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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三章)

作品名称:吸脂      作者:稻香抚云      发布时间:2012-06-09 10:26:08      字数: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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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儿果然不到半小时就忙完,尚玉再次跟着丁杰回程。
走了会子路,丁杰大概是觉得闷些了,又笑道:“再闲扯个小段吧,咱清河镇机关干部与村里干得稍久点的干部,都熟悉这么几句话:大埠子不大,小埠子不小,黑白昼夜连体捣。万年红的袁天茂,丁寨村委到处跑。算是常识吧!”
“这是什么常识,我怎么一句听不懂?”尚玉笑呵呵地问。
“清河镇有两个村分别叫大埠子和小埠子,它们紧挨着。可是小埠子村有一千九百多口人,大埠子村才只百八六十多人。小埠子村的书记叫刘冬雨,大埠子村的叫李连封,虽不真老却也都是‘老干计’了。都说精明人同性相斥,可这两颗精明脑袋却跟连体儿一样贴得紧着呢,天天粘在一起。生意上合作,官场上互捧,除了晚上睡觉各回各家,几乎始终在一块。大家都知道其中俗规,找其中一个要是打不通电话呀,就打另一个的电话,一准找个正着!所以大家说他们黑白昼夜连体捣。两个家伙真能捣着呢!鬼灵精!他们自己也点头承认,说他们一个是雨一个是风,刮着风了还不下雨吗?”
“那后边两句呢?袁天茂是谁?”尚玉听得有意思,再问。
“袁天茂是袁店子村支部书记,可不是万年红?不到三十岁上就当书记,届届都是县人大代表,上一任书记是他亲叔叔,爷儿俩就接着班干了二十三年了!从叔父辈到他这儿,姑舅两姨都在本村,满村五百六十张嘴,倒有多半是能扯着他家亲戚的,再加上自己本门本户,你想想什么概念?一届一届的选举,谁能倒了他?”
“那这位干工作怎样?人又怎样?”
“还不错吧,由于连续性好,两代人一条心思一个路线坚持下来,二十多年村里始终安稳,就是街道规划也是一脉相承的,所以看起来确实比其他村村貌都要好。袁天茂工作怪用心,干起事来令出事行,六亲不认,至少面上是两手拿平,所以谁又和他作对干什么呢?村里生意人多,又有附近工厂年年付着地租金,大家也都有活干,也没人非去争他那行当。”
“那也是好事了。——再说说丁寨村委怎么回事?”尚玉说。
“丁寨是清河镇最偏远贫穷的村子,清河镇的‘大西北’。支部书记丁远朋也是老资格人物了,退伍军人出身,边当书记边做些小生意。在这样穷的村子里当书记,大概是什么好处也难捞的。可他就很在乎的样子,成天公章揣身上。一支笔,一摞信笺,一对公章,小包里塞的严严实实。有村民办事时,打他手机找去就行,名曰随地办公。不过,这也是前些年的事了,从去年起各地村街党政公章都已经上交乡镇经管站管理,这一神话早已不在,而只能传说了!”丁杰哈哈地笑着,“这个算是旧典故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工作需要啊!那么穷的村,他要不跑着做点小生意,一家老小还能喝西北风去?可他天天在外跑,村民们有办事盖章的,他再跑回村里折腾两圈不就误挣钱吗?也算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之举啊!”
“呵呵,我明白了!”尚玉笑道,遂又疑问“他也姓丁,你也姓丁,你们说不上还能论得上宗族吧?”
“嗨,说哪啊?虽有人说‘天下姓丁是一家’,可终究是难论的,又不在一个家谱上。他自己也说他那‘远’字极有可能最初是个‘元’字,我要是照着辈分取,中间该是个‘良’字辈的。若是一世,比他高三十辈呢,他又不傻,才不会和我论!”丁杰说到这儿,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尚玉也不禁畅笑着。
笑过之后,丁杰若有所思,然后认真说道:“在单位里,还是不叫我大哥吧?”
尚玉一时间愣了,想了想,也好,既然你不愿在大家面前认这远亲,我自然是要随着了。也或许,是丁杰更懂得相处之道吧!
想到这儿,尚玉的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况味,却也描述不清到底是何状。

这一天下午,严秋山带着几个人出发了,告诉尚玉:“你业务不熟悉就在家看着摊吧!急急匆匆跑那么远带你一个丫头家也不方便。”尚玉忙提醒:“呵呵,严主任,我可是二十九岁呢!儿子都四岁了,怎么还一个丫头家?”严秋山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一条月牙儿,嘴巴里露出一口烟黄碎牙:“你看你看,还不丫头脾气?着急忙慌地解释啥!”说着上车走了。
尚玉回到隔壁自己办公室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想起去一楼技术服务站几个科室转转,也与大家熟悉一下,看看她们都要做些什么活儿。
她顺步下着楼梯,刚到门厅处,却见刘务正和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老头儿在讲着什么,声音不是太大。见尚玉过来,刘务正转过脸来笑笑,又一脸严肃地向老头儿转过去:“老唐你别多讲了,我也不做什么主,领导们给你解释过多少次了,你总不信!喏——这是我们尚主任,你问她吧!”尚玉笑笑:“什么事啊?”
这个叫老唐的老头儿立即将脚步移过来,眼圈通红,“尚主任,我唐二甫没活路了!党和政府得给我个活路!”唐二甫才开腔,刘务正立即转身走了。
尚玉只得将唐二甫带到办公室,让其坐下慢慢说。唐二甫立即像遇着了真神一样,语调高亢激动点起高香来:“尚主任,我这二十年怎么过来的,谁也想不出来啊!我老婆被你们国家政策牺牲掉了,我一年到头来找找,补我个三五百,再来找找,就不理了。我老婆一条人命就值一年三五百的抚恤金?我三个孩子,最小的奶还没断呢就没了娘,我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大,我容易吗?我告诉你,我问过地区,问过省里,连北京我也去过了,我这是事故,拖到现在,得赔我五十万!你们再没个音,我几天就上北京,我看看国庆节的五星红旗能不能升起来!”
尚玉听得一头雾水,却隐隐感觉是大事,她不懂政策,也不懂事由,一时可怎么答复呢?她想了想说:“老唐啊,你听我说,我是新来的,还只是个副主任,上面有党委政府那么多领导,什么事都得领导们共同研究。你把事儿说这儿,等严主任出发回来,我一定汇报,得逐级汇报了,上面领导作了定夺再说。好吗?这真不是一声就能解决的事。”
还不等尚玉说完,老唐哇得一声暴喊:“噢,我知道,你还是一个扯皮的主儿!共产党的干部就都这样?都会这样哄着拖我,拖我二十年了呢!行,你和严秋山说,今天不九月十四吗?再有三天没回声我就买车票去,国庆节我去看升旗仪式!看我回来的车票谁报!”说完气势汹汹地甩门而去。
尚玉的心突突地跳着。这是个什么事儿呢?她不敢再问唐二甫,她知道这绝对是她问了也白问的事。

第二天一早上了车,尚玉便询问严秋山关于唐二甫的事儿。严秋山呵呵一笑道:“唐二甫是全县计生系统的名人,我十年前在万山乡工作时就听过这名字。老遗留了!他从乡镇到北京,哪儿都熟,别看他那样儿,你把他放北京城哪个角落里都丢不了他。甭理他,我们没能力使他不点火,只能赶着给他灭火。”
“他自己说二十年了,怎么就能搁这么久?”尚玉不解地问。
“嗯,真近二十年了呢!八八年的事儿了,那阵子全国上下计划生育搞得十分……十分……怎么说呢?——激烈,对,激烈——”严秋山显然是想不出更合适的词儿了,“唐二甫先生了两个闺女,硬是不结扎,躲着藏着超生了第三胎,有儿子了,还是不想回来!没钱罚吧,至今他也没交清罚款,不过自动了结罢了。但是当年那形势,三孩结扎绝对是必须的,镇里硬把他老婆找回来做了。女人营养不良,刀口恢复不行,那个年代,技术、消毒条件都差,又强行做的,人家好好养着大多都还没事,他老婆可就不行了,刀口感染。七八个月才长好,可是从此身体就不行了,阴天下雨满肚子疼。唐二甫那日子过的,——他妈的,那就不是个人!”严秋山停顿一下,尚玉接一句:“看着脾气不太好啊!”
严秋山说:“岂止是不太好!从年轻有为到老,天天就是个酒鬼,有一毛钱得先喝够了再回家。从老婆生了第一个女孩起就没受过好气,过得精光穷,还成天挨醉鬼打骂。包括生最后这个小子,你听听他村里百姓说说,女人认真做过一个月子吗?——不感染才怪!那年夏天,一天晚上,大雨下得瓢泼似的,唐二甫在外面灌了酒回来,见儿子在床上哇哇哭,老婆肚子疼躺床上动不得。他上来就打女人,骂她没人性,看着宝贝儿子哭也不哄哄。女人挨了那顿打,当夜里就上吊死了。他醉得死猪似的,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什么也晚了。——女人死,是八九年的事了,大夏天。唐二甫第二天抬了女人尸首直接放在了镇政府里,要钱!说是结扎后遗症女人疼死的。”
“那当时怎么处理的?”尚玉问。
“当时的党委书记出于压力,虽说知道是自杀的,毕竟与计划生育有关系啊,打不得官司。就说超生费拖着空着吧,没人敢说免了,有政策在呢!拖到自然失去时效性也就完了吧。这就是三千块了。然后又给了他五千安慰金。”
“五千,在那时候是个不小的数啊!”尚玉说。
“是啊,可是那个时候,哪有什么法律标准,都是看着来的。再者说了,这是私了,也套不得法律标准。不过,当时他一听底翻上八千块的赚头,立即撤了,回家埋了。”
“那怎么到现在还没了结呢?”尚玉不解地问。
“嗨,私了的事,也就看双方之间了。当时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事儿,就是说因为流引产啊或者结扎手术出事故的情况,事小了不说,事真大了,都基本这个价处理。老实过日子的呢,拿了钱,盖上房子好好过日子,过时候,谁还想再提这茬伤心事儿!可唐二甫这样的,就不好说了。他没几年就把钱挥霍了了。以后每年年跟前来讹个三五百过个年。近两年胃口大了,开口五十万。”严秋山言辞平静,尚玉却听得胆颤心惊。
“哦,私了的,没法证明是了了,还是没了?当时怎么不让他写个收据,或者保证书呢?”尚玉问。
“尚主任真认真,”司机小刘这时开话了,“写了又能作为法律依据吗?唐二甫能承认吗?二十年的事,上哪再查去,只怕尸骨都化了。”
“也是,唉,世上有些事竟然就是没办法的了?”尚玉难过地说。
“丫头,你早着呢!往后你铺开看看,这张公鸡版图上没办法的事,多了!”严秋山笑道,又叹一口气“唐二甫这事儿,我早年在万山乡工作就听过,所以,我一来清河镇就抱定了决心,熬吧!这不转眼也四年了。”
“熬?熬到哪天,他回心转意的一天?”尚玉问。
“切!有他回心转意那天?我的熬,就是熬到我卸任那天。下一任,还是这样。不定到那一届干部有福,到那时唐二甫就寿终正寝了!”严秋山笑道。
“啊?!”尚玉一刹那真感到天地玄黄岁月受伤的味儿了。忽然又想起唐二甫留下的话,对严秋山说:“可严主任,他说了,三天后没消息,他就上北京。”
“他年年上北京,不稀罕了!”小刘笑道,“那就是政府信访办的事儿了,不在我们计生办工作范围了。”
“那信访办得怎么办?”尚玉还是问。
“哈哈,”严秋山笑道,“丫头,你果然就是个傻子,说了这一早晨,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尚玉作傻笑状,“请严主任明示。”
“我告诉你句俗语:头疼医疼,脚疼医脚。”严秋山笑道,“换句话说:有些病,只需治标,无法治本。明白了吗?”
“不明白!”尚玉认真地说。
“我不稀罕说了,小刘你说。”严秋山指使完小刘,又补了句狠狠的话:“朽木不可雕!”
“他到哪,他们到哪,”小刘嘻嘻地笑道,“他坐火车,他们有汽车,走高速。实在不行,还有驻京办,信访部门大使馆齐全着呢!驻省办,驻京办,都有。还有,能在萌芽状态,就在萌芽状态吧,到大小节日上,村干部就是电子眼,尽可能是不让他出县的。”
尚玉嘴巴张得老大,又在三秒钟内快速合上了。前边可是有后视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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