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虽然都曾在一个学校的读书，但真正和慕山认识，是在校园外。
　　 一次很狼狈的遇见。二零零六年七月，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盛夏热闹纷繁的大地突然沉寂下来；地上没一丝风尘，天闷热得像一口大蒸笼。黑沉沉的乌云正从西边铺过来，地平线上，已经有一些零碎而短促的闪电，但还没有打雷。只听见那低沉的、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带给人一种恐怖的信息——一场大雷雨就要到来了。夏宛儿瘦弱的身子驮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家，赶得汗流浃背，完全没有了形象。毕业一年里，转了三次工作，都不管住宿，可是苦了除了憧憬和梦想以外一无所有的夏宛儿。这日，同在一个市里工作的慕山，恰巧碰见风尘仆仆的夏宛儿。是同学，也出于男人气度，慕山毫不犹豫地帮着夏宛儿搬起了家。好在慕山帮忙，才赶在了雷雨落下来前，将东西搬进了家门。
　　 夏宛儿对慕山的这次帮助很是感激，也由心溢出了一股踏实的温暖。一次意外得帮忙，两个人算是有了交集。各自留下了联系方式，在渐渐地熟悉中，两人开始走近，开始谈起了一场没有如胶似漆的恋爱……
　　 宛儿比慕山大一岁，性格内敛，不善言辞；慕山则是性格率直，阳刚。这让两个人之间的一切，都像平原水，缓缓而平实。
　　 两年后的秋里，在和家人商议后，定下了婚期。
　　 这天，两人准备去商场买些家用品。清晨慕山催着宛儿：“我们今天早些出门，不然中午很闷热！”
　　 “好！”宛儿说着从衣柜里随手取下一件衣服准备出门。临行时，慕山看了看正要出门的宛儿，欲言又止。慕山在穿着上是比较讲究的，他在心里希望宛儿在穿衣上能有大方中透着时尚的元素。只是宛儿是个极其质朴的女子，在她身上，看不到时尚的影子，她喜欢穿宽松的休闲装。而这点，与成熟标致的慕山有些不搭调。慕山虽多少有些看法，但他想，过日子本就是实实在在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也没多要求。
　　 慕山和宛儿今天主要的目的是去看床上的用品，所以即使商场各处五彩缤纷，慕山也径直地去了谋定的区域。本是该买喜庆的红色被装的，只是宛儿一眼看上了铺在样品床上的碎花套被，她想要走近看看。宛儿不知，在她前面看这被套的，还有消失了三年不见的初恋——肖健。这样意外的撞见，让他们一时目瞪。局促的举止和问候，使得气场格外别扭。
　　 好在，身旁的慕山搭话了：“你们也来买东西啊？”
　　 “嗯。你们也是啊？”肖健的语气很低沉，显然是有些涩。
　　 “哦，是的！还真巧啊，难得！这些年你去哪里高就了，都不曾见过你？”慕山的话，似乎让气氛缓和了不少。这时，宛儿大致地打量了肖健身边的女子——长得秀气，温柔中透着一股灵气，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和肖健儒雅的气质很般配。只是，不知道何时肖健的脖颈处多了一道疤痕。
　　 慕山和肖健本是出自一个学校的，虽不是一个班，但彼此也算认识。
　　 三年，对于宛儿来说，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即便这三年来，她的心里始终都有一道坎，但在她决定嫁给慕山时，已将那段岁月尘封了。原本，宛儿以为对肖健已不会再有悸动，可是遇见后，只要一想起肖健那双眸子，心就跳得厉害，抑制不住。干什么都走神，真是要命！
　　 那夜，她难以想象，她是叫着肖健的名字从梦里醒来的。慕山怔怔地望着她，满目难过。
　　 “为什么你会在梦里叫着他的名字？原来，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年，你还想着他？”慕山开始激动。
　　 原来，在宛儿之前，慕山和一个叫艾佳的女孩有过一段感情，但当他得知女朋友艾佳在和他交往的时候，同时还和其他男生有往来时，他的心就被深深地刺伤了，从那以后他的心里一直很忌讳这样的事情。正是因为当年的艾佳是一个很活跃的女孩，她的骨子里有着不安分的因子，也因此，他的第一段感情，也仅仅只有半年就结束了。 慕山很对宛儿的此举很伤心。可是宛儿却无从解释，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如果，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我们是不是要继续未来？”慕山的话酸溜溜地丢过来。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他无法容忍自己未来的妻子，心里装着别人。在他的爱情观念里，生活可以平淡，但两个人要恩爱。
　　 “我不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分手，那是你们的过去，我也不去计较和深刨，但我希望你能静静地想一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你最终想要的生活。”慕山沉沉地说。
　　 那一夜，他们都无眠。宛儿想：“我和慕山这样没有激情的恋情，真的是我要的吗？这样的平淡，我真的能坚持一辈子吗？肖健，为什么当初，我明明感觉你是爱我的，却消失的那么绝然？如今我决定了嫁人时，你却又出现！”
　　 次日清楚，慕山告诉宛儿晚上在公司先住。他的心里，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即将和自己新婚的妻子在梦里叫着初恋情人的名字，这些，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黄昏的步行街人潮汹涌，宛儿的脚步游离在人群中，她突然好迷茫，好无力，连自己都难以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承认，这些年来，她的心里一直无法忘记肖健，她最无法放下的，是三年前肖健的无声消失。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答案，也许那个答案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但至少可以有一个理由安抚自己，或让自己死心。可是，无论当初什么样的理由，如今他的身边已经有人了是事实，这一切寻觅还有意义吗？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要给慕山打个电话，可是可恶的自尊心作怪，手中的手机捏出了汗，也没拨出去。
　　 电话突然响了，是未来的婆婆：“宛儿，你们在哪儿呢？我和你爸来看看你们新家置办的怎么样了。”
　　 “阿姨，我……我在散步。慕山说，他今晚要加班。阿姨你等着，我马上回来！”由不得多想，她需要赶快回家。
　　 回家的宛儿依旧是无精打采，她确实是个不会伪装的人，有情绪全都在脸上。“宛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慕山母亲关切地问到。又说：“我给山儿打个电话，让他请假回来，就说你不舒服。”“别——阿姨，他可能请不了假，没事，我歇歇就好了！”说话里三分忧郁，三分吞吐的宛儿，肯定有事，未来婆婆可精了。二话没说便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儿子，我和你爸来看你们了，宛儿人也不舒服，你赶紧地给我回来！”
　　 慕山是个孝顺的人，他对母亲的指责，一言不发。只是让爸妈别管，没什么事。慕山和宛儿两个人似乎能说的，也就那两句话：“吃饭了！洗澡休息吧！”
　　 房间里，沉默的两个人谁也不肯先说点什么。慕山等着宛儿能给她一个解释，或者能听到宛儿说，那只是一个梦，一个没有任何念想的梦。可是，宛儿没有说。宛儿想，也许，有些事情本就解释不清楚，何必违心地说谎。
　　 就那样，谁也没有跟谁妥协，可是谁也没有勇气先说出不再继续未来，因为没有充分的理由。
　　 又一个昏暗的下午，天黑着脸，像是要狂洒一场大雨似的。宛儿的心也幽暗到了极点！她突然觉得没有了前行的动力，更没有后退的勇气，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心安宁度日？她似乎期待着，能让一场瓢泼大雨洗清她的脑子，洗干净了那颗心，可是又有什么用，淋湿了的，只是满身的尘埃，却并未能洗掉满心的纠结。
　　 她想，也许人世间有许多事，注定了以丰盈的过程开始，却以模糊断点的形式结束，才有了那份永恒的美丽。罢了吧，让那些美丽，永远留在记忆。也许，时间能改变一切，能冲淡一切；也许，当断了一切念想的时候，便不再念起。
　　 临近婚期越来越近，所有的一切都摆在眼前，现实是无形的手，推动着他们一步步向前。心里的某些结，也似乎隐了去。
　　 热闹的婚礼，平平淡淡的心，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代价】
　　 爱情是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边缘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慕山和宛儿两个人都缺少那么一种勇气，所以他们的爱情之花，也总差那么一点水份。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两个人之间更多的，是渐次淹没的暖。
　　 慕山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常处于紧张的工作和忙碌的应酬中，回家也很累了，常是洗洗便睡了。自然对宛儿的关怀没有那么细致。
　　 这一天下午，慕山有个小小的应酬，只是半杯白酒，已经让他有些眩晕，不胜酒力的慕山，加之长期工作紧张有些累，早早地回了家。
　　 “回来了！又喝了酒，我看你天天有应酬！”宛儿的语气里，有些责怪。慕山也不想争辩，只是洗了洗就睡了。临近十二点时，他口渴的醒来了。这时，他看到宛儿坐在电脑前喜笑颜开地双指翻飞着，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想或许在和朋友聊天吧。“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这一问，显然是惊了宛儿一跳。她那一瞬间的惊慌，是逃不过敏感的慕山的。也由此，慕山对半夜还在聊天的妻子，有了些疑虑。只是，他并没有走过去看，也许，是他和宛儿的感情，还未到达无所不知的深度。
　　 不久后的一个周末，宛儿的弟弟来家做客。一家人去了郊外游玩，照了很多照片回来，弟弟当晚就说要把照片上传到自己和姐姐的空间里。于是，两姐妹都欣然地登上了QQ，上传完毕，宛儿便去了厨房准备晚餐，想着，晚上叫父母一起过来聚餐。
　　 六点半的时候，父母依约而来。弟弟迎来父母了，热火朝天地聊起了家常。母亲说，临走时穿得有些少，让慕山找一件宛儿的衣服加在外面。在慕山拿到衣服转身离开时，他看到电脑上宛儿的QQ在闪动，迟疑后的慕山想起了那晚深夜聊天的情景，于是有了一丝好奇心。
　　 也没有想过，那是不可看的秘密。想想，丈夫看妻子的QQ，也不算逾越，便点看了。
　　 “想你！”赫然亮眼的两个字，将慕山的目光定在那里。发信息的人，是肖健。那一刻慕山身体里所有好奇的欲望达到了顶峰。他点看了消息记录：
　　 “宛儿，这些年，你好吗？你知道吗，当我从你的同学小晴那里得知你的QQ号时，我有多高兴！”
　　 “宛儿，这些年来，我时有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三年前我离开你时，你没有手机，所以一直联络不到你！”
　　 “宛儿，那天我在商场看到你，我甚至不敢相信！”
　　 “宛儿，我知道你在看我说话，而我依然能感觉到你心跳的频率。这几年，我一直想跟你解释三年前那个不辞而别：临近毕业时，父母得知我与你谈朋友的消息，十分生气，他们要求我不许再和你往来。我父母很注重家世和面子，他们强行命令我和你断了，因此我一个星期没有回家，想要以此抗衡父母的反对。我以为父母能妥协，哪知母亲却说要来找你谈话，我急了，和母亲辩驳一通冲出了家门。过马路时走神了，被一辆飞的很快的摩托车给撞了，脖颈正好倒在马路边的台阶上……等我康复了后，你们都已经毕业了，从此后，我就彻底失去了你的消息。因为父亲在上海有生意，后来便带着我和母亲去了上海。这几年，我都随父母生活在上海。我身边的她叫念雨薇，是父亲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女儿。她的父亲曾帮助过事业窘迫时的父亲……这次回来，一是处理点这边的业务，二是顺看下亲人，三就是想知道你的下落。”
　　 “宛儿，我离开时去过学校外，我们常去的那棵梧桐树下，我看到上面有一行字，我确信那是你留下的：原来，我们曾经在这里用汗用泪用欢笑写下的永远，只是一个未完的梦！我要告诉你，那不是梦，我的心真真实实地爱着，疼着……”
　　 “健，念你……如昔！”
　　 “……”
　　 宛儿的回复应该是说出了压抑在心里良久的那句话吧。但令慕山最难以下咽的是他们彼此的那句：“宝贝，梦里见！”
　　 所有的谈话，居然是在新婚不久后的时间开始的。每一字，都像滚烫的蜡烛，滴在慕山的心上，贴着烧，那是一种无法挠，又切割不掉的疼。
　　 可是由于父母在，弟弟在，他忍着。直到所有人都离去时，所有家务都做完时，他对着看电视的宛儿没有任何表情地说：“我们离婚吧！他还没有结婚，去找属于你的，我无法给的幸福！”
　　 “你在说什么？”这样唐突的说词，让宛儿一时之间没有反映过来。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啊！”慕山蓦地情绪失控，他几乎是在用吼的声音说出了那几个字。
　　 宛儿彻底懵了……
　　
　　 【奉献】
　　 慕山一夜未归，宛儿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电话关机，父母那里也没有，可能去的地方都联系了。
　　 之后的几天，慕山都没有任何消息，公司里也说请假。宛儿开始急了，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每天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冷冰冰的饭桌，她开始发现，没有慕山在，她前所未有的空，那种空不是肖健的任何话可以安抚的；她开始发现，平平淡淡的生活里，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像左手握右手；可当慕山那么认真地说出要分手时，却像是砍掉自己一只手那般疼痛。原来，慕山早已不知不觉融入了她的生命里。那种早上一起出门，晚上一个被窝的日子，其实多么实在又温暖。原来真正的生活，不过如此！
　　 坐在天高云淡的窗边，她回想着过去两年的点点滴滴，其实一直很安稳，不安稳的只是自己这颗心。可是，如今我已伤他那么深，他又怎会相信我！楼下的芸芸众生都好陌生，远处的那一声声吆喝，在从前听着是凡间最动听的声音，可是如今听来，却烦躁得慌。
　　 宛儿忍不住拨通了婆婆的电话求助：“妈，慕山好几天没回来了……”说着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