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娥出嫁
　　 八月，太阳总是早早地出来，笑嘻嘻地撑起一片蓝天。此时的流云村更是火热，迎亲队伍里唢呐的声音直冲云霄。村里的小孩跟在花轿后面一边跳一边唱：“呜哩呐，呜哩呐，接个女人来烧茶……”李卫东躲在路边的玉米地里，默默地注视着迎亲队伍，口中喃喃地念着：“青娥，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的选择！”
　　 迎亲的队伍渐渐走远，扬起的那片尘土使天边的蓝变得灰暗起来。李卫东用力抓了一下身旁青葱的玉米叶，直到手中的疼痛转移了心里的那份疼痛，他才慢慢走了出来。要去哪儿？自己也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此刻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绝不能回家去。他想起了万安村的朋友刘源，去他家避避吧，省得回家去父母问长问短！
　　 二．卫东订婚
　　 流云村与万安村相距二十来里，李卫东冰窟般的心在越来越火辣的骄阳下行走。一边在煎熬，一边在冻结……等走到刘源家，已是晌午。
　　 刘源家的正房前面是一块八十平米左右的院坝，左边是木结构的一楼一底，底下是牛圈，楼上是两间厢房。右面错开正房几米处是两间猪圈。李卫东顺着猪圈走上步入正房的石梯，见堂屋的两扇木门半开着，他径直走进去叫了两声刘源。这时从厨房走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矮矮的个子系着一条长长的围裙。黝黑的皮肤，圆圆的脸上镶着一双大眼睛，嘴唇略有些厚。看见李卫东她高兴地笑了起来，露出她洁白的牙齿：“卫东哥来啦？我哥刚吃完饭出去，我去叫他回来。”
　　 李卫东叫住了她：“素兰，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行了，我自己去找。”素兰回头：“哦，我哥放田水去了。卫东哥应该还没吃饭吧？要不我先弄饭给你吃，等你吃好说不定我哥就回来了。”李卫东“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经素兰一说，感觉肚子还真有些饿了。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知道饿？想起那些为了失去的爱情茶不思、饭不想的人，甚至有点开始怀疑自己，对青娥是不是爱得还不够深？再者，他也不知道刘源家的田在什么地方？自己又要去哪里找呢？还有就是心情糟糕地走了这么远的路，这一稍作停留，也确实有些累了。
　　 饭后，素兰刚收拾干净，刘源回来了。他一手拍在李卫东的背上：“你小子还可以啊！上了大学还记得暑假来看看我这农二哥。”卫东一脸愁绪：“看你说得，我们俩哪跟哪啊？再说我现在还比不上你这‘农二哥’呢！”刘源看着卫东的样子也不再调侃，关切地问：“何出此言？你究竟怎么了？”卫东叹了口气：“我不想上学了，就因为我上学，把家里都上穷了。”刘源急了：“你可别泄气啊，都已经这个程度了，坚持！”卫东更加悲戚，上大学有什么用？书读得再多，心爱的人都留不住！可他表面却不能这么对刘源说，他知道要是刘源晓得他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弃学，一定瞧不起他。他低着头：“我家里为了我供我上学，至今修不起一间房子，我一回来就把妹妹挤到叔叔家与堂妹一起住。要在外面住，也应该是我啊！再说了，那个师范大学有什么好读的？即使毕业了，有工作了，又能怎么样？一月那点微薄的工资，够做什么？还不如早点出去打拼，省得浪费时间，也省了家里的钱。”
　　 一星期后，李卫东回到家里，对父母说再也不去学校了。父母先是一愣，想着正为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犯愁，卫东就自己提出不去了。老两口忍不住难过：“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一定是知道家里没法了。”私底下卫东父母想着：“读再多的书，终归要成个家。这孩子这次居然在刘源家一住就是一星期，会不会是喜欢上刘源的妹妹素兰了？”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为了给孩子一个惊喜，便悄悄托卫东的叔叔，去素兰家提亲。
　　 卫东叔叔回来了，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一提此事，素兰全家就满口答应了。说尽管素兰没有达到结婚年龄，但咱农村不在乎这个，只要能摆几桌酒席，让村里人知道他们家姑娘是卫东的人就行了。还说别人家有那些规矩不准姑爷回娘家住，他们家不讲究这么多。卫东家里暂时没地住，结婚后可以先住在他们那里，等以后环境好了再搬回来住。卫东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如此的戏剧性，想拒绝吧，又是自己的叔叔亲自去提的亲。如果拒绝，在这样的小村庄，叫素兰今后如何做人？再说了，凭着自己与刘源的友谊，又怎么可能去伤害他善良的一家呢？更何况与青娥的事，是青娥背叛在先，难不成自己要学贾宝玉做和尚不成？李卫东，人家素兰没有嫌弃你家穷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还挑剔什么？
　　 就像周伯通练左右搏击一样，李卫东经过反复的挣扎，算是答应下了这门婚事。
　　 三.小姨阻婚
　　 李卫东与素兰的婚期越来越近了。一天下午卫东正在房里看书，母亲走了进来：“有一个姑娘找你，说是青娥她小姨。问她什么事也不说，非要见你！我先给你说哈，你现在是快结婚的人了，不要跟别的姑娘闲扯。去问问她究竟什么事？好早点打发她走！”
　　 和小姨走到村头一处无人的空地，卫东再也按耐不住：“你说找我有事，究竟什么事呢？是不是青娥……”小姨打断了他：“不是青娥，你眼里就只有青娥吗？听说你要结婚了！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看上刘家那个长相平平的姑娘？这世间难道没有别的姑娘了吗？再说了，我哪一点比青娥差了？我虽然是青娥的小姨，可我们差不多大……”卫东盯着小姨，觉得太不可思议：“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尽管你和青娥同年，可你依然是青娥的长辈！”
　　 小姨走上前来，仰头望着卫东：“我才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我只知道从我第一次在青娥家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浓浓的眉毛，深邃的眼睛，宽宽的嘴唇……更喜欢的，是你身上的这股书卷味！我自认我比青娥还要漂亮，可你为什么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呢？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允许你娶刘素兰！”卫东还没有说话，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小姨，你好不要脸！我今天才明白，原来是你在我妈面前作祟。如果不是你在我妈面前挑唆，说卫东家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说嫁过去会吃苦受累……我妈会要死要活地逼我另嫁他人吗？你现在居然敢厚着脸皮向卫东示爱，难道你就不怕嫁过去吃苦受累？”
　　 卫东和小姨都没想到青娥会出现。卫东注视着青娥，泡泡袖的乔其纱衬衫把她原本瘦弱的双肩衬得恰到好处，领口的那两根飘带随着她白里透红的腮一动一动的。看得出，她应该过得不错，卫东把目光从青娥的身上移开。从内心出发，他希望她过得好。可那份好毕竟不是自己目前的能力所能给予的，又觉得有一些心酸和失落。
　　 小姨看着她出现，并在卫东面前揭自己的老底，不由恼羞成怒：“你还好意思说，不管是不是我的挑唆，这已经证明了一点——就是你对卫东不够爱！要不然，你妈死也好，活也罢，你会嫁给别人吗？更何况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妈，她怎么舍得死？再说了，你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会你的初恋情人？”青娥没想到小姨对自己不但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反而振振有词地数落自己。她怒不可遏，啪一巴掌就扇在小姨的脸上。小姨不甘示弱，如凶猛的野狼朝青娥扑来：“你居然敢打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眼看两个女人的战争就要爆发，卫东可不想看见这么难堪的一面。他挡在青娥面前：“你们够了没有？我承认，我家是穷，穷得别说没有像样的房子，甚至容不下我们全家。这些我都清楚，用不着你们提醒。不过我可以自信地告诉你们，我家的贫穷只不过是暂时的，我一定会让家里富起来。再说了，我要和谁结婚，关你们什么事？我好像有这个权利选择与谁结婚吧？素兰长得没你们漂亮又怎么样？在我眼里，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因为只有她，从来就没有嫌弃过我穷！我发誓，我会让她过上好日子！至于你们，我祝福能够嫁到最好的房子！”
　　 听了卫东的话，让青娥心痛如绞。她想要解释，又觉得无从辩解，就算心里没有嫌弃过卫东家穷，可事实已经因为他家穷而放弃了。她掩面而泣，从那里跑开了。小姨还杵在那里：“卫东，我可没有嫌弃你家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卫东嗤之以鼻：“你没嫌弃？你比嫌弃更可恶！青娥嫌弃，不过是出于人的本性。而你，则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没想到你这么美丽的面孔下却有着如此肮脏的心，我为青娥有你这样的小姨感到悲哀！”说完这些，李卫东把小姨晾在那里，大踏步回家了。
　　 四．远走他乡
　　 一月后，素兰与卫东的婚礼如期举行。一年后，他们的儿子李小东出世了。孩子一岁的时候，李卫东与素兰商量：“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也挣不了几个钱，我想到外面去闯闯，碰碰运气！”素兰是典型的夫唱妇随型，卫东说东，她从来不会向西。两边的家长看着人家小夫妻自己都愿意，还有什么好阻止的呢？最关心的，当然是他究竟去哪儿的问题了。李卫东想起许多关于上海的故事和传说，是一个极富诱惑而又容易成名的地方，于是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上海。
　　 要在上海生存，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不管怎么节省，李卫东的盘缠还是用完了。深夜，他躺在路边的长椅上，寻思着自己这些天找不到工作的原因？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一阵凉风吹来，他两手环胸，在椅子上蜷作一团。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不远处的蛋糕店传来浓浓的香味。嗅了嗅鼻子，舔了舔舌头，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李卫东用手随便捋了几下头发，又用手干抹了两下脸，循着蛋糕的香味，走到蛋糕店门口。他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对卖蛋糕的小姑娘礼貌地笑了笑：“小姐您好，请问您是这家店的老板吗？”小姑娘看了看李卫东，一张看上去憔悴却不失英俊的脸，她脸微微一红：“我哪里可能是老板啊！我是这家店的服务员，我们老板在里面呢！”李卫东依然礼貌地：“那我可以见见您们老板吗？”小姑娘有些为难，但看着李卫东并不讨厌的模样，忐忑地说：“我帮你问问！”
　　 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看上去特别的干净利索。看见李卫东，她主动迎上来：“先生，您好！您找我……”李卫东向女人鞠了一躬：“您好！我想在您的蛋糕店工作，希望您能够收留。我什么都可以干，第一月您可以不用付我的工资，只要管饭就行。一月后您若对我还满意，到时再商量工钱……”女人打量了他一会微微一笑：“一定是饿了吧？我这里倒是缺一个送货的人。不给工钱，这也说不过去。你刚来，对什么都不熟悉，先拿老员工的百分之五十，你看怎么样？”李卫东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来上海这么些天，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浮萍。今天，却有种找到了根的感觉。
　　 没多长时间，李卫东就学会了开车并掌握了各个路段。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蛋糕送到客户的手里，并能帮老板干一些进货的事情。这天他又去送货，心里嘀咕着一定是开派对的吧？不然怎么会订这么大的蛋糕呢？到了目的地，他按了一下门铃，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开门。莫非自己把地址记错了？李卫东又看了一遍手抄的送货地址，应该是这里没错啊！怎么还不开门呢？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铁门自动打开了。
　　 五．飞来横财
　　 李卫东伸头望了望，不见一个人影。这么大的蛋糕，没有一个人帮忙怎么行呢？问了几声，还是无人回话。庆幸自己早有准备，自制了一个手推车，他把蛋糕小心翼翼地绑在手推车上。铁门内有一条可容卡车通过的柏油路，两边错落有致地种着万年青和指甲花。李卫东顺路推着蛋糕，这是他送蛋糕以来觉得最诡异的一次。看这家人的排场如此之大，怎么可能看不见一个人影呢？他忐忑地推着蛋糕，不时地东张西望。
　　 总算看见人了，从一条岔路下去，左边是一个草坪，右边是一个鱼池。一个老头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子里的鱼。李卫东高兴极了，他靠近老头：“老人家……”老头用手指在嘴唇上“嘘”了一下：“没看见我在看鱼吗？”李卫东伸长脖子往鱼池里看，不过是几条普通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还不如蛋糕店老板养的金鱼好看。他不明白老头为什么看得那么专注？老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我看的不是鱼，而是看它们如何在水里生存！”老头又把用盯鱼的眼神用来盯李卫东：“小伙子，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后我就叫你鱼儿行不？”李卫东本想告诉老头自己有名字，一听他说“今后”，莫非要长期定我们蛋糕不成？这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只要好记就行，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他刚想向老头打听蛋糕究竟该找谁签收？老头却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他的脸色先是涨得通红，接着变紫再变青，额头的汗一颗颗滴下来，老头嘴唇紧闭，用手捂住肚子。
　　 看老头突然这样李卫东吓了一跳：“老人家，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老头的汗珠更大，他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我肚子难受，半月没大便了！”在老头的指引下，李卫东迅速地把老头推进了卫生间。看老头痛苦的样子又不忍离开，他陪着老头：“您觉得怎么样啊？”老头从衣兜里取出一瓶开塞露：“还是不行，医生给我开了这个，我不会用。”李卫东从钥匙扣里取出小刀，把开塞露切开了口，又用小刀把瓶颈刮得没有刺手的感觉，再帮老头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