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条又长又短的路
　　 当我相隔十年终于再次踏上从家乡伸向济宁的路时，心里是感动着的。去年随单位去云台山在日东高速路上经过兖州的时候，我就有一股想下车看看的冲动。
　　 初次踏上这条路时，我十四岁。那时的我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我们的县城，还是中考去过一次而已。记得在一个少年的眼里，这四百八十里路像一个光年那么漫长，火车悠悠地晃动，一个一个的小站多如牛毛，总是早晨五点多就离家而下午三点才到。大半天的时间里除了慌忙就是拥挤，那时的去校途中我的心里常常是溢满离乡的酸涩与忧愁，尤其是前四个学期。每个学期开学后的前三个夜晚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身体依旧在随着火车的咔啦声晃呀晃。很羡慕能坐汽车的同学，可车费是火车的三倍还多。
　　 到了离校前的时候虽然心里也有些许难过，但还是高兴多一些。其中之一因由是再也不用经常坐火车，不用长途跋涉，不用背井离乡。
　　 不曾想到，十年之后，我竟会如此地怀念那四年的青葱岁月。
　　 不曾想到，十年之后，再返此程，我并不觉得这路途多么遥远了，路变短了，从临沂三个小时就到了济宁。我知道，这一部分是由于高速路的普及造成，一部分是由于车的提速所致，还有一部分因素，却是十年之后已是成年的我，心态已经是轻松的了，走得路多了，眼宽了，心也宽了。
　　
　　 2.两个班长
　　 我们那个班在校学习三年，有两个班长。这其中因由倒不必赘述。
　　 第一任班长清是入学的第一天李老师就指定了的。在我们那个环境之中算是个公子哥吧，人挺帅，头脑聪明，且口才好，歌声动人，思想行为时尚前卫，颇得众女生好感的一个人，但学习成绩并不出色。
　　 第二任班长沂是清下了，他上来的。来自农村，浓眉大眼，不善言辞，不擅才艺，但成绩还好。当年是个与大多数农村孩子一般土的人，性格扎实沉稳，但有时难免有点“过稳”－－－这是当年多数女生的常见评价。所以他女生缘就一般了。
　　 十年不见，一见，二谈，三举杯。得知各自现状。
　　 清毕业后分配在一事业单位工作，一年半后即辞职下海。一行一行的生意做到今天，在我们班同学中现在是最财大气粗的一个老板了。每月千八百的死工资留不住他，每一行生意的成功也留不住他，他从十几年前就是这样只能属于自己的人。不知是先有此般能力，还是先有此般性格所致，还是根本就是能力与性格同时生在了一个人身上。
　　 沂却是从分在他的单位就一坐十年，而且看起来要在事业单位一路走下去的人。从一个普通职工做到了单位的一把－－－主任。
　　 清和沂与当年相比，都胖了不只一圈。清说，场多呀，胖没形了哈。沂一笑，我没混着啥，就吃共产党这一身膘。
　　 清的儿子才两岁，沂的却已五岁。清刚见面时说，我还未婚呢，我们都信。沂却把老婆儿子带来了，韩式大美女与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沂。
　　 这次的聚会，很得力于清与沂还有一个当地的女同学的组织。以我们当时少年的感觉，这前后两任班长感情永远好不了，前与后嘛！可今天我们发现当年我们就是幼稚，谁会那样呢?
　　 在老师与同学最多，气氛最热的那场酒桌上，清喝得语无伦次，沂喝得头往桌上一放就睡着了。两人做着主副陪，死党一般的热乎，一醉方休，心无丝隙。
　　 我还从此多了一点对于教育儿子的感悟：甭在乎他的成绩，只要让他经历该经历的，越多越好。
　　
　　 3.三次泪欲下
　　 第一次是到校后的那天晚上在酒店里与李老师吃第一顿饭的时候。李老师说：那时我太年轻呀，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根本就没有工作经验，而且又正忙于谈婚论嫁，对你们关心太少了。刚带了你们几个月就结婚去了，我还记得结婚时你们全班同学合着送了我一块那种椭圆形、很漂亮的匾，我一直挂在客厅很多年直到这次搬家。我还是以前那样不爱说话，平时与校长碰面也就是两个字“你好”。这次沂说要搞个聚会，我是鼓起勇气向领导要求的各种安排。
　　 她依旧这样不善表达，没有一个渲染的词，我却想像得出她那刻的心境。泪欲下，还是咽了回去。
　　 第二次是到校后的第二天中午，那是一个相对隆重的仪式了。我们要求李老师再给我们上一堂人生的课。李老师说:上课谈不上。我心里对大家一直有两个大的遗憾。一是当时对你们关心的太少了。二是毕业时没能亲自送你们走。所以到后来2000年的时候我又接了一个班后，我就努力地去对她们好。她们感激，我说你们感激94级的那个班吧，是对她们的那份歉疚而让我更用心。
　　 我看见了坐在我对面的女同学芹也同我一样闪着泪光。
　　 当年李老师带了我们几个月就结婚了，然后怀孕生女。产假回来后我们已被移交给另一个班的班主任杜老师同时带了，我们实习结束后返校照毕业合影时她没能去。她说后来她去杜老师办公室时几次下意识地寻看那张照片却终没看见，也没好意思向杜老师言明心思。同学晴接过来说，李老师你放心，我一定翻拍了与你寄来。我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又一次咽了回去。
　　 第三次还是因为李老师。当我们共同吃完最后一顿饭，我们路远的必须马上去赶车回乡。当我背起背包时，和我同行的两个同学已出了房间门。我看见李老师眼里掠过的那丝留恋与想要送别的意思，心里涩涩的，所以就放慢了两步。李老师真的从同学中挤了出来，到了楼梯口我说你回去吧老师，她说好吧。我没敢再看她的身影就赶紧下了楼，其实在那一刻我心里有一股想拥抱一下她的冲动，我也不知道再见会是哪一年呀。我怕我控制不了泪水，我是个特别不能经受离别的人。我不想给这次难得的相聚留下不快的元素。
　　 十年后的这次相处，我觉得我才真的懂得了我的这位老师。她言语不多但真诚，喝酒不多但爽快，渲染不多但重情。于校她爱徒敬业，于家她也是一个贤惠温柔的妻与母。而那时年幼，我看一个成年人太模糊，不解她的心与情。
　　
　　 4.迷乱的方向
　　 说来惭愧，我在校学习的三年及后来在济宁另一地的实习一年里，我一直转着向。
　　 我是一个方向感非常差的人。初次到某地要是转了向，将来就每次都转，而且范围不断扩大；坐车时若不看着前路转了多大弯就必定感觉是没转弯的；若把我的眼睛蒙上再让我加速旋转的话，等到停下来我还没睁开眼睛时告诉我面向哪都行，我的感觉是跟着来的，睁开眼睛必定能认同别人。
　　 这次返校相聚也不例外。我们下榻的酒店是门向东的，而我初至感觉是北，二至又向西了。我的校门也是向东的，而我四年里一直感觉是北，此次再至竟是向西了，等到走进去不到五分钟再看大门－－－还是向北了。
　　 记得那时常和好友们在周末的时候满城地溜达。太白楼、老运河、新运河、烈士陵园、快活林、华联、百货、古槐夜市、批发市场、菜市场，只要不用花许多钱买门票的地方我们都会常去转转，而或遇到了什么便宜又钟意的东西也会买下来。因此是对哪儿都熟，却哪儿都迷了方向了。可是并不迷路，因为我能准确而且快速地判断出真实的方向。有人问路时若他要去之处在南边，我能很快地给他指我感觉里的东边说：你看就在南边第某个路口。
　　 说真的，这十年，济宁变化不太大。可是今天，我却做不到了。所到之处，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让人迷乱。
　　 看来什么功能都是用进废退呀。
　　
　　 5.四种情况两个结果
　　 说说此次聚会的概况。所到人数，竟不过半。这是我最初怎么也没料到的。
　　 清和沂在酒桌上自责道：是我们准备得不够充分，给同学们调整工作的时间太仓促，以致很多同学没能来。
　　 听听众多的理由吧：A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B的母亲过生日；C请不下假；D在外地出发呢；E悄悄地说不想去，没意思；F呢，更不知让人何感了，听说他毕业后很快考上了公务员，现已坐到了某局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当年F是公认的人帅字洒文也畅的男生，现如今这个农村小子好运当头娶了个高干独生女且还是个超级美人，所以去哪儿、做什么都是不能自主的了。更有其它G、H、I等等也是各类因由自不必说了。
　　 反正就是四个情况：想来且能来的；不想来也不能来的；想来却不能来的；不想来但能来的。
　　 反正就是两个结果：前一类是来了，后三类都没有来。所以来者未半。
　　 同学甜在此程中常表达不快之感。埋怨没意思，不想呆下去了，除了喝酒聊天也没什么好玩的，原来关系远的也还是远，甚至连通讯录都不想要了，因为远的用不着，近的本来就有。
　　 我想不是这样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但我却能从这个心态起点感受到快乐与感动，真情与留恋。
　　 我不认为我是为谁而来，或是为了见某一个人。
　　 来一个同学或老师，我也依旧可以从相聚中感受到岁月的力量带给人的变化，感受到十年再相聚的温馨与感动，感受到自己少年时的心情与今天成年后的认知。
　　 即使一个人也见不到，我想我仍然不会沮丧。因为我至少在毕业十年的今天，安慰了我曾经路过时就想要下车看看的那份怀旧的情结。而且在繁忙的工作与生活中，我偷到了片刻的清悠，出去看了四百八十里路的风景，尽管那风景其实很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