的跟着他上了车,这时候如果他把我拉去卖了,我肯定还朦在鼓里帮他数钱,不过我已经没后路去想那些事情了。
在三轮车上,他告诉我说以前他上了三个高中,高一在风林,高二在马场,高三在平坝,就是这里,我问他为什么上了三个高中,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下了三轮车后,他领着我朝一条路走进去,这条路两旁是班驳的围墙,墙上张牙舞爪地画了一些小人,花草,还有一些杂乱的线条,都是用粉笔画的,往里走我渐渐发现这是一所学校,果然,当我们走到一个小卖部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前面有扇双开的大铁门,铁门左边写着:平坝县第一高级中学。
我想这就是他说的那个学校吧,看起来好破旧,比起来它和我高中的母校差多了,我在铁门边瞅着里面的学校和操场,教学楼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还挺矮,只有四层,篮球场只有两个,此时球场上寂寥得没有一个人。
我看到他站在门卫室窗户边,像是在和里面的人说话,不一会他过来告诉我说:“学校十二点才放学。”
我看了看表,现在十一点半,问他:“这就是你毕业的那个学校吧?”
他回答说:“是啊,都十多年了,以前我们上学那会,食堂很小,宿舍也很小,房顶还是用瓦盖的,一到春天外面下大雨,宿舍里就下小雨,现在好多了,前几年修建了两栋宿舍楼,还扩建了食堂和操场,现在的学生比我们那会享福多了。”
我对他的这些感慨不感兴趣,就直接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他说:“等放学后我看看我那个侄女,听丁当说这姑娘成绩不错,我看看她,带她去买点学习资料什么的,上次我回来她才上初中呢,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了,还认不认得我。”
我们等了一会,听到里面响起一阵铃声的时候,他赶紧走到门口去,门卫出来打开铁门,然后我看到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了出来,安静的操场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女孩子们背着书包,谈笑风生,男孩子们大多空着手,个子高一点的看上去像流氓,这场景让我想起了我的高中时代,那孤独而沉重的三年,像个围城似的,现在想起来那三年应该是我至今最快乐的三年了吧。
我们站在路边上,同学们从眼前走过,他在人群中寻找着,不一会我听到他朝那边叫着:“小颖,小颖。”
门口那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哎!”
一个女孩子拉着另一个女孩子来到我们面前,她们背着书包,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两个女孩子都是青春绽放的笑脸,我不知道哪个是他侄女。
高个子女孩在他面前喜出望外说:“斌叔,你回来了!我哥有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夏斌说:“你哥没回来,我们刚下车,还没到家呢,我来看看你。”
姑娘:“你回家我哥知不知道?他好久没给我写信了,不知道他和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夏斌:“知道啊,他在那边过的很好,回家前我去找过他,他还给你买了这个,知道是什么吗?”
夏斌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东西出来,小姑娘接在手里,惊喜道:“哇!MP3,谢谢斌叔!”
夏斌:“谢你哥才对,你都长这么高了,我都快认不出了,听丁当她们说你成绩很好啊。”
姑娘说:“哎呀,一般啦,反正今年的奖学金是跑不掉的。”
夏斌:“是吗?你这是谦虚还是自大呢?”
姑娘:“自大是我有信心。”
夏斌:“到时候你若拿了奖学金我送你一个手机。”
姑娘:“真的?”
夏斌:“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姑娘:“那你就等着看好了,到时候我要三星的。”
夏斌:“没问题,丁当他们在家还好吗?”
姑娘:“哎,不好说,娃娃还听话些,丁丁和当当和人家到处跑,谁也管不了她俩,你回去就知道了。”
听了姑娘的报告,夏斌开始自言自语地责骂那两个女儿,我一直站在他侧面,这姑娘有些精灵古怪,她大概看出了我的来头,就没来由地冲着我喊了一句:“高嫂,你可回来了,以前小杰每天都哭着要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斌打断了:“小颖别乱叫,她不是高嫂,她没来,这个姐姐是我从城里请来照顾丁当和小杰他们的,放假了你可以去我那,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可以问她,人家可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呢。”
我听得出来,姑娘那句话里隐藏了许多有关夏斌过去的信息,那些信息是我后来从别人口里才了解到的。
我们带两个姑娘去吃了午饭,矮个子那个应该是她同学,吃了午饭又带她们去书店买了些资料书,下午她们还要上课,我们就在书店分了手,分手后我们去超市里买了些东西,又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从菜市场出来后夏斌拉着我又上了三轮车,我想,下一站就是家了吧。
可是我又错了,他把我带到了一个陌生人家里,那是他高中时的一个同学,住在平坝郊外的新楼里,我陪着他在同学家里坐了两个小时,他们畅谈阔饮,把我冷落在一边,那时候我真感觉自己是只囚鸟,简直就是在受罪,受罪不说还被他同学误会,以为我是他老婆,说夏斌娶了我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真是他的福分,我听了真是受不了,有一刻我真想一走了之。
从他同学家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了,出来他又拉着我上了三轮车,在车上我忍不住问他:“你家还有多远,我们什么时候到家?”
他的回答让我无比泄气:“还远着呢,不过在晚上之前应该可以到家。”
我们在一个小车站下了车,下车后他买了车票又上了一辆客车,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车,我看到这辆车的终点站是一个叫九甲的地方,到这时候,我相信我是怀着愤怒和恐惧的心情上车的,他像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可是我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想,如果这次下了车还不到家,我就马上转身回我的老家。
从城市到乡下,从便捷到坎坷,从繁华到宁静,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回家之旅。
客车在满是泥浆的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到九甲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冬天的晚上来得早,下车时外面已经变得朦胧不清了,还有雾,我看到远处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有几处灯光从远处照来,因为雾气的缘故,那些灯光看上去闪烁着黄色的晕圈,我抬头往上看,头顶是朦胧的一片天光,于是我知道那黑压压的一片如果不是高山就是树林,远处那些灯光应该是从人家屋里照出来的。
我正吃惊于眼前这片模糊光景的时候,夏斌叫我背上东西,说赶紧走,不然晚了路上看不清,容易摔跤,我禁不住问他:“你家是不是就住那里?”
我用手指了指远处亮着灯光的地方,他说不是,那儿是中所,等会我们还要经过那里呢。这一刻我开始生气了,就忍不住问他:“你家到底在哪里?还不到家我就回去了!”
他看出了我在生气,就对我赔笑说:“快了,快了,再走一个小时就到了,喏,看到前面那条河了吗?那就是麦翁河,沿着那条河往下走就到家了。”
听他这么说,我又吃惊又惊喜,吃惊的是,我们坐了一躺飞机,又坐了两躺班车,千里迢迢来到了这个鬼地方,都晚上了,现在竟然还要走一个小时的夜路才到家;惊喜的是,我终于看到了那条河。
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泥路,是我至今见过走过的最不堪的路,它的宽度不足四米,路上全是石头和泥浆,两边是被货车压出来的车辙,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两条深深的轮沟,我不知道这样的泥路在晴天里走起来是怎样的场景,会不会是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反正像这样的雨天我是领教够了,轮沟里全是水洼和泥浆,简直让人无从下足,下足后还得小心翼翼,像是摸着石子过河似的。
夏斌走在前,步履如风,我一步三滑地跟在他后面,如履薄冰,途中摔了三跤,第四跤要不是他及时把我拉住,我已经滚到下面河里去了,后来他干脆把我身上背的东西全拿过去,揶揄说没见过走路像我这样的,他还说以前他们上初中的时候每天走这条路要走四趟,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走四趟,他回答说:“你想啊,早上去上学,放学中午回家吃饭,一去一来两趟,吃了午饭后又去上学,下午放学回来,一去一来又是两趟,一天加起来不是四趟么?”
我没心情也没心思去算他一天要走几趟,这时候我只想赶快到家,然后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然后倒头睡到天亮,谁也别想把我叫醒。
我身上虽然没有了包袱,可是我再不敢走那么快了,在我再三的央求下,他终于给了我一只搀扶的胳膊,那时候在疲惫和饥饿的唆使下,我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当我们经过一个悬崖路,走完第十八个弯的时候,终于到家了,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到家后我才发现,身上全是泥浆,尤其是裤子上,脚上那双鞋已经被黄泥染得不成样了,那时候我心中的难过啊,真可惜了我这双三百八的奔尘运动鞋,对此我还心痛了好久。
眼前是一栋双层楼的房子,屋外黑漆漆的一片,一楼屋里没有亮灯,只有二楼一间屋子里亮着橘黄色灯光,依稀听到里面响着声音,我们站在楼下,夏斌仰着头朝楼上叫:“丁丁,当当,娃娃,把外面的灯打开,我回来了。”
楼上的灯突然熄灭,没有了任何动静,夏斌自言自语地嘀咕:“这帮娃儿是怎么搞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然后他又对楼上同样叫了一遍,这一次,楼上有了动静,先是灯亮了起来,然后我听到上面开门的声音,接着一个模糊的小姑娘悄悄走到走廊上,她朝楼下看了看,夏斌立刻叫她:“娃娃,是我呀,我回来了,快把外面的灯打开。”
我隐约看到楼上的小姑娘跑到楼梯间去,她像是在墙壁上摁了一下,楼下顿时一片大亮,我就是在这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变成泥人的。
在灯光的照射下,我们背着包裹从楼梯间去到二楼,小姑娘就站在楼梯口,我看到她脸上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她似乎还没有认出爸爸来,就问:“你是哪个?”
夏斌急切地说:“娃娃,我是爸爸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小姑娘又问:“我爸爸叫什么名字?”
夏斌说:“我是夏斌啊,娃娃!”
小姑娘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夏斌急忙上去把她抱在怀里:“爸爸,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小杰现在不要妈妈了,也不要爸爸了,他现在好了,谁也不记得了,你回来还走吗?要是又走小杰还会像上次一样又哭又闹的。”
夏斌抱着她:“我不走了,我在家陪你们。”
父女俩亲热了一会,小姑娘对爸爸说:“我好想妈妈,她现在在哪里?去年她都没有来,今年过年她会不会来看我们?”
夏斌:“她在很远的地方,今年她会回来看你们的,一定会的,我保证。”
父女俩的话让我听得一头雾水,难道娃娃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外省工作?难道夏斌带老婆回来看看孩子们是一件渺茫的事情?还需要得到谁的许可?
其实,很多事情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不知什么时候,我看到有个小男孩鬼魅般的站在父女俩后面,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哭,没有叫,像个小木头人似的对眼前这一幕毫无反应,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爸爸的到来是件开心的事情,或许他早已忘却爸爸的存在,曾经的哭闹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下归于平静,那么谁的到来和离去又与他何干呢?他只是个还不记事的孩子而已。
夏斌似乎发现了后面那个小男孩,他放下女儿走过去,蹲下身子试着叫他:“小杰,小杰,还记得我吗?我是爸爸啊,长这么高了。”
小男孩依旧毫无反应,只是盯着眼睛把眼前的人看得紧紧的,像个陌生人似的,从他那滴溜溜的眼睛里,他似乎在极力搜索“爸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是看来他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想起来,夏斌看着儿子对自己这么漠然,他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糖果出来哄他:“小杰,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糖糖,拿去!啊!”
夏斌这一举动惹出来的后果是小男孩突然转身朝屋子里跑了进去,把门关得死死的,我们听到他在里面哭了,还大声叫着:“姐姐,他们是哪个,叫他们滚走开,滚走开!”
小姑娘急忙上去拍门:“小杰,别害怕,我是姐姐,是爸爸回来了,还有妈妈,妈妈也回来了,你快开门啊,妈妈在外面,你快出来看看妈妈。”
这下可好,我居然成了小男孩的妈妈,这个玩笑开大了,不知道是小姑娘故意这样叫还是别有用心,我急忙用眼神向夏斌表示我的愤怒和不满,他似乎读出了我眼中的意思,急忙上前对我说:“小雨,帮帮忙,帮帮忙,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只是个孩子而已,曾经,一颗糖就是他的一片天,现在,他忘记了那颗糖,却还记得那片天。
娃娃这一说果然凑效,小男孩把门打开,只露出个小脑袋出来,夏斌急忙向我示意,是该我上场的时候了,我接过他给我的糖果,硬着头皮上去,蹲在门口,使劲装出一副妈妈的口吻:“小杰,我是妈妈,不记得我了吗?给你糖糖吃,很甜的,你吃一颗嘛,真的很甜的,你看我吃给你看,好甜啊。”
我没有把他吓哭,这让我感到欣慰,可是他也对我的表演无动于衷,只是盯着我的脸看,要把我的脑袋看穿似的,他像是要从我的脸上找出一鳞半爪与他记忆中吻合的东西来,这时候他不哭我倒想哭了,只急得我五内具焚,我发现我是多么恐惧,之前我也哄过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可从来没有以妈妈的身份用过,可能是我太较真太敏感了吧。
正当我感到黔驴技穷的时候,眼前这个小导演给了我一个鼓励的举动,他突然把我手上的糖果一把抓去,然后跑开了,我的第一次出演宣布成功。
大家开门走进屋子,里面又是一番让我眼花缭乱的景象,有个床,很小,没有蚊帐,没有柱子,大小刚好可以睡得下两个小人,上面的被子折得整整齐齐的,地下有个黑糊糊的铁锅,像是炒菜用的,锅口翻过来扑在地上,就躺在那个小床的床头。
床尾有两条长板凳,板凳上盖有一张木板,像是工地上用的竹跳板,上面凌乱地堆满了衣服,全是孩子们穿的,前面墙上有个窗户,上面没有窗帘,只有几件小衣服,它们象征性的挡在窗户上,上面用根绳子拉着,显然那么小的衣服不能全部挡住整个窗户,下面明显露出几根坚硬的钢筋出来。
我看到,甚至有一扇窗户的玻璃已经破成了一个窟窿,不知道哪个手巧的姑娘用谁的课本挡在那个黑风呼啸的地方,在靠床的那面墙壁上,我看到几张照片,走近一看,全是明星艺术照,全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明星,我想,这就是现在九零后孩子们的偶像了吧。
在一个角落,我看到一张小照片,上面有三个姑娘,其中一个正是娃娃,另外两稍微比她高些,我想那两个姑娘应该就是丁丁和当当了吧,没有看到小杰在上面,三个女孩子腼腆地微笑着,各自伸出右手比画着自己的手势。
我在继续审视整个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夏斌和娃娃的说话声:“娃娃,你快告诉我你姐她们去了哪里?”
娃娃:“爸,我真不知道,她们经常逃课和同学到处去玩,大姐去找男生谈恋爱,二姐去网吧玩游戏,老师管不了她们,爷爷奶奶也管不了她们,谁也管不了她们,上次大姐回来的时候是星期三,二姐回来的时候是星期四,她们一回来就向奶奶要钱,说那是你打给她们的钱,奶奶说没钱她们生气走了,到今天还没回来。”
夏斌生气地说:“这两个死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回来看我不打断她们的腿。”
我在门这边听着他们说话,这时候我感觉脚板底下晾叟叟的,像是鞋子进了水,在寒冷和饥饿的驱使下,我已经没心情去理睬这样一间简陋不堪的房间了,也没心思去听他们说话了,于是我打开门老着脸过去问夏斌:“有没有换的鞋子,我鞋子进水了。”
夏斌看我这么狼狈,微笑着问娃娃:“娃娃,你去把你大姐的拖鞋找来,我去烧点水给这个姐姐洗脚。”
两个人起身离去,我坐在他们原来的位置,刚才那个小男孩就坐在我对面,他正吃着刚才从我手里抓去的糖果,还直直地看着我。
这是一个火炉,烧煤炭的,有个七字形的排烟管伸到屋外去,这个房间比隔壁那个房间大一些,屋角有张床,比刚才我看到的那张稍微大些,我看到床上凌乱地铺着一张被子和一张毛毯,小床旁边有个衣柜,有张桌子,桌上放有一些课本,还有两个书包。在另一面墙壁下,摆放着一袋一袋的东西,摞得老高,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房间里除了一些杂乱的我没见过的东西外,什么也没有,没有想象中的沙发,大床,暖气,甚至连电磁炉也没有。
我正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感叹不已的时候,对面那个小鬼突然没来由地叫了我一声:“妈妈!”
他这声“妈妈”把我吓了一跳,我条件反射般的顶撞他:“小鬼,你叫谁妈妈?谁是你妈妈?”
这话我没说出口,我立刻想起他是我的小导演,我在他面前扮演的是一个妈妈的角色,如果演得蹩脚了他就会行使他的哭闹权利把我辞掉,或许这个角色将伴随我到离开那天为止。
“我还要!”
我赶紧伸手到口袋里,幸好买糖的时候我放了一些在口袋里,我抓出一把糖果出来,逗他说:“叫妈妈,不叫不给!”
“妈妈!”
我像是已经进入角色,有了心理准备,他这句“妈妈”让我听得十分舒服,甚至还有些感动,有一刻我竟忍不住这样想,将来我也要生一个像他这么大的儿子,正当我沉溺于这种遥远的幻想中的时候,娃娃开门走过来,她手上拿着一双毛线拖鞋,来到我身边对我说:“姐姐,这是我大姐的拖鞋,你看合不合脚。”
我接过鞋子说:“谢谢你!娃娃!”
我脱下鞋子,里面果然进水了,还把我白白的袜子染成了黄色,那可是我起身前花十块钱买的,还不到几天时间就这样被糟践了,想到这我心里一阵心痛和难过,虽然我嘴上什么也没说,不过我相信我是把想说的话表露在脸上了。
娃娃坐在小男孩旁边,我脱鞋子的时候她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像是在看什么希奇古怪似的,我被她那直勾勾的双眼看得不自在起来,她大概看得出我此时的心思,正当我想对她发作的时候,她突然问我:“姐姐,你累不累?袜子都染胀了,我找一双给你,也是我大姐的,我的太小你了你穿不上。”
她也没问我有没有换的就又跑开了,不一会就找来了一双干净的袜子,白色的,上面有些小女孩喜欢的图形,她这一举动把我想说的一切都堵回去了,我接过她手中的袜子,问她爸爸打水怎么还不来。娃娃说:“家里的水已经用完了,爸爸打着电筒去河里挑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没多远的。”
听了娃娃的话,我不由感叹,城市和乡下的差距竟是这么大,在城里一切都是那么便捷,吃穿住行,还有玩乐,有时候只要你有钱,什么东西都可以包送到家,正如那句广告词:城市让生活更美丽。怪不得第三产业在新中国的今天如雨后春笋般发展得如此迅速,尤其是大城市,原来人们有钱了就变得懒了。
可是这个结论我却不能放到夏斌身上去,从乡下到城市,他完成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次跳跃,他有城里人拥有的智慧和整洁,如今从城市到乡下,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他的腿还能走满是泥浆的山路,他的肩还能挑两担水,他的身上依旧保留着乡下人具有的勤劳和质朴,不得不说,他是个有追求有理想并为之奋斗的人,我能想象得到,当他第一次离开家门去到遥远的大城市时,他是多么渴望自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城里人,如今看来,他的理想实现了。
关于他的过去我不是十分了解,但是想起他那个贵太太来,我突然想起有本外国名著《红与黑》来,他不正像书中那个于连吗?虽然于连有点小白脸的嫌疑,即便夏斌也有这样的嫌疑,但在我心目中,我并不认为他是个吃女人饭的男人,就凭他那双无所不往的脚,那双勤劳的双手,他就值得拥有一个贵女人。
我又陷入了这种遥远的幻想中去,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夏斌的声音:“娃娃,把外面的灯打开,拿水壶下来。”
娃娃起身离去,不一会提着一壶水和她爸爸一起上来,烧水的时候父女俩坐在火炉边谈话,夏斌把儿子抱在腿上,他问娃娃爷爷奶奶为什么不下来和他们住在一起,娃娃说爷爷奶奶不稀罕住我家的房子。
我在一边听他们说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水烧温后娃娃去拿洗脚盆过来,我想洗个热水澡,就问夏斌:“在哪里洗澡?”
夏斌回答说:“没有洗澡的地方,要洗身上就把水烧开,然后倒在大盆里,冲点冷水,自己洗,或是叫娃娃帮你洗,如果不怕冷的话。”
我洗澡的欲望被他这句话挡了回去,第一,我洗澡从来没有用过什么大盆,第二,我洗澡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
洗完脚后肚子也开始叫唤了,我问夏斌:“有没有什么吃的?”
夏斌又问娃娃:“还有没有菜饭?”
娃娃说:“我们好久没吃饭了。”
夏斌:“什么?”
娃娃:“奶奶不给米,只给钱,我不会做饭,只会煮面,这几天我和小杰都是吃的面。”
夏斌:“奶奶为什么不给你们米?”
娃娃:“不是奶奶不给我们米,是大伯不让奶奶给,大伯说米不是你种出来的,所以不给。”
夏斌听了这句话后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放下儿子对娃娃说:“娃娃,你去煮点面给姐姐吃,我去一躺大伯家。”
娃娃拉住爸爸的手,问:“你是不是去找大伯打架?”
夏斌笑说:“别乱说,我去看看他们,还有爷爷奶奶,我给他们买了些东西现在送过去。”
夏斌走后,娃娃给我煮了一碗面,虽然没有多少油水,我却吃得很香,期间娃娃对我说:“姐姐,你是不是来帮我们洗衣服的?”
我说不只是洗衣服,还有其他的,辅导功课啊,做菜做饭啊什么都做,娃娃说:“你会做饭吗?”我说当然会了,然后她叫我教她做饭,吃完面后娃娃又说:“姐姐对不起,刚才我以为你是我后妈,所以才叫小杰叫你妈妈的。”
娃娃这话里包含了许多意思,我立刻竖起耳朵,心里一惊,难道之前我看到的那个贵夫人是夏斌的第二个妻子?难道娃娃从来没有见过那个贵后妈?是了,是了,怪不得刚才她说想妈妈,原来说的是她亲妈妈。
我和娃娃谈了许多,也了解了有关他爸爸的一些事情,小杰是夏斌和现在的妻子所生,就是那个贵妇人,丁丁当当和娃娃是和前妻生的,娃娃还去把她妈妈的照片拿来给我看,我问她妈妈去哪里了,娃娃说:“我也不知道,妈妈两年没来看我们了,爸爸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今晚我和两个孩子一起睡,就在这间屋子里,小杰睡一边,我和娃娃睡一边,她抱着我,虽然我有些不习惯,却也接受了,我们一直聊天到十点,睡着的时候他爸爸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被房间蟋蟋的声音吵醒来,睁开眼看到天已经亮了,小杰还在我的脚边睡得正沉,不知什么时候娃娃已经起来,我看到夏斌正在火炉边烧火,整个房间全是烟,这是个通间,既是伙房,又是卧房。
这时候我想起床了,可是因为房间里有个大男人的缘故,即便我身上穿有一层厚厚的保暖内衣裤,我还是不好意思当着他穿衣服的,我在床上思忖着,瞅着他离开房间的空挡,我立刻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走到火炉边去,穿鞋子的时候夏斌提着一桶煤块进来,他看到我已经起来,说你起了,怎么不多睡一会,我说睡不着了。
这其实是谎话,我在心里说你烧火搞的那么响,还把房间整得乌烟瘴气的,我不被熏起来才怪。然后我问他:“娃娃去哪里了?”
夏斌说:“她今天还要上课,明天周末你们可以在一起,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叫她,唉,她虽然是最小的,可比丁丁当当听话多了。”
然后他接着说:“等会吃点东西我带你去她爷爷奶奶家,没多远,就在后面,去见一下他们,不然他们不认识你会把你吓跑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耸人听闻,我问他今天有什么事,夏斌说:“我去对门找一下丁丁和当当,听娃娃说在对门她们有几个同班同学,我去找找看在不在别人家里,找到了非打断她们的腿不可。”
我问他今天早上是不是又要吃面,他说不,吃饭,我说哪有米,他说昨晚他买了一袋回来,我心里疑惑,问他在哪里买的,他说在他大哥家买的,因为是前几天才打的,所以比市场上的要贵一些,他叫我以后吃完了再去他大哥家买,如果不好吃就去平坝农贸市场买,那里的大米品种比较齐全,可以选择的比较多。
然后我们开始做饭,菜是昨天在平坝买的,吃饭的时候我把小杰叫了起来,吃完饭后我们带着小杰又去了他爷爷奶奶家,没多远,就在后面几百米远的半山腰上,我们去到爷爷奶奶家门口,刚好可以看到夏斌家平顶房的屋顶,上面蓄满了水。
他爸妈住的是一间破旧的老屋,前面墙壁中间只有一道很窄的木门,墙壁是用大大小小的岩石一块一快砌成的,岩石与岩石间的缝隙横是一条条直线,竖是杂乱无章的裂痕,有的缝隙里长出一些绿色植物来,我叫不出那些植物的名称,那些杂乱的岩石缝隙却让我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老人来,那老人额头上脸上苍老的皱纹和这些岩石缝隙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这个房子的房顶不是平的,而是中间高两边低的倾斜屋顶,屋顶也是用石头盖的,我看到那种石头比较宽,比较薄,我问夏斌那是什么石头,他说那叫石板,可以拿来盖房,还可以拿来铺地,我在园坝里欣赏那些石头的时候,夏斌抱着儿子在门口敲门,一边敲一边叫爸妈,可是过了一会仍没人出来。
我看到房顶上一股股青烟正从石板间冒出来,所以我知道屋里一定有人,然后我开始疑惑,是屋里的人没听到敲门声还是故意不出来呢?
夏斌一直敲门,过了很久里面终于有了反应,不是有人出来开门,而是里面终于有人说话了,我先是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回你的城里去,这里不是你的家。”
我看到夏斌脸上一阵青红,他隔着门对里面的人说:“妈,你开门啦,这么多年了你是还不肯见我,小杰都快五岁了,你怎么还老想不开?”
里面老妇人的声音:“我没你那个媳妇,她不来见我们,我们更不想见她,你们生的孩子我们也不认,就是孙子我也不稀罕。”
夏斌:“妈,我跟小漫商量过了,今年过年她一定来看你们,到时候她来了我们打算把小杰带到城里去上学。”
里面老妇人的声音:“带走了永远不要回来,那几个姑娘就随她们自生自灭好了。”
夏斌:“妈,不是这样的,如果丁当还想上学我就继续供她们上高中,如果她们不想上学我也把她们带到城里去,给她们找份工作,她们在我身边我会放心些。”
接下来我听到里面说话的不是先前那个老妇人,而是一个老头子的声音:“小斌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那两个姑娘还要上学,你们相隔千里,天高皇帝远,我们又无能为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丫头野惯了,谁都管不了,怕她们去平坝上了高中只会学得更坏,就算你把她们带到城里去,你那个贵媳妇能容得下她们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夏斌沉默了一会,然后说:“爸,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里面老头说:“现在你知道问我怎么办啦?早知今日,当初为什么要和一菲离婚?你后悔啦!”
夏斌:“爸,我不离行吗?还不是妈拼死拼活叫我离的,现在离了为什么连我都不肯见一面了。”
里面老头子气愤的声音:“哼!你就知道听她的,为什么不听我的?”
这时候我听到里面两个老人拌起了嘴,因为声音比较小,我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夏斌听到里面吵了起来,他赶紧对里面的人说:“爸妈你们别吵了,以前都是我不好,你们不开门就算了,这次我回来给你们带来了五千块钱,你们拿去买点什么,还有,我从城里请来了一个保姆,专门给你们做家务的,以后你们做什么都可以叫她。”
夏斌一说话里面就安静了,又响起那个老妇人的声音:“我们还没有老死,不需要人来服侍。”
夏斌说:“妈,你别生气了,自从一菲走后我就一直在外面忙,没能好好孝敬你们,大哥二哥都不管你们,如果我再不管你们难道要去四川把幺妹叫回来?妈,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孝敬你们了。”
里面先是老妇人的声音:“有钱了又怎样?有钱就看不起我们了?还不是那个骚婆娘给你的,就算现在你有了百万千万,你还是从农村土里爬出去的我告诉你。”
夏斌还没说话里面又响起老头子的声音:“小斌啊,你要想孝敬我们就去把一菲找回来,不然就算你妈见你,我也永远不会见你。”
我看到夏斌想说话的样子,可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候里面的人沉默了,外面的人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夏斌对里面的人说:“爸妈,事情已经发展成今天的样子,我希望你们想开点,还有,上次我回来就叫你们别住这里了,你们老是不听,叫你们下去和丁当她们几个娃儿一起住,她们需要照顾,你们整天闷在家里也不觉得慌。”
里面又响起老妇人的声音:“我们住不起你的洋房,你走吧。”
夏斌和他父母隔着门说话的时候我和小杰在园坝里玩,我一边逗小男孩一边仔细听夏斌和他父母说话,我不明白他和他父母之间有着怎样的间隙,是如何产生的,不过我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我所看到的夏斌只是现在的夏斌,只有把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结合起来才是真实全面的他。
夏斌一脸颓然地走过来,他把儿子抱在怀里,问:“小杰,奶奶有没有买糖给你吃?”
小杰嘟着小嘴说:“买了好多好多,牛皮糖最好吃,二姐还和我抢。”
夏杰说:“以后有这个大姐姐在,没人敢和你抢了。”
然后他对我说:“小雨,我们回去吧。”
到家后夏斌又走了,说去找丁当,叫我在家照看好小杰,做好饭等娃娃中午放学回来,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不知道。
夏斌走后就只有我和小杰了,应付一个小孩子我绰绰有余,这时候我才有心思去想这一路上所经历的坎坷和艰辛,想想真不容易啊,农村!
做好饭后小杰一个人在家呆着,我去挑水,我发现我只能挑半桶,多一点都会把我的腰压断,途中歇了三次,中午十二点娃娃回来吃饭,吃了饭又走了,那时候她爸爸还没有回来,到下午娃娃放学回来他仍还没回来。
因为家里没有电视,我和娃娃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聊天,但我们的娱乐不只是聊天,我从家里带来了一些书,没事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看书,这是老毛病了。娃娃有一个小收音机,她也喜欢躺在床上听收音机,有时候我们躺在床上,当我看书看到入迷的时候会突然听到她咯咯的笑声,而当我看到忍俊不禁的时候她会问我:“姐姐,你笑什么呀?”
她说别人都喜欢看电视,可她偏偏对收音机情有独钟,她说收音机可以带在身上,去到哪里都可以听,还说收音机里什么都有,歌曲啊,广播剧啊,新闻啊,笑话啊,她最喜欢的是经广台十二点开始的一档叫“凌云夜话”的节目,我叫她听那么晚的节目在周末就可以了,要是天天都听影响休息不好,她不听,还常常游说我和她一起听,我说我的书比你的收音机精彩多了,不信你看完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就知道了。
那时候我正在看这本书,看完后我放在了枕头底下,后来有一天,大概是我到他们家的第二个月,那时候她们已经放寒假了,那天晚上她们四姊妹在火炉边吃饭的时候她问我:“姐姐,我喜欢那个保尔,还有冬利娅,为什么他们没有走到一起。”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小丫头在我的潜移默化下,不知什么时候对书产生了兴趣,还悄悄把那本书看完了,后来我又给了她一些适合她看的书,她那两个姐姐什么都不喜欢,基本上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往外跑,有时候还带回来一帮男孩子狂欢到深夜,我简直拿她们没办法。
夏斌是晚上九点回来的,那时候小杰已经睡了,娃娃还在做作业,我问他找到丁当没有,他愁眉苦脸地说没有,然后我问他接下来怎么办,他说:“明天我去一躺九甲中学,问问她们班主任,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今天我去对门打听过了,她们同学说前天还看到她们在学校,我想可能她们是去哪个同学家了。”
我安慰他说:“你别担心,她们说不定就在哪个同学家,可是明天周末你去学校能遇到她们班主任老师吗?”
夏斌说:“碰碰运气吧,现在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唉,这两个娃儿,要是一菲在她们也不会这样不归家了,唉!”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的时候夏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娃娃还在睡觉,我打算先去挑点水回来,夏斌吩咐我说在农村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挑水,我挑着水桶去到河边的时候,看到前来挑水的人一路都是,络绎不绝,全都是男子汉,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大概因为这样,他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希奇的事。
打水的地方比较窄,要排队一个个打,我在排队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个人叫我:“丫头!”
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他的头发有些花白,个头跟夏斌差不多高,他左边肩膀上担着一副扁担,嘴里叼着烟斗,一只手捂在衣服里,一只手放在扁担上,我看到他手背上包有纱布,像是受了伤,我转过身去他立刻把嘴里的烟斗拿下来,然后嗡声嗡气地问我:“小姑娘,你就是老三请来的那个小保姆?”
我不知道这个大汉是谁,不过我听得出他说的“老三”一定就是指夏斌,所以我猜想他和夏斌一定很熟,只有熟悉的人才叫对方小名,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大汉就是夏斌的大哥,娃娃的大伯,名叫夏齐军。
我总感觉他的话里有些点不屑的味道,不过出于礼貌,我按耐住了平时的个性,只冷冷地回答:“是!”
他听了我的回答,瞥嘴一笑,像是更不屑了,他继续问我:“你是从城里来的?”
“是!”
“听说你还是个大学生?”
“是!”
“你以前也干过保姆?”
“是!”
“以前有没有在农村干过?”
“是!”
“你挑得动一担水?”
“是!”
“会插秧种地么?”
“是!”
“你只会说一个字?”
“是!”
这时候我已经转过身去,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没见过这样的人,正当我被他问得不胜其烦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巨大的水响,接着传来人们的阵阵哗然惊呼声,原来有个老头子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去,这时前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夏老大,你老爹掉进河里了,你在哪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来把他拉上来。”
冬天的冷水是把刀,我就站在上面,眼睁睁看着河中的老人拍打着水花,他脸色惨白,动作迟缓,像是快被冻僵了,他双手挥舞着拼命往岸上游,像是要尽力抓住点什么,可是他已经是个不中用的老朽了。
夏老大慢吞吞的走过去,放下水桶,嘴里骂着我听不懂的鸟语,他把扁担拿在手里,站在岸边骂咧着把扁担递给河中的老头:“老不死的,你那个宝贝儿子回来了,人家找了大钱,还请了一个保姆,你还想护着他,怎么不去叫那个保姆帮你挑?找罪受啊你!”
人群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夏老大,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可是大哥啊,你家夏老三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这样说他。”
“王老二,我告诉你,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老头子抓着扁担爬上岸来,身上早已湿尽,人们赶紧在岸边升起火,有的去附近的田里找来干稻草,有的去地里找来干木材,火烧起来,老头子颤抖着身子坐在火边,脸色发青,嘴唇打颤,一言不语。
这时候我大概知道这个老头就是夏斌的父亲了,把他拉上来后人们挑着水纷纷回家了,夏老大也走了,我把水桶放在一边,赶紧去附近拾材,这时候老头最需要的是温暖,无论怎样我绝不能对他不闻不管。
可是我的用心并没有得到老头的认同,还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那时候他已经恢复大半元气,可以站起身来了:“谁叫你来服侍我们的?我还没缺胳膊少腿,回你的城里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这不近人情的糟老头子,我顿时愤怒了,真是狗咬吕侗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看在你家儿子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我在心里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一家子都是一群怪人。
被这莫名其妙的老头子骂了一通,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河里一样,心里一片冰凉,既愤怒又好奇,后来好奇超过了愤怒,我在心里想,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一家子彼此间变得如此冰炭不容呢?
从夏斌那个贵太太管中窥豹,我只能见他们父子矛盾这一斑,还有夏斌妈妈和和他的前妻之间,他爸爸和现在的妻子之间,不必说他们兄弟之间,子女之间,父子之间存在着怎样的矛盾,就是他的父母两老之间也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我不明白,他们这一家子之间是矛盾是如何形成的呢?想了半天我也只是如坠五里雾,始终不得解,最后还是那句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把心一横,不再管老头,挑着半桶水回去了,在半路上歇气的时候我遇到一个身板高大的老妇女,我看到她手里抱着几件衣服正急切地朝河边走去,当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看到她恶毒地斜睨了我一眼,那目光让我感觉我是她的仇人一样,似乎我们之间存在着多深的宿怨。
我想我猜到她是谁了,想必她也猜到了我的来头。
晚上夏斌还没有回来,我开始做饭,娃娃躺在床上听收音机,小杰在房间里玩玩具,我听到外面有人一边敲门一边喊:“娃娃,开门啦,是我!”
娃娃没有听到,我过去开门,是她,娃娃的奶奶,早上挑水的时候我们遇到过,我站在门口愣一下,立刻回过神来,为了表示对她的尊敬,我在辈分上叫了她一声:“奶奶!”
可是我的尊敬换回来的只是一盆冷水:“你叫谁奶奶?谁是你奶奶?”
我赶紧低下头去,不知如何是好,我相信我是被她的气势所淹没了,在她的强悍里,我的个性也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猛然感觉她是个泼悍的妇人,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凶。
在我脑子开小差的时候她凶着脸问我:“娃娃和小杰在哪里?”
我赶紧回答:“他们都在家!”
“你让开!”
我赶紧挪开身子,让她进门来,她一进门来就大声嚷嚷,她的声音把墙上的石灰都吓得掉了一层:“娃娃,小杰!”
小杰听到奶奶的声音赶紧跑出来叫道:“奶奶,奶奶!”
她把小杰抱在怀里,从衣服里拿出一把糖果出来,温和慈祥地对他说:“小杰吃饭没有啊?”
小杰:“没有!”
奶奶:“饿不饿?”
小杰:“饿!”
奶奶:“饿了就去奶奶家吃饭,啊!今晚有肉哦!走!”
小杰:“妈妈也去吃肉!”
显然奶奶还没有听出来小杰口中的“妈妈”是指谁,她问小杰:“哪个是你妈妈?”
小杰伸出小手指了指我,然后奶奶麻着脸对她说:“她不是你妈妈,你没有妈妈,只有奶奶。”
小杰转动着眼珠子问:“三姐去不去?”
奶奶:“三姐不去,三姐在家自己做饭吃。”
奶奶抱着孙子走了,我在走廊上目送他们离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我出神地想着一些事情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娃娃的声音:“姐姐,你知道奶奶为什么不让我去她家吃饭吗?”
我很好奇:“为什么?”
娃娃说:“因为小杰是孙子,而我是孙女?”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这有什么区别吗?”
娃娃说:“区别可大了,他们只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
听了娃娃的话,我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晚上夏斌还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也还没有回来,我想打他电话问问情况怎么样,可是在这山脚深凹里,手机根本没有信号,娃娃昨晚听收音机听到很晚,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她还在睡,我照例去河边挑水,回来后打扫家里卫生,可就算是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整个空荡荡的房间任我怎么打扫收拾它还是显得灰暗空洞,就像东施化妆越化越胀,唯一看上去亮洁一点的就是那个小小的书桌了,娃娃说那是她妈妈以前给她们三姊妹买的。
我在拖地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我放下拖把去到外面走廊上,声音像是从房子后面传来的,于是我去到楼顶,在那里可以看到娃娃爷爷奶奶家的房子和大门,那座矮小的房子像个侏儒似的蹲守在半山腰上,它显得那么孤僻另类,却又那么高傲,不与群聚,它的周围没有一户人家,只有一棵棵比它高挺的槐树围绕在周围,与它为伴,那些槐树现在已经掉光了叶子,看上去一个个像是被拔了衣服的高个瘦子,他们的树枝交叉着,根根细小的手臂笼罩在房顶上空,看上去他们像是房子的最后拥护者。
小孩子的哭声就是从那间矮小的房子里传出来的,昨晚小杰没有回来和我们一起睡,所以我想哭声一定是小杰的。
回到房间,我犹豫着要不要叫娃娃和我一起上去看是怎么回事,对她爷爷来说,我是领教到了他的乖张和冷漠,所以我是惟恐避之不及而退避三舍的,而对于她奶奶,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巫婆我更是忌惮三分的,不过再三考虑我还是一个人去了,一是我不想打扰了娃娃的美梦,二是迟早有一天我还得面对那两个怪人,逃避不是办法。
像上次一样,我敲了半晌门仍不见动静,好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老巫婆的声音:“哪个?”
我赶紧回答:“是我!”
里面的声音:“你来搞哪样?”
我说:“小杰是不是哭啦?他怎么哭啦?”
里面的声音:“我孙子哭不哭关你什么事?”
该怎么说呢?我在心里想,小杰哭了当然关我的事,他是你孙子,可他还是我“儿子”呢。
我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这些话说出来,正当我思考着该怎么说的时候,门开了,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开得很勉强,只有手指头宽一个缝,人也没出来,看到那条缝我知道老巫婆是允许我进去了,然后我就推开门进去了,接着我被房间里的景象惊呆了。
姑且算是房间吧,如果没有见到过地下室库房的人,里面狭窄逼人,一片昏暗,还有一股呛人熏眼的烟火味,夹杂着某种浓郁的中草药味,站在里面仿佛置身于魔鬼口中,前面窗台——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窗台——墙壁上凿出来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整个房间的明亮就是从那个墙洞里照出来的,如果这样的昏暗也叫着光明的话,我惊讶地看到,里面亮着的不是电灯,而是一盏幽幽渐灭的油灯,地板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屋里有面墙壁,墙壁中间有道没有门的门,紧靠门的后面有口水缸,有两只木水桶放在水缸旁边。
等我适里面的光线之后,我看到前面墙壁上挂有一个神龛,神龛下面有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几个大碗,碗里放有各种水果,还有几柱香插在水果上,不过此时香已经烧完,只留下一碗灰烬。
大概小杰察觉到了我的到来,他在另个房间里哭得更大声了,我寻声从那道没有门的门走过去,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我看到前面墙壁上又是一个方形洞口,这个洞口直穿整个墙壁,有些白色塑料袋堵在洞口上,外面微微一片天光透过塑料袋照射进来,在洞口下面有个石头垒成是方形台子,大概有三米长,一米多高,在这个方形台子中间燃着一团明火,火上正烧着一个黑色的土罐子,房间里那股中草药味就是从那罐子里散发出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方形台子叫灶,是用来烧火做饭的,冬天还可以取暖,夏斌告诉我说那个灶养育了三代人。
老巫婆在灶前烧火,小杰坐在灶上,我一进去小杰就哭叫着妈妈,我想他是要我了,我极力忍住烟熏浓药去灶边把他抱下来,老巫婆急忙拉住小杰的手恶狠狠地问我:“你要干啥?”
“小杰受不了烟熏,他要回去!”
老巫婆说:“他爹这么小的时候都受得了,他怎么就受不了啦?”
我一时语塞,这时候小杰哭着挣开他奶奶的手:“我要回去,呜呜呜,我就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
我看到老巫婆正要发作,突然听到里屋传来有人咳嗽说话的声音:“哄哄,不要把娃儿们管得太紧了,你看老二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你惯出来的,你还不长记性,小杰要回去就让他回去,哄哄哄......”
在爷爷的开脱下,我才得以把小杰带回家里,在路上小杰告诉我说爷爷生病了,昨晚咳得好厉害,把他吵得睡不着,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娃娃,当时她听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不说一声就撒腿跑开了,没多久这姑娘把一个背着药匣子的老头带到家里来,她说这老头是村子里的老医生,姓黎,他们小一辈的都叫他黎公公,他看病很好的。
这丫头有心思,她大概知道我和她爷爷奶奶有间隙,所以她不是把老医生带到上面去给爷爷看病,也没有叫我带老医生上去,她叫人家独自一个人上去,她对人家说:“麻烦你了,黎公公!我在家还要照看小杰,你一个人上去好了,我爸回来我叫他给你钱。”
老医生慈眉善目,心肠极好,在村子里极有口碑,哪家有谁生病了都叫他去,他对娃娃说:“娃娃真懂事,先看病要紧!”
然后他微笑着上去了。
我知道娃娃的爷爷奶奶是不喜欢她的,按照一贯的思维,我猜想娃娃也必然是不喜欢那两个老迂腐的,可是我错了,她虽然年纪小,小小的身体里却有着以德报怨的肚量,小小的脑袋里还懂得深明大义的道理,我问她:“你爷爷奶奶都不关心你,为什么你还这么关心他们?”
娃娃回答说:“我爸爸叫我这么做的,他说他们可以不喜欢你,你也可以不喜欢他们,但是他们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你必须管,我爸说他在家的时候他管,他不在家的时候叫我管。”
已经中午了,夏斌还没有回来,我感觉全身满不是滋味,有点焦躁,坐立不安,心里空空的像悬着一块石头,我问娃娃说你爸爸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娃娃叫我别担心,她说她爸爸以前在家的时候认识很多人,在哪个村子里都有他的同学。
娃娃说我担心,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让我惊悸得有些无地自容,可是我并不承认像她说的那样,我只是心里有点焦急而已,看不到他爸爸在我身边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和靠山一样。
我在房间里收拾前两天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河边洗衣服,我问娃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她说去,还要去把吴姨娘叫上一起,我说哪个吴姨娘,她说她家住在三岔口,离这不远,她说以前吴姨娘在家的时候她们经常串门。
说完她走了,说一会就回来,小杰在外面烧火烤,一群家禽围在他的火盆边,我在房间里收拾娃娃的衣服,不知过了多久,那时候娃娃还没有回来,我猛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鸡飞狗叫的声音,我听了全身骤然一紧,心想是不是马上就要发生地震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娃娃家喂有一群鸡,大大小小恐怕有二十几只,平时这群鸡在外面的泥地里觅食寻欢,还有一条大黄狗,就拴在一楼走廊下的拐角处,夏斌告诉我说这条大黄狗是他上次回来花了三千块钱给娃娃她们买的,说是买来看家,他说这条大黄狗是通人性的,记性也好,那晚我和夏斌第一次到家时它没有叫,我到他家这几天也没听到它叫过,这让我一直以为它不过是一条蹭饭吃的懒狗罢了,可是今天这在大白光日之下,它却叫了,还叫得那么凶猛要命。
我赶紧放下衣服跑外面去,在走廊上,我看到小杰坐在地上吃烧熟的洋芋,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可是他身边那群鸡正拼命的往石缝和墙旮旯里钻,有的公鸡竟展开翅膀飞上二十米高的树枝上去,我立刻想起来,难道有老鹰来了?我台头看了看天,可是什么也没看到,除了一片晦涩隐暗的天空。
我看得心生奇怪,准备下去看个究竟,刚走到二楼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听到小杰遽然的哭声,我加快脚步下楼去到小杰身边,他手上的洋芋已经掉在地上,小嘴巴哭起来张得极大,我还看到他嘴巴里嚼碎了的洋芋,还有从他大大的眼眶里簌簌掉下来的豆大般的眼泪。
“小杰怎么啦?啊?”
“小杰妈妈在这,你哭什么呀?”
“小杰说话啊!你到底怎么啦?”
“小杰,别哭了别哭了,我来了!”
我越问他越哭,他越哭我心里就越急,我刚想把他抱起来,突然听到后面响起一头野兽的声音,它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让你毫无防备,然后侍机从后面冷不防给你致命一击。
“你是这娃儿的妈?”
听到声音我立刻转过身来,我看到身后的野兽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长得很复古,铜色的皮肤,褐色的脸庞,精神的短发,三十几岁的样子,这些都和夏斌很像,和他最像的是身高和脸形,要不是他的声音,我还真以为是夏斌回来了。
“你是谁?”
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这声音里有明显的震颤和恐惧。
“你就是老三请来的那个小保姆?”
我沉默,这沉默有默认的成分,更多的是恐惧,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和夏斌长得有七分像,我却从骨子里惧怕他。
“听说老三在城里找了个有钱的老婆?”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喂!我老三他婆娘你有没有见过,长得啥样?她有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你哑巴啦!怎么不说话!”
“我家老三在不在家?叫他出来我有话跟他说,我们兄弟有几年没见了!”
我想我知道面前这尊瘟神是谁了,夏斌曾告诉我他有两个哥一个妹,大哥是个老实巴交却不懂事理的农民,二哥是个流氓混混,到现在还没结婚,这尊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事都做过,大犯不犯,小犯不断,只差没进监狱了,他是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在村子里人人得而洙之,听夏斌说前几年他在外村偷人家的牛被逮着吊着打,还是夏斌拿了几千块钱去求人家才把他放回来的,四妹前几年在外打工认识一个四川的男人,后来跟人家跑了,从此再没来过这穷旮旯。
这尊说话像放连珠炮,我一直沉默着,噤若寒蝉,在我的沉默里,小杰哭得更大声了,我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哭了,因为他害怕,是被吓哭的,我也害怕,怕得要命,怕得想哭,如果我还记得什么叫哭泣,如果眼睛是释放恐惧的出口,我一定不会吝啬我身体中的水分,把它酝酿成泪水。
我的沉默引燃了这瘟神的愤怒,他凶神恶煞般地朝我冲来,像是要把我撕成八瓣,我见状赶紧把小杰抱在怀里,心想他要是想把小杰怎么了得先把我怎么了,我已经准备好承受他猛烈的一击,这时,前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想干什么?”
瘟神听到这声音立刻刹住了车,脸上的神情也立刻大变,变得颓然和失败了,不仅脸上的神情变了,就连身体也陡然矮了一截,就像装满气的球突然泄了气,变得瘪了,焉了。
我听出了那声音,是娃娃,我看到她走过来站在那瘟神面前,她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像个大人,对!就像她爸爸思考问题的时候,她双手叉在小腰上,仰着小脑袋望着天上的巨人,不知为什么,虽然她很矮,我觉得她却很高大,比天上的巨人还高大。
“二伯,你想干什么?”
二伯低着头,沉默!
“二伯,你是不是看到我家有那么多鸡,想打我家鸡的主意?”
“还是想打我家那条大黄狗的主意呢?”
“莫非你看到我家来了个姐姐,想来强奸我家姐姐?你敢!”
“你还不走?要我上去叫爷爷下来是不是?到时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小娘们也真是,那种话也说得出口,她不害羞我听了都觉得害臊,真是受不了,瘟神听了她的话如获赦免,一溜烟走了,他一走我这颗亢奋作战的心终于平缓下来,小杰也不哭了,大黄狗也不叫了,树上的公鸡飞下来开始寻找它们的伴侣。
真是虚惊一场,我问娃娃二伯为什么那么怕她,娃娃说他不是怕我,他是怕我爸爸,从小到大,他最怕的人就是爸爸。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人正有气,廉正生威”吧,事情平静下来后,我们回到房间继续收拾衣服,我问娃娃:“怎么没看到你叫的人呢?”
娃娃回答说:“吴姨娘说她今天不想洗衣服。”
“哦!那就我们两个去吧,少一个也没关系。”
娃娃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她是不是怕冷不想和去洗衣服。
娃娃说:“才不是呢,我看得出吴姨娘其实也想和我们一起去的,只是她出不了门。”
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吴姨娘出不了门?”
娃娃神秘地把嘴巴附在我耳边轻声说:“她被他爸妈软禁起来了,自从上个月她从外省回来就被她爸妈关起来了,不让她出门一步,我走的时候她悄悄叫我们今晚去她家看看她,和她说说话。”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了:“为什么她爸妈要关她?她犯了什么大错吗?”
娃娃说:“姐姐你不知道,吴姨娘其实很可怜,真的,等去河边我再慢慢告诉你。”
在娃娃的讲述中,我得知了她那个吴姨娘的一些事情,她叫吴晓,前年高中才上完高一就去外省打工了,说是成绩不好,再读也是浪费青春和金钱,家人也没说什么,只叫她尝到在外的苦头就回来,然后她就走了,一去就是两年,过年也没回家,开始的时候家人不时还会收到她从外省寄来的信,随着信寄来的还有一张小小的汇款单,虽然上面没有多少钱,他家人却很满足,后来信越来越少,汇款单也没有了。
想必她爸妈是有些心思的,上个月他们把娃娃叫去她家,他们口述,叫娃娃给他们写一封信,按照女儿最后一封信的地址寄了过去,然后没过几天吴晓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回来就被她爸妈关了起来,问这问那也没什么结果。
我不明白她爸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关起来,娃娃说他们怀疑她在外面找了个外省的男朋友,怕她跟男朋友跑了,就像我小婶婶一样,所以他们就写信欺骗她,说她爸妈生病了,妹妹又要上学照顾不了他们,叫她赶紧回来,再不回来他们就要死了。
听了娃娃的讲述,我不免为那个姑娘感到一些悲哀,这都什么年代了,恋爱的权利还被家人掌管着,不过站在她爸妈的角度,他们那样做也无可厚非,哪个父母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就在附近?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