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岁月（60）
　　 我以为她只是在试探我是否真诚，我说：“当然了，一路上本来应该相互帮助的嘛。”
　　 她说：“那好，那你就背我吧，我真的走不动了，我太饿了太渴了，水也早就喝完了。”
　　 她难得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人，我只好背她，幸好她很瘦，而我则比五年前强壮了许多。
　　 开始我背得动她完全是因为体力可支，但是后来则完全是因为碍于面子。——她看出了我的尴尬，主动要求下来自己走一段，我爽快地答应了。
　　 她竟然笑了：“呵呵，你这么看重面子是很吃亏的。谢谢你。”她一语道破了事实真相害得我无话可说。
　　 剩下的路途中她一再要求给我擦汗我果断拒绝了，因为只有满头大汗才能显示出我的累，只有累才可以取得不背她的资格——做人多难哪！路依然漫漫而修远。
　　 终于到了武镇，武镇还是和以前一样，布局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不再如以前那样热闹了。
　　 我们随便找了家旅店安顿了下来，店主人告诉我这两年他的生意很差劲，不过，他说，快要熬过来了，听说政府要重建武苑，到时候势必会有大批客人到来。
　　 我和乌衣则早就没有力气说话了，于是要了午饭，准备马上吃完饭睡一大觉。饭吃得很急没有太注意到味道。客房则要了两间——这是我的决定，理由有两个，一是男女有别而且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和女人如同干柴烈火容易燃烧，这与我和林会以前的两小无猜是有本质区别的，何况我有一种预感，林会就在附近，近得就像随时会出现一样；二个理由是天气已经很热，挤在一块容易出汗招蚊子。
　　 乌衣则要求我先陪她说说话再走人。
　　 乌衣脱了鞋子将脚泡在盆子里，她的脚伤得很重，她说：“没想到会伤成这样。平时我走的路不算少啊——也不能说是缺乏锻炼吧，没想到会这样，还害得你背我受累。”
　　 看得出她是有些内疚的，我安慰说：“这算不得什么，你是女孩子家，娇贵一点很正常，我背你呢也是应该的。”
　　 “所以说，你这人挺善良的。”
　　 “过奖了。对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打算？我不知道，反正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或许过一段时间我父亲会派人来接我呢。”
　　 “哦。那么你就先跟着我好了。”
　　 荒唐岁月（61）
　　 “嗯。”
　　 “别盯着我看，你的眼神儿可厉害着呢，先是白狼首领放下长矛，后来又让那么多人听你的命令出征打仗。”
　　 乌衣突然沉默起来，我想大概是我又说错什么话了。我只好道歉。
　　 乌衣说：“你也怕我吗？”
　　 “不是怕。”
　　 “那是什么？”
　　 “没什么。”
　　 “哦。你说我要是睡不着怎么办？”
　　 “怎么会呢，走了这么长的路睡不着才怪呢。”
　　 “那你也快去休息吧。”
　　 “好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全身酸痛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滚到地上。
　　 “你没事吧？”乌衣光着脚跑过来扶我，我好不容易才翻起身来，看到乌衣满脸慌张我自己也慌张起来。
　　 她说：“我还没睡着，听到你房间动静很大就冲进来了。睡得好好的怎么会掉到地上呢？”
　　 我说：“我老是这样，已经习惯了。”
　　 我看着乌衣光着脚丫子情不自禁。乌衣红着脸不说一句话。地上的茶杯静静躺着，水流了一滩。那一定是我掉下来的时候打翻在地的，本来它可以好好地待在床头的小茶桌上。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是睡梦伴着。
　　 晚饭的时候，突然听到旅店的动静很大，仿佛有人吵架，我到餐厅一看，果然不大消停。
　　 一个中年人，胡子拉碴的，正和一个年轻人吵骂，唾沫星子乱溅，有一些甚至溅到其他人的饭碗里，这些人一看，饭是没法吃了，只好帮衬着吵一吵架，若是被帮的人获得了胜利还能满足一下虚荣心呢——何乐而不为。
　　 年轻人看样子真得很得人心，一些正在吃饭的妇女都跃跃欲试地想站在他一边，当然，我想这和那位年轻人生得风流倜傥肯定有关系（审美发生了变化——也许值得注意哦）。大胡子中年人则另有实力，那些向来对社会上的小青年有所不满的老头子都想乘机灭灭少不经事的年轻人的威风。
　　 荒唐岁月（62）
　　 妇女小孩和老头子们都选中了自己想要帮衬的对象意志坚定的放下筷子，眼睛盯着吵架的双方心中默默地为自己的虚荣心的加油。处于人生抉择正艰难的年龄段的人们则眼神复杂，游弋不定，他们一定是想等待，等到谁占了上风他们就给谁加油。
　　 服务员上来劝架：“客官们哪，吃得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呢，伤了和气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是吃饭要紧嘛，我们免费为您二位准备些茶水快用茶好了。”
　　 大胡子中年人十分冲动，冲动是魔鬼，劝是劝不住的，于是大骂：“茶个屁！太不知好歹了，现在的小青年儿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跟老子谈论武术，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斧头，西门庆跟前儿耍流氓，唐伯虎跟前卖字画，屎壳郎脚下滚屎蛋，老子当年在武苑也是说一不二，武术大师们见了老子也都让三分呢，今天倒要看看你是谁家放养的没人修理的小犊子。”
　　 年轻人也不甘示弱。对了，武苑？我细心一瞧，那个大胡子不正是史尉吗？天哪，现在他竟变得又黑又瘦，拉里邋遢，要不是他说话提醒了我，打死我我也不敢相信。
　　 年轻人骂道：“当年算什么呀，不就是治安主任么？那么有能耐还不是被人烧了武苑变成庶民了么？要我看，您老人家要饭去得了，满身涂脏些免得被人认出来，丢人现眼。”
　　 “哼，说到火烧武苑，说白了，那还不是旷世阁那几个年轻疯子弄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向来明察秋毫，蛛丝马迹也逃不过老子的眼睛。说到武术，我真想教训教训你这个小杂种呢。”
　　 “我还真不怕，要不您耍两招给大家看看，好证明您确实会丢人呢。”
　　 两个人吵得越来越凶，几乎要打起来了。
　　 店主人站在一边哆嗦，也没什么勇气去拦阻，旁边的看客都跟听评书一样着了迷，巴不得打起来，谁还会去劝呢。甚至有人帮忙抬桌子想要腾出一块地方，好让架打得爽快些又不至于破坏了桌椅碗筷——这一点，店主人倒有些感激。
　　 阵势摆开了，旁边一个老头子狠狠地吹了一个口哨宣布打架正式开始，事实上，在哨响开始之前交战双方已经扭到了一块。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些只顾大吼大叫的粗嗓门儿们自然只能算是外行，内行还得算是那几个一边儿喝酒一边讨论打架原理的带刀带剑的侠客，他们说：“这哪里是武术，简直是摔跤，或者连摔跤都不是，简直是拉扯。”
　　 荒唐岁月（63）
　　 其中一个侠客，小胡子，戴个斗笠，身上挂个酒壶，说到：“我真是目不忍视，耳不忍闻，看来我得出手阻止了。”
　　 另外一个侠客笑到：“别丢我们闪电三侠的脸了，有什么好阻止的，何况纠缠不清，也不好阻止啊。”
　　 小胡子说：“挟泰山以超北海是不能，为长者折枝是不为。”
　　 小胡子从腰间摸了半天摸出一把飞镖。——看来他要使用暗器了。
　　 我没有专心欣赏打架却盯着他们——这是他们没有料到的，不过我也就是看一看，出手制止暗器对于我来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赶紧收回自己的眼神，生怕他们发现之后我把飞镖插在我身上。
　　 突然只听见“啪”一声，正在厮打的两个人自然分开了，围观的群众也瞬间变得异常安静，风流倜傥的年轻人回过神来：“哎，不是吧，谁拿鞭子抽我？”
　　 我旁边站着的乌衣忽然红着脸说：“不好意思，打到了你的屁股，可是我是为了救你，我用鞭子打掉了暗器，不然你早就中镖身亡了。”
　　 年轻人转身一寻，果然发现一枚飞镖，他说：“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待到人们想要寻出发镖之人的时候，那三个自称闪电三侠的人早就溜了，溜得比闪电还快。
　　 年轻人激动得眼泪盈眶，跑到乌衣跟前一顿狂吻；旁边的观众看得两眼发直，恨不得那个年轻人把乌衣给奸了。
　　 乌衣推开了年轻人，收拾好手中的放羊鞭子，然后掏出手帕擦掉脸上的唾沫说：“请不要这样。”
　　 年轻人说：“对不起，我叫姚英，今年二十一岁，未婚，姑娘贵姓？”
　　 乌衣说：“我叫乌衣。”
　　 架打结束了。
　　 看客们继续在大厅吃饭，我则决定回客房吃。
　　 我吩咐服务员准备些菜，顺便也帮乌衣叫了几道她爱吃的——她和那个叫姚英的谈得很投机，顾不上叫饭叫菜这些琐碎小事了。
　　 我将乌衣拉进客房叫她快些吃饭，姚英跟了进来。
　　 乌衣跟姚英说：“要不一块吃吧？”
　　 姚英没有犹豫：“好！”
　　 过了几天，江湖传出，在某某客栈有一名叫姚英的男青年狂吻一名武功高强的丑女，有可能结为伉俪。
　　 荒唐岁月（64）
　　 我觉得这一传言也是有道理的，首先，姚英很帅而相比之下不入肥美主流的乌衣确实是有些丑（虽然几年后当女人以瘦弱为美的观念开始深入人心——不过这毕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此时应另当别论）；其次，乌衣武功高强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放羊鞭子抽掉飞镖的武功在中原很罕见，第三，姚英可能和乌衣结合，乌衣后来跟我说，那是她第一次体验到那么热烈坦率直白的感情，“虽然又脏又多，但那毕竟是我的初吻。”
　　 据我所知，姚英曾要求乌衣为他受伤的屁股擦药。
　　 这两个方面足以证明他俩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伴随传言而生的是更多的传言，当然，大多是一些好事之徒的评论，有人说姚英的叛逆性是值得肯定的，他不忌讳俗礼狂吻丑女的行为是超凡脱俗的，也有人说姚英变态，更多的人说，现在的世界和现代的人，就是那么回事——说了等于没说。
　　 终于有一天乌衣说：“杨大哥，我想我有些不能自已。我得自己出去寻找自己的人生价值。对于爱情我什么都不懂，可是姚英在我救他之后的第二天就要求和我同居了，我以为同居就是一块睡觉，没想到他还要脱我裤子，他说世俗世界没规矩可言，要敢爱敢恨敢于突破。我想也许同居不是坏事，我打算随了他。谢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另外，如果我父亲找我找到你跟前，你就说我很好。”
　　 乌衣说完话就走了，腰里插着放羊鞭子。
　　 自从姚英上次骂史尉“您老人家要饭去得了”之后，史尉就真得去要饭了，有一次我还碰到了他，他抱着一把破琴拿着一个破碗在街上卖艺，他自己声称他所奏的琴声正是传说中已经失传的《笑傲江湖》，不过业内人士评价却说，那种声音只有生了病的乌鸦才有可能叫得出来。
　　 我听到过一次，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笑傲江湖》但是刺耳是无疑的。
　　 史尉自己很得意，他固执地认为别人施舍给他钱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琴声很吸引人。他还很有灵感地创作了另外两首更刺耳的曲子，一首是《侠客行》一首是《落魄颂》，他的理想据说是要把虚空大师的《虚呼空拉》谱成乐曲以便使其以更活泼的方式流传后世。
　　 按理来说，史尉是很要面子的哪里肯出去要饭呢，据说他的动力来自一句名言，即，艺术能换来金钱，但是金钱不能衡量艺术。前半句是他卖艺的借口，后半句是他锲而不舍的理由。
　　 后来有一次我又见到了史尉，同时还见到了另一个人。
　　 那天，史尉正在一个叫做观云楼的客栈门口旁边卖艺，我正好路过，看到他真的很可怜于是就扔给他一些碎银，他停止演奏很不高兴地说：“年轻人，拜托以后扔银子的时候轻一点，砸破了我的碗也就罢了，千万别影响到我的创作。”
　　 荒唐岁月（65）
　　 正说着，旁边过来一个妇女，她扔了一大块银子，啪一声碗就破成了好几份，史尉捡起银子高兴得说：“哎呀，这就对了嘛，我一下子就有灵感了耶！”
　　 见史尉如此势力，我心中很是恼怒，后来忍住了。
　　 扔钱的妇女说：“喂，都落魄到这样了摆啥酷呢？”
　　 史尉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装出一幅要继续创作的样子。
　　 那位妇女没有离开，而是蹲了下来（看起来有些费事，可能和她发胖有关系），她说：“哎，跟你打听个事？”
　　 史尉没说话。
　　 我注意到这个妇女的声音有些耳熟，动作也有些像一个人，莫非她是林会？
　　 我惊讶地心跳都快了很多。
　　 不可能吧，她就算胖，也不会胖成这样吧？除非，她是林会的妹妹——不会，她妹妹不可能长这么快的。除非，早熟？我忽思乱想着。
　　 这位妇女又问：“你见过杨错吗？他当年在武苑，应该和你很熟的。”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他？哼，你找他做什么，他逃了，估计跑到白狼国让狼给吃了，”史尉回答。
　　 她一定是林会无疑，我想。
　　 我高兴地大喊：“喂！”
　　 她头也没回，生气地说：“别打断我！”
　　 她又继续对史尉说：“我再问你，他好端端的跑到白狼国干嘛？什么时候回来？”
　　 我激动不已：“喂，你找我？我是杨错啊！”
　　 她一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瞪大眼睛：“什么？”
　　 在几秒钟的发呆之后她把我扑到在地，因为她就是林会，她激动过份了。
　　 史尉在我和林会拥抱相认的时候偷偷跑了。
　　 “林会，喂，你怎么长这么胖了？”
　　 林会见我说这个话题竟开心起来：“对呀，我说过要向美女的方向努力的嘛。对了，你干吗去了，武苑被烧，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害得我哭了好几天。”
　　 “我没干嘛去，去白狼国散散心而已。”
　　 “白狼国？不是吧？你真去了？”
　　 我只好将自己如何在武苑中受折磨，如何午夜翻墙而逃，如何在白狼国目睹战事，如何回来等等概述了一遍。
　　 林会惊讶地说：“哦。真后悔死我了，想不到你有那么有趣的经历。”
　　 我问：“那你去哪儿啦？你不是说你打了史尉闯了祸，还说要去寻找虚空大师么？”
　　 “说来话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