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厢记》
打开书橱,不禁莞尔而笑。《西厢记》不长,可评述的书籍家藏就有七八本之多,可见有的书评意义并不大。我筛选出几位读者,对他们的评述不妨来个评述,也算是一篇读感的读感,
“辞藻警人,馀香满口”是林黛玉对《西厢记》的评价。潇湘馆堆满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八股文章,聪明如林黛玉独钟《《西厢记》,那当然是有缘由的。最主要的缘由,就是从书中读出了她自己的境况和忧思。作为相国小姐的崔莺莺和书剑飘零的张生相爱,这本身就是对门第、财产和权势等择偶标准的背逆和违忤,而且这种爱情置于功名利禄之上,“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与其说林黛玉读《西厢记》,不如说林黛玉在读林黛玉。《西厢记》不仅为这个薄命少女推开了渴望爱情的门枢,同时也为她系扣上一个“多愁多病”的包裹。
“必须扫地读之,不得存一点尘于胸也,必须焚香读之,致其恭敬,必须对雪读之,资其洁清也,必须对花读之,助其娟丽也,必须与美人并坐读之,验其缠绵多情也。”这是明末清初金圣叹对《西厢记》的评价。如此高洁的评读,并不一定是对作品情节的赞许。那个时代,崔张爱情故事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对其赞许的,是对作品的艺术风格,尤其是它那璀灿优美的语言艺术。大凡读过《西厢记》的人,都觉得这部剧作的语言文字很美,异彩纷呈,目不暇给,如珠似玉,煜煜生辉。文采上几近完美无缺,其言辞之华丽、之传神、之细腻、之温润均属一流。我们随机来看“草桥惊梦”就可见其一斑。莺莺的母亲逼张生进京赶考,张生和莺莺分别后,路上住在旅馆里,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莺莺追他来了。写莺莺“绣鞋儿沾满泥,嫩脚儿棘刺破,哪管它潇潇暮雨催寒蛰,哪管它冷冷晓风吹残月”。接着又写莺莺“追上郎君,劝郎君,一不考状元,二不争豪杰,三不去朝中当相国。俺不求荣华富贵多骄奢,但求山林农家乐。日落息,日出作,要吃粮食将田耕,要饮水来把井凿。草桥边当个小酒家,你卖酒来我烧火。强似那,争纱帽,抢朝靴,文儿揣磨着上司意儿写,话儿猜着上司心儿说。”通篇作品文采都若此,难怪现代郭沫若也说,每读“西厢”,都有“花梢弄影、月朗风清”之感。
毛泽东读完《西厢记》后戏评:“《西厢记》我就不能当红娘,只能当那个配角老夫人,红娘还是由咱们周总理担任”。那么《西厢记》的主角是谁?如果不是崔莺莺和张生,那肯定就是侍候人的使女红娘。若问中国自从有文艺作品以来,哪个最出名?可能除了从花果山石头里蹦出来的那个动物,除了“雪满隆中高士卧”摇羽扇的那个长者,就要数“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的红娘了。中国人谁不知道红娘?男大钟情当婚,女大怀春当嫁,是人类生息繁衍的自然法则,但是,面对流言、蜚语、世俗,阿佛洛狄忒并不会为每对相爱的人们放出飞鸽,面对权贵、才情、勇气,维纳斯也不会为所有相爱的人射出神箭。古老东方这块土地,能避开桎梏枷锁,为有情人架设一道绚丽之虹的红娘,理所当然会在普世人心中植下永恒的印记。
最后,请让我们再来回味几句《西厢记》的精彩名言: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
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
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
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
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
花影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