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篼文学·杂谈】潇潇暮雨洒京城
7月21日的夜晚,北京城大雨纷纷,阴风阵阵,直若李贺当年“黑云压城城欲摧”。于我本人而言,是时我正读《西游记》,看大雨骤至,诗意大发,遂独立窗前,作诗二首,其一曰:“潇潇暮雨洒京城,凉风习习吹人冷。谁念独立栏杆处,一首古诗任平生。”写完诗,再看窗外大雨,恍惚之间,仿佛已然飞至一千年前的湖北黄州,看到苏东坡正踽踽独行,一边叹道:“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时我之心情可谓洋洋自得!但当我两天后给一位学生上课时,学生竟告诉我7月21日的夜晚,她是独自一人立于“大望路”附近的路边。是时白昼亦如黑夜,大雨积水极深,路边树木摇晃作鬼怪状,很长时间竟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不免心生振怖。所幸后来有一位好心人开车捎她回家。学生感慨说道:“一直认为上苍对我实在不是太好,但那天我真的感爱到人世间的温暖。”
这名学生参加工作几年之后,仍有积极进取之心,立志成为一名老师,于是报名参加北京高等教育成人高考。身在北京,孤单一人,于风吹雨打而心生凄凉之时,乍有陌生人相助,自然会有这样感恩的心态和对社会温馨的认识。
我本人不免心生愧意,当学生面对风雨和振怖时,我竟还在窗前不死不活地作诗!看来人生实在奇妙,又或者实在太捉弄人。在同样的时间之内,在不同的空间区域,在不同的肉身思维,其际遇、心情、感受,差异竟是如此之大!
然而人生之捉弄人处远非如此,不久政府即发布相关信息,7月21日的北京特大暴雨,死亡人数已至77人,但仍有11人身份难以确认,在已经确认身份的66人之中,因公殉职者5人。其中大部分人是因山区暴雨所致泥石流而不幸遇难。与此同时,更有7月26日北京民政局新浪微博号召全国人民捐款之事,结果收了2万多条“捐你妹”,一万多条“滚”,八千多条“你大爷的”,六千多条“你妈逼”,最后不利己关闭了评论。对于北京政府向民众募捐一事,有网友特撰一联。上联:对外援助现金减免贷款大笔一挥十分潇洒,下联:对内逼捐维稳推卸责任贪得无厌一等下流。横批:捐你妈逼。
至此,人生际遇之差距实在令人不堪触目。有人于大雨满京城之时悠哉游哉,类我之窗前作诗者;有人于心生凄凉时对生活顿生感恩之念,类学生之巧遇善心人者;有人于泥石流怪兽般拔山倒树而来时停止生命,类77名无辜的遇难者;当然,也可能会有某些官员惊慌失措,心感不妙,很难再像往日的小雨丝丝中去风花雪月,在香风阵阵中仍流连忘返。
写至此处我惊奇地发现,我之叙述,仿佛越来越模糊,仿佛我本人作为作者却难以掌控文章的思路。当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用键盘敲击时,总感觉到上天以冷峻的眼神正于某处向我凝望,或发出冷笑,或作出叹息。我停下手来,四处寻找,却看到屈原放逐而投汨罗江,曹植心死乃有吁嗟篇,李白无奈方作行路难,曹霑沦落以入红楼梦。那么我本人又能怎样呢?我无非一介文人耳!对己可有嘲讽,对学生可有勉励,对遇难者可有同情,对不作为的官员可有批判,可结果又能怎样?直如屈原、曹植、李白、曹霑,千百年后,历史老人摇摇晃晃,一脚踏入21世纪的喧嚣浮躁之中,喘息之际,此四子之面目,又有几人可辨认?
然而那《离骚》至今感动你我,生活中谁人不曾上下而求索;那《白马篇》也总于边塞狼烟处照见幽并游侠儿,连翩西北驰;那《将进酒》直如天风急雨,呼啸而来,又奔腾而去,天生我才必有用呵;那《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行走于白茫茫的雪中,自此晨钟暮鼓,生死何苦。
那么,或许这篇文章,对风雨之夜时的种种社会现状进行揭示,对风雨之夜时自身思想认识的梳理和表达,二者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