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凤会单骑入虎穴
作品名称:铁骑狼烟(烽火篇) 作者:野火秋烽 发布时间:2012-07-12 20:40:46 字数:4617
这天是壬申年农历四月初五,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繁星闪烁的夜空,高悬着一钩单薄的月牙儿。刘凤会跟随萧氏兄弟骑着快马,刚刚踏进鬼见愁绺子的地界,就像进了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迷魂阵,但见阴森森树木连片,黑乎乎杂草丛生。而在这里判断方位,只能靠背后那颗明亮的北极星,若没有萧氏兄弟在前边带路,外人根本找不到绺子的大本营。就这样晕头晕脑地绕来绕去,来到一片冷飕飕青幽幽的林子当中……
向前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到林子里有人问道:“呔!小鬼没上香,阎王未请神,夜闯鬼门关,来者是何人?”
一行三人不约而同地勒住坐骑,萧镇山顺口答道:“雪夜上梁山,同登绿林门,一锅搅马勺,都是一家人。”
那人问道:“原来是七炮头和八炮头啊,你俩旁边的那位,是个并膀子(同行的)还是空码子(外行人)?”
萧镇山答道:“空码子,我的并肩(朋友),树上清秀(身上干净),没带喷子(枪支)和青子(刀子)。”
那人问道:“踏破山门(留下足迹,暴露巢穴),没有山头也要报蔓(报姓名),既是个空码子来此何干?”
萧镇山答道:“顺水万儿(姓刘),是接观音(绑架女人)的拉挂子(保镖),要进门坎子(见当家的)。”
这时,只见一个黑影一闪,那人就来到了近前,说道:“七哥八哥,对不起,还得照规矩办。”说着,从刘凤会手里扯下了马缰绳,链到了萧镇林骑马的马脖子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条黑布递了上去,一直看着萧镇林把刘凤会的眼睛蒙好了,这才说道:“请你们走好。”
刘凤会被蒙着两只眼睛,晃晃悠悠地骑在马上,跟着萧氏兄弟拐拐拉拉地走了好一阵子,又经过两道卡子和前边一样的盘问,才感觉好像来到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听到萧氏兄弟“吁……吁……”的吆喝声,骑马这才停下了脚步,刘凤会随即跳下马来,站在溜平的地上。
他们下马后,萧镇林就把三匹骑马牵向了马棚。萧镇山说道:“凤会兄弟,请跟我来。”说着手扯手把刘凤会领进一间亮着灯的屋子,倒了杯水递到刘凤会手上,嘱咐道:“凤会兄弟,先歇歇脚,还得委屈你在这等一下。我要先去向大当家的禀报一声,至于他能不能见你,可我的心里也没底。记住我在路上对你说的,一定要沉着应对,想办法以柔克刚,千万不可太露锋芒。”刘凤会答应一声,萧镇山这才走了出去。
等了好一阵子,才听到萧镇山走回来的脚步声。他有些高兴又有点担心地说道:“凤会兄弟,大当家的已经答应见你了,正像你所说的,是福是祸是好是坏,成败可在此一举了。”刘凤会站起身来,萧镇山还是手扯手,把刘凤会领出屋外,直接来到了鸦雀无声的聚义厅。
刚刚走进聚义厅,萧镇山就放开扯着刘凤会的那只手,退在了一旁。还被蒙着眼睛的刘凤会站在那里,突然听到有人“啪”地一拍桌案,怒气冲冲地说道:“从哪蹦来的山猫野兔,竟敢楞充那卧龙凤雏,蔑视本寨,踏破山门,胆大妄为,图谋不轨。给我拉出去,崩了!”
大当家的话音刚落,只听两个喽啰答应一声,如狼似虎一般,上前架起了刘凤会的两只胳膊,想要扭转身形,二话不说,好往外托。
“且慢!”刘凤会稍微抖动一下臂膀,就把那两个架着胳膊的人闪在了一旁,站定不动冷笑一声,泰然自若地说道:“久闻江湖报号的鬼见愁,是大马金刀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可今晚一见,只不过是个滥杀无辜之人,浪得虚名而已。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我虽一介草民,命不足惜,可生就要活得光明磊落,死也要弄个清楚明白。大当家的,是你投书在先,而我造访在后,请问何罪之有……”
鬼见愁也冷笑了一下,声色俱厉地说道:“那好,我且问你:第一、你奶牙没退,乳臭未干,单人独骑,赤手空拳,竟敢来闯龙潭虎穴,那不是蔑视本寨,又是什么?第二、你存心不良,居心叵测,擅闯重地,偷窥军机,现已探清沿途路线,那不是踏破山门,又是什么?第三、你早也不来,晚也不来,为救小姐,拼命要来,自告奋勇的想当说客,那不是胆大妄为,又是什么?第四、你何方神圣,何德何能,心术不正,剑走偏锋,自不量力的想要报官,那不是图谋不轨,又是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大胆狂徒,死到临头,你还有何话说?”
刘凤会微微地一笑,非常坦然地答道:“前辈,凤会既敢冒险前来,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尽管死到临头,有话还是要说。我奶牙没退,乳臭未干,熟不知从古至今,有多少英雄出自少年;我单人独骑,赤手空拳,若无如此诚意,岂能力闯三关。我是被蒙两只眼,来登三宝殿,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双目等于失明,路线如何看清。在下既无孔明舌战群儒之智,也没庞统耒阳理事之能,岂敢摇唇鼓舌,来当说客。既非胆大妄为,更没图谋不轨,既闯龙潭虎穴,何谈前去报官。像您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可随意草菅一条人命,难道不怕江湖之上留下骂名?”
大厅里一片寂静,刘凤会接着说道:“我家老爷对我有知遇之恩,古语说士为知己者死,小姐有难我不能不管;知恩不想报效,饮水不能思源,大丈夫有何脸面,行走于天地之间。我不是何方神圣,也没有何德何能,只为申明大义,心怀一片赤诚;并非想当说客,只是善意提醒,可别一步走错,毁掉整个前程。我家老爷心地善良,品行端正,说话晓之以理,做事动之以情,一旦乡亲有难,更是有求必应;为人刚直不阿,从不附强凌弱,方圆百里之内,一直有口皆碑。前辈金戈铁马从横驰骋,威震一方八面威风,难道不怕此举晚节不保,毁掉一世的英名?”
只见大当家的舒展开深锁的浓眉,明亮的眼睛也焕发出异彩,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刘凤会,吩咐一声:“给他解开眼罩,看座。”
这时,为刘凤会捏着一把汗的萧氏兄弟,才感到稍稍的有些宽心。萧镇山搬过来一把椅子,萧镇林也解开了蒙着刘凤会眼睛的黑布。
刘凤会的两只眼睛,因为蒙的太久,刚被揭掉黑布,稍微缓了一会,才慢慢地睁开。这时,他才看清灯火通明、夜如白昼的聚义厅。
只见整个大厅东西长约四丈,南北宽约三丈,是典型的东北木克楞(用圆木盖的木屋)式建筑。北面木墙正中的上方,挂有一块红底金漆的木制牌匾,斗大的“聚义厅”三个字赫然醒目。牌匾下方挂有一张猛虎下山的巨幅油画,画中一只下山的猛虎张牙舞爪,甚是威风。
油画下边放着一把背搭虎皮的高脚太师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眼神透亮、长挂脸、重眉毛、身穿青衣短褂、手捻一串佛珠、看上去能有五十来岁的长者,想必此人就是大当家的宋海川、江湖报号的鬼见愁。在他的前边是一张高脚长条桌子,桌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把短剑。左右两边的椅子雁翅型一字排开,上边坐着绺子里的四梁八柱,即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四大金刚和八大炮头,萧氏兄弟坐在两边尽头的最后一把椅子上。再往后就是有几个喽啰,站在门旁随时听侯传唤。东西南三面的木墙都有门窗,也许是为了一旦情况紧急,便于分头撤离。
等刘凤会坐下了来,鬼见愁这才说道:“刘凤会,你竟敢在厢黄头屯警察署,枪逼关巡官,怒打陆警长,你的胆识我很钦佩,你的来意我也知道。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妨换另一种方式,你我是在谈生意,咱俩是在做买卖,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做买卖可是要有本钱的。”
刘凤会扫视一下大厅,不卑不亢地说道:“前辈,您老说到本钱二字,凤会乃穷命之人,不敢换千金之体。但晚辈更为关心的是,被沦为亡国奴的家乡父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能以天下为己任者,在他的心里所能装下的,又何止小小的弹丸之地,区区的三屯烧锅。”
没想到此言一出,便立刻语惊四座,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子,都集中在刘凤会身上,刮目相看的同时,发出唏嘘之声。
忽然,鬼见愁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随手引上一粒鹅卵石小弹丸,只瞥了一眼棚顶上的一盏吊灯,连瞄都没瞄,就侧转身姿,左手执定弓把,右手拉开弓弦,好似犀牛望月,就在突然发力的瞬间,只听“啪”地一声,打断吊灯锁链的灯绳,吊灯随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可还没等众人报出好来,说时迟,那时快,刘凤会只抬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左上方,迅速把右手伸进怀里,掏出来连看都没看,向十步开外棚顶上的一盏吊灯,“唰”地抖手就是一支飞镖,紧接着一纵身形,右手手心向上,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那盏被他打下来的吊灯。然后来到鬼见愁面前,单手托灯,深施一礼,说道:“前辈,晚辈这叫‘金猴献寿’,愿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把那盏吊灯放在了桌案之上。
其实,刘凤会身上的飞镖,是萧氏兄弟故意没有搜身留给他的,同时也禀报了大当家的多加防备,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讲不讲信誉。
等刘凤会退回来坐在椅子上,大厅里的人们才回过神来,连声地喝彩:“好!好!大当家的真是神弹弓……,刘凤会真是神镖……”
刘凤会接着话题继续说道:“前辈,凤会知道,上赌场必带赌注,做买卖要有本钱,晚辈也是有备而来,绝对不开空头银票。倘若凤会要是押上赌注,亮出底牌,唯恐隔墙有耳,不翼而飞,但不知贵寨口风把的紧不紧?规矩定的严不严?还请您老明示,凤会才有下文。”
鬼见愁语气有些和缓地说道:“刘凤会,此事你只管放心好了,这整个大厅的里里外外,全都是我的四梁八柱和心腹之人。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属山寨机密之事,谁敢走漏半点风声,我就让手下的弟兄,先割掉他的舌头,然后再把他送上西天,去见如来佛祖。”
刘凤会又扫视了一下大厅,然后这才站起身来,胸怀坦荡地说道:“那好,我相信前辈,也相信众位弟兄。既然贵寨消息灵通耳目众多,那么几天前发生在厢黄三屯的一起大案,双城县警察局现在还在侦破当中,想必前辈和众位弟兄早已知道。当真人不说假话,那一夜之间的两把大火,还有五条人命,十把短枪下落不明,正是凤会带领弟兄们所为。顺便说一句,刘大贤何许人也,乃是横行乡里的土财主,仗势欺人的狗汉奸。久闻贵寨历来杀富济贫,行侠仗义,那么凤会这次牛刀小试,除暴安良,前辈,这个算不算本钱,但不知您老还要开出多大价码……”
鬼见愁听到这里,又“啪”地一拍桌案,不禁哈哈大笑,高兴地说道:“凤会,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据我得知,如此惊天大案,必然出自新人之手,并非平常绺子所为。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英雄辈出,后生可畏。凤会,老夫我现在就答应你,于家大小姐和她的女同学,你明天一早就可以领回去。”说完,把脸转向身旁的侧门,喊了一声:“张小崽子,还不给我出来,见见你的磕头弟兄……”
一听这话,刘凤会吃了一惊,忽然只见侧门一开,张小崽子张青林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先是站在桌案前向鬼见愁躬身一礼,然后转身来到刘凤会面前,攥住双手激动地说道:“六弟,五哥佩服你。我和宋老前辈,是忘年之交的老朋友,常有生意来往,彼此不是外人。”
张青林接着说道:“今天下午我来这送马时,听说你家小姐被请侯至此,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便执意留下等你。宋老前辈说他此举是受朋友之托,我想是非曲直他总会明白的。在你还没来到聚义厅之前,宋老前辈就安排,我和你家小姐还有她的同学,就都坐在大厅侧门的门外等着呢,你们的对话我们听得一清二楚。六弟,现在风头很紧,弟兄们都听你的,咱得留条后路,要实在不行,就砸监劫狱,反了他娘的。”
鬼见愁的心里,此时特别高兴,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刘凤会的言谈举止和所作所为当中,才发现唯一可以托付重任的最佳人选。但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必须等到瓜熟蒂落,那时自然水到渠成。于是他大声吩咐道:“摆酒,设宴,我要为刘凤会和张青林接风洗尘……”
这时,只见刘凤会向左前方迈出了几步,双脚往地上轻轻一点一纵身形,腾空跃起足有一丈来高,一伸右手就摘下那支钉在棚上的飞镖,然后轻轻落下身形,揣好飞镖稳稳站定,向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各位老大,今夜相见,前世有缘,以后还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