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悔恨
农历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半,县城东南“丰园花园小区”三栋三门602室业主刘大兴“七十寿辰庆典仪式”,在誉满全城的“黄河宾馆”礼堂隆重举行。
刘大兴的原籍是多山乡。他像电视剧《《刘老根》》里的刘老根一样,当过村书记,功绩卓著。但刘大兴离任后,并未像进城去亲戚家串门儿的刘老根,最终还得回到偏僻、闭塞的乡村去生活,而是举家搬迁到县城里居住,生活悠然自得。
刘大兴历来勤劳、节俭,疯狂地积攒钱财,他内心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儿孙们生活幸福、安康。
农村实行改革开放之后,刘大兴如鱼得水,在发家致富奔小康的道路上大显身手。他在精心侍弄责任田的同时,集资办起了小卖店。由于刘大兴会经营,擅管理,因此每天顾客盈门,买卖兴隆,金钱源源不断地流进了腰包。他很快就脱贫致富了。
继而,刘大兴昼思夜想着向人生的高层次迈进。于是,他到处拉关系,走后门,办理了“农转非”,而后堂而皇之地成为县城里的居民。此举可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呀!
二十五年前,刘大兴的大儿子刘文华在部队复员,顺理成章地具有了城镇户口。这样,刘文华便在县城集资干起了木材加工的生意,很快成为同行中的佼佼者。自此,他腰别BP机,手持大哥大,招摇过市,好不潇洒。这之后,二儿子刘武华、三儿子刘全华和老儿子刘才华相继在部队复员,回来后都当上了“老板”。这哥仨儿可谓生意场上的后起之秀,敢想敢干敢闯,瞬间便将买卖做大,令人羡慕不已。他们与大哥刘文华一起被人们称为“拥有固定资产千万元的大富翁”。为此,刘大兴颇感骄傲和自豪。
待到刘大兴“七十寿辰”之际,刘文华兄弟四人慷慨解囊,在黄河宾馆置办七十桌酒席,来宾络绎不绝。
生日庆典仪式,按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待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过之后,年轻、美丽的女司仪向来宾简短地介绍了老寿星刘大兴从农村到城市的艰难人生历程,在讲述刘氏家族的巨变时,竟然风趣地声称该家族为“貂氏家族”。原来,所有上台为老寿星祝寿的儿子、儿媳妇,以及已婚的孙子、孙媳妇等人,均身着上万元的貂皮大衣,十分华贵,令人啧啧称道。
接下来,就在身为红星木材加工厂经理的刘文华致“答谢词”时,竟然出现了意外:只见他手拿麦克风,笑容可掬地行罢礼,面向来宾道:“今天是家父……今天是家父……今天是家父……”后边的话,干脆就是千呼万唤不出来。尽管刘文华憋红了脸,急出一身大汗,也无济于事。至此,典礼卡壳了。
这时,台下人头攒动,来宾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还打起了尖锐的口哨……一时间,整个会场变得嘈杂起来了。幸亏女司仪急中生智,赶紧把话题引到了别处,这才使大家逐渐安静下来。
随即,刘文华驴唇不对马嘴,语无伦次地讲了几句“感谢”之类的话语,便仓惶遁逃到台下去了。
看到这一切,刘大兴不禁十分尴尬,内心的激动、愉悦、荣耀、自豪和期待烟消云散,代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悲哀……
“不孝之子,窝囊废,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这纯粹是不想让我过个体面的生日呀!”刘大兴暗自气愤地诅咒道。之后,他便开始深深地自责了:“‘毛驴拉磨走不出那个圈儿’、‘井里蛤蟆就能看见巴掌的大一片天’,我是‘小农意识’眼界窄,整天只知道挣钱,其实……当初,无论哪个儿子上初中,我就都让他们辍学,然后找捷径,为以后就业挣钱铺路。现在他们都成了大款,而文化知识却少得可怜……唉,没文化,真可怕。看来,我这‘貂氏家族’,岂不成了‘熊氏家族’了吗?一辈熊,辈辈熊,到啥时候也不能变成龙啊!我一步走错步步错,坑害子孙不浅,我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我……”
刘大兴浮想联翩,沉浸在无比悲痛和悔恨之中……直到摄影师的照相机“咔嚓”、“咔嚓”响过之后,“貂氏家族”的美好形象便被定格在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
此刻,刘大兴却流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