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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看着山杏一个人坐在山顶那块巉岩上发呆，蛋蛋就忍不住想要朝那里走去。他可是过来人，知道高考落榜对一个生性要强的农村青年意味着什么。
　　 ……
　　 蛋蛋在山杏身旁坐了下来，安慰道：“山杏妹子，哥知道你为复读费的事发着愁呢！哥是过来人，知道这里头的轻重缓急。你爹，我也知道，死活就为了他的牛牛！你也别太着急，哥虽然暂时没啥出息，可手里头也还积攒了几个卖命的钱，你先拿去把学费交上，将来考上大学再还我也不迟。”
　　 看着蛋蛋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叠钱，要交给她的时候，山杏推脱道：“唉！不用了，蛋蛋哥！你们家光阴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娘也还要张罗着给你娶媳妇，这钱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咋？小看你蛋蛋哥了？凭你哥我的本事，不花一分钱，照样找着好媳妇！这钱暂时不用，你且先拿去用，将来还我就是！”
　　 蛋蛋硬把钱塞进了山杏手里，嘱咐她明天就去交了学费，好好上学。山杏流着泪，不知道说啥好。蛋蛋也激动得不知所措，想要给山杏揩眼泪，可又不敢下手，只是用手搓捏着衣角，劝说山杏别哭了，说山顶上风大，脸会皴的！
　　 两人又说了好些体己的话，皆担心有人看到说三道四，遂前后相跟着朝山下走去。
　　 刚下到半山腰，猛听得癞疤家狗叫唤，知道癞疤家有人要上厕所，怕被看到，两人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路过癞疤家大门的时候，两人恰好碰见刚系好裤袋的癞疤娘。
　　 “吭吭——”癞疤娘哼哼了两声，朝他俩疑惑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
　　 第二天一大早，山杏梳洗打扮完，就骑了车子出去找同学，准备一起到学校报名。
　　 待山杏和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只见两万五耷拉着脸，闷声不响地坐在炕沿上，身旁是一个花手帕，上边端端一叠钱！
　　 “爹，你咋随便动我东西？”说着，山杏抢上前去要拿钱。
　　 “你给老子放下！说，谁给你这么多钱？翅膀硬了，还不听话了，跟男人拉拉扯扯的！说，谁借给你的钱？不说老子打断你狗腿！”
　　 山杏委屈得哭了起来。几个女同学见势头不对，赶忙拉起山杏朝里头屋走去。
　　 “狗日的蛋蛋，自己穷得喝浆子，还在外头充胖子！他狗日的穷汉家买了个小骚牛——谋得不善（骟）！安的啥心我知道！看我咋收拾他狗日的！”说着，两万去抓起钱，朝蛋蛋家走去。
　　 “爹，你回来！——”山杏赶忙追了过去。
　　 ……
　　 “蛋蛋娘在吗？蛋蛋娘！——”两万五腾腾腾就到了蛋蛋家。
　　 “啥事儿？看把他梁大叔急恼的！”蛋蛋娘急慌慌地从屋里跑出来问道。
　　 “哼，看你养得好儿子！竟然瞒着我用钱收买我家山杏！”说着，两万五把一叠钱狠狠砸进蛋蛋娘手里。
　　 “啥？收买山杏？”蛋蛋娘哆嗦着，钱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蛋蛋的四个侄儿侄女就抢着跑过去捡起，交到奶奶手里。
　　 “这个祸根，他哪来这么多钱？还能干出这号下三滥的事！”蛋蛋娘说完，就满世界喊着叫蛋蛋回来。几个孙子孙女闻言，就兔子一样跑了出去，要找三叔回来问罪。
　　 不一会儿，蛋蛋就满头大汗跑回家里，后头还跟了一大帮看笑话的人。其中癞疤娘和蛋蛋的大嫂跑得最快。大嫂人虽丑，可那张臭嘴和她的双腿一样长，专爱搬是弄非，老爱往“娘家人”癞疤娘跟前凑。一对人精！
　　 等山杏气喘马呼地跑到蛋蛋家，两万五已经把脏话丑话说尽了，最关键，也是最刺耳的一句话也冒了出来——
　　 “有本事，拿来两万五，再盖一院子新房子，老子就叫山杏跟了你！”两万五狠话一撂，支开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山杏红着脸，瞅瞅仰着头靠在墙上发呆的蛋蛋，又看看低着头拿衣襟抹眼泪的蛋蛋娘，心如刀割，可又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们娘俩，一转身，瞥见众人锥子一样的眼神，垂下头，抽泣着跑了。
　　 身后，众人慢慢散开，悄悄话也像他们拌的馊屁一样，随之散开——
　　 “嘿嘿，精鸡巴打的炕响呢，也想娶婆姨呢！”
　　 “就是的，一家子神经。脑子叫门挤了，有钱借给两万五的丫头！呵呵，打狐子不成，招了一身的骚！”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梦做错了！”
　　 最后这句是癞疤娘说的。她老人家大概还没看出自己的癞疤儿子也对山杏情有独钟。
　　 这些话，用不着蛋蛋侧耳聆听，想都能想到！当然，经过大嫂和几个不谙世事的侄男个女的质问和诉说，这些话子弹一样地射进了蛋蛋的耳朵眼里，又针一般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
　　 晚上，在大佛寺的那座大铁钟前，山杏向倚在铁钟上发着呆的蛋蛋安慰道：“蛋蛋哥，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在村里抬不起头。”
　　 “不，没啥可道歉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的一厢情愿，叫你蒙羞了！”
　　 “哼，都怪癞疤娘！就是她向我爹告的密！这个骚狐狸！看我以后咋收拾她！”山杏猛不丁冒出这句，蛋蛋这才醒过神来：“我说呢，那晚癞疤娘屎卡到嗓子眼了，吭吭吭地，原来就是她捣的鬼！”
　　 好一会儿，蛋蛋抬起头，望着被几缕闲逸的白云缠绕着的玉盘似的月亮，眼泪花子就涌上了眼角。
　　 “唉——”蛋蛋长叹一口气，又摇摇头，对山杏说道：“是啊，哥哥是癞蛤蟆，你是天鹅，这辈子怕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不，蛋蛋哥，你别这么说！我们都还小，有的是机会！我等你！”说完，山杏抹掉脸上的泪水，扭转身子，往家里跑去。
　　 ……
　　 半夜里，两万五起来小解，看到山杏屋里还亮着灯，人却斜倚在被上睡着了，满脸泪痕。
　　 回到自己屋里，两万五怎么也睡不着，思前想后，觉得有点儿对不住闺女。
　　 想起山杏小时候跟他受苦的日子，两万五就心酸落泪。可他实在不愿意在山杏身上花钱。他的每一分钱都是为儿子牛牛准备的。老大老二两个丫头比贼都精明，也都已经跟人跑了，用不着他再操心了。三丫头山杏好歹念了个高中，心眼儿活泛得很，要锅灶有锅灶，要人品有人品，模样又这么俊，将来的日子肯定错不了！
　　 想到这里，两万五长长地舒了口气，钻进被窝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