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夜话】无题 ——对于两个没见过面的年轻人的感觉
天亮以后,太阳便升了起来。世界恢复了鼎沸,而我泡好了浓茶。昨天夜里没有星星,只有一两架飞机赶去咸阳,开着航灯。电视不知疲倦地播报着新闻,就像几个小时前,然而没啥好消息。我想睡觉了,但我睡不着。饿得很,想吃早饭。远方,在西安紧邻的西北方是秦岭。但我看不见,到处是高楼大厦和新开的市场。
我在屋里,屋里有蟑螂爬来爬去,那是一楼餐厅里养的。这是个极端的年代,用什么极端的词语形容都不为过。而你要想下一个定义几乎是不可能,只能检索出你需要的信息来满足你的需要。
谩骂、讽刺、激励、血汗、付出,所有的人都在忍耐。奇迹般的岁月,于是表面上只是沉默——在沉默中消亡,或者在沉默中爆发。历史是严厉无情的,考验着每一个人,或者说考验着我们大家。是一个优等的民族便在忍耐中崛起,是一个劣等民族便在忍耐中沉沦,我们终于向神灵祭献出我们自己。
我走在街上到处乱转,每个人的脸都是坚定,坚定且麻木得让人心疼。
我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以上的那些都和我无关。我只想拿这些文字装点门面,使这个故事有点教训意义,或者看起来有教训意义。
疯子和藤都是所谓的文艺青年,但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八零后的尾巴,一个是九零后的排头。疯子是个大三的学生,而藤是落第的打工者。疯子是学电子信息专业的,一个未来的工程师。而藤没有考上大学后,就辞别家庭打工去了,一个进入社会有四年历史的打工者。所以疯子写不出来还可以去做工程师,而藤写不出来只好继续打工。所以疯子以玩的心态写作。而藤却在艰苦的条件下,一丝不苟地写作。
他俩都是很有才华的青年,是老乡,是同好者。
藤除了写作没有特长,而且这个二十五岁的年青人自己也明白,因此藤除了想做一个诗人不做别的打算,艰苦的生活给人实实在在的创伤,不光是物质上的拮据,还有精神上的伤害其中包括了别人对他极端的蔑视,这是敏感的藤不能接受的。
所以藤没有朋友,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只有一张床的出租屋里,蓬乱着头发,胡子也不刮,而且瘦骨嶙峋。就像离家出走的海子,而不是那个在北京政法学院做讲师的海子。
疯子率真而风趣,下笔敏捷而轻率,常常写一些荒诞的故事去讽刺他实际上并不了解成年人的社会。卡夫卡和爱伦坡是他永恒的偶像的,疯子并没有决定自己要做些什么,但他在一首诗中告诫自己在三十岁之前不要轻言得失。
疯子有一群朋友,而他是其中最活跃的一个。两个人住在城南城北,但不认识。
我记得伟大的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一生穷困潦倒。他是个有军功的人,有一次去教廷钻营差事。主教不认识他,于是就有人告诉主教:“这是《唐吉坷德》的作者!”于是,主教说:“那不要给他这个职务,让他一直穷下去吧……”比较起来,我喜欢疯子,因为疯子有一种特别可爱的尖酸刻薄,和与他年纪相称的快活无赖的神情。但藤不同,藤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他的年纪也大一些,所以有着更加的绝望。我和他不是朋友,只是文友。我们的关系就像两块注定要碰撞燧石,我们互相对我们的交往也定义不同。我,用我的庸俗的被反复滥用的辩证唯物主义的看法,我觉得我们是同时存在必将碰撞的燧石。而他认为,我们是代表着两个不同的群体。我是既得利益集团的一份子,我是挡着年轻人发展的,甚至是历史的绊脚石是将被取代的那种腐朽。当然这是我主观小气的看法,并不代表藤的观点。
我过去开了家小小的餐馆,认识许多八零后九零后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年轻人。这些可怜的,被穷困和命运所诅咒的孩子们,像一只可怜的被机关捉住的野兽,或者像不会游泳的人掉落在水中那样。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而在疯狂的挣扎,而不去考虑这种挣扎的意义——是丧失了安全感和希望的最终的结果。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无法令他们有些宽慰,或者说:1,成功是个过程,这个过程是考验耐力的过程。2,成功是种超越,超越不平等的物质基础、天赋和社会等级。3,成功是种资源,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可望不可求的。
但是对于文学青年来说,还有额外的。即使你大成,也不一定讨彩。就连李白、杜甫之类也一辈子流离坎坷,屈身为权贵的食客……
然而疯子和藤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们尽管同样的被美得黑暗面所诱惑。但是疯子如同偷糖的孩子只是轻松地在享受一次放荡。藤不一样,藤在追求,或者说这个存在于自己内心的泰坦巨人。推到了一切之后,发现得到的只是虚无这一奖赏。这个绿色的巨人,需要的只是哭泣,但他倔强。
最后解释一下,美的黑暗面,并非绝对的丑,只是美本身的黑暗面,而非它的对立面——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