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杂谈】浪淘沙——关于刘翔
今天的报纸头版上,刘翔不见了。
距离刘翔的跌倒已经三天,那个身着赤红运动衣的人,从电视头条,到报纸头版,再到整张报纸的倒数第二页。回回看,回回都不同。这张报纸仿佛就是人们黑白分明的眼球,从惊讶,到关注,再到淡然。
我想明天的报纸,关于他的新闻,是不是就只剩巴掌大的一块了?像超市冷藏柜里的一盒内脂豆腐,淹没在无数相同的盒子中,方方正正地被搁在某个角落里。
今年奥运来到莎翁的故乡,可如此戏剧的结局令人断肠。
莎翁或许没有想到,他曾用戏剧把世界凝练成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那带给人喜与悲的人情冷暖,却在今天四年一遇的赛场上,被人诡谲地赋予了另一层含义。
刘翔,从2000年至今,共参加过48次国际跨栏比赛,获得冠军36次,亚军6次,季军3次,因伤退出只有两次。是目前惟一将世界纪录、奥运会冠军、世界冠军、世界室内锦标赛冠军的“四大满贯”包揽于一身的人。在北京奥运之前,他一身光辉,灿若星火的荣耀一如他披在身后的国旗,红彤彤,火辣辣,可以被轻松牵着,迎着风飞舞。
那时,全国人民都知道他跑得飞快,跑过记录,跨过金牌,他就是中国的“速度”!他如晶亮的汽油,将人们死水般虚浮的骄傲重新点燃,却没想到,当命运将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人生低谷徐徐铺展,自己却成了饮水机里溺在正中的过滤器,在过滤完所有光辉的字眼后,带着一肚子水中滤剩下的残渣,被随手而弃。
12秒87,12年8月7日,八年前惊世,八年后却像个宿命。
十二年了,刘翔发现,最跨不过的不是伤着腿的“自己”,而是“自己人”。
08年那场比赛相信很多人记忆犹新。“家门口”的比赛,十几亿人的目光,热烈如那天的阳光。前三天的比赛相信各位也没忘,同样的1356号,同样的期望,再次压垮了这个男人。
解说员事后是这样说的:"1356是个特别的数字,代表13亿人,56个民族对刘翔的盼望。"
我这个暑假都没碰讲台,我本以为难得的假期可以暂时忘却铁皮箱子前面的天真胆怯与后面的一本正经,可机缘就是这么弄人,在我听完解说员的话时,很悲哀地,我眼前不自觉地,又浮现出了那些因测验成绩不理想而不敢回家的孩子们。
何其相似?
有人说,刘翔的话题其实是五种人在争论:1.把个人的成功上升到国家的成功,却不允许别人把个人的失败归罪于国家的失败;2.把成功视为个人的成功,却把失败归罪于国家的失败;3.认为以前成功但是现在失败,所以是一场华丽的闹剧;4.认为现在失败但是以前成功,所以是英雄;5.认为成功失败都是个人的,不追捧,也不诋毁。
前三种人是最不缺乏的三种人。从08年至今,他们轮流扮演着讲台后唾沫横飞的那个角色。他们可以轻而易举跃上顶峰,嬉笑怒骂,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世界不过是其玩弄鼓掌的一颗尘土。他们自诩“真相”与“真理”的代言人,屏幕里如浪头弄潮儿,手把红旗旗不湿;屏幕外,若能光脚溯溪,便可称“霸王”了。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帝王的训,穿越了千百年掉落在人声鼎沸的赛场上,成了狂热的口号。那排山倒海的样子,简直像个笑话。
一根手指的直立何曾容易,不过是几块肌肉彼此配合;但一双腿的直立,几十块肌肉却被两片薄唇挤垮。我们总是把一切看得太轻,又偏爱将一切规规矩矩地划分。我们活的太过孤独,所以急切地要将自己归于一个热烈而疯狂的群体里,被不明的气氛感染,被未知的情绪左右,群体的依靠感令人痴迷,逐渐抛弃心灵,将身体投入一场狂欢。
在这里,笑贫不笑娼的自卑与自负,终究转化成钉在骨髓里的自私,等待着下一场“一眼看穿”的“演出”。
这本身就是一场全民导演的“闹剧”,没人注意,当一根手指笑着指出去的时候,你激动的拳头上,还有几根手指在指着自己?
我不了解体育,我也未曾尝过体育带给人的畅快,对于条条框框的规则,我只能承认自己是个门外汉。但我知道规则是为了约束,不仅仅约束赛场的违禁现象,更是将体育精神实体化的工具。人不是豢养的金鱼,记忆只有可怜的7秒,记得今朝忘了昨日。刘翔的突破与失败,若脱离了一切功利的因素,也不过是他个人几个不同的成绩而已。可怜这个世界永远身不由己,如今,这次跌倒倒像老天给他的一个宽恕,好好休息,让他暂时清净。
刘翔不容易,每个人都不容易,生活本就如此。路是人走的,高山与深谷,无非时间问题。攀上顶峰,下一步就是低谷;而踏进谷底,下一步就是上坡路。生活的浪洗濯着你我,刘翔某一天,或许也会从报纸与电视上永远消失,但我不相信那是无谓的,总有些东西会始终驻足。而那些污秽的蚊蝇,终究会死在浪里。
望刘翔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