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女朋友要正式跟我回家见父母。我们买了大包小裹的东西，兴冲冲地登上了返家的路。火车、汽车，人山人海，每次返家最深的印象就是遍地人头，连买个车票都要使出十八般解数。我笑着对女朋友说，多亏我身体结实吧，要不然连票都买不上，以后别嫌我长得胖了。
　　 渡过眼前这条江，就快到家了，面对着水声潺潺的江水，在月色的照映下，显得那么静谧。我们却再也找不出半点浪漫的气氛来，因为时间错过了，摆渡的客船早已经没有了，难道我们就要在野外冻上一夜吗？
　　 女朋友抱怨着，你家住这么远干啥，都赶上两万五千里长征了。我有什么办法，再远也是家呀。情急之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拉着女朋友就走，离渡口几百米的地方，有一块瓜地，那是河东老李头家的地，他有一条小木船，长年摇着船往返在江岸的两边。要是运气好，兴许能碰着他，花点钱，摆我们过去，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看到江边那个红点一闪一闪，我就知道有戏了，我坐过老李头的船，他就爱叼个大烟袋。果然我们的运气不错，那老头正一声不响地闷坐在船头抽烟，我客气地说了来意，请他把我们摆过去。老头没什么反映，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上来吧。
　　 女朋友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小木船，紧紧地拉着我的胳膊，等船划到中心的时候，她也就不害怕了，却趴在我的耳边问，得给他多少钱？
　　 我没言语，坐客船五块钱一位，这小船给他个三块两块也就行了，最多按客船给他。老李头摇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我借着月光一望，眼瞅着就要到对岸了。只见老李头一屁股坐了下来，冒出一句话，把船钱给了。
　　 船载到半路收船费，这是老一代的规矩，可是现在这个年头，哪还有这样的规矩，我琢磨着老李头这是怕我们白搭他的船，于是我笑着回答，行，十块钱够不够！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很离谱的数字，一个人二百，两个人四百。
　　 啊！我和女朋友同时叫起来，我没想到一向以忠厚老实著称的老李头，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气得我火冒三丈，当场就想反唇相讥，可是我还是冷静下来，船还没靠岸呢，这要是和老李头翻了脸，难道我们还能游过去吗？
　　 于是我尽量挤出一点笑脸来，也不知道月光下老李头能不能看得出来，李大爷，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河西老刘家的，我家就住在村口那口老井后面，那年我还坐过你的船，还买了你不少瓜呢。
　　 我在这边紧着套近乎，老李头却丝毫不为所动，认不认识，都得给船钱。
　　 我恳求了一会，没有结果，只好发作起来，老李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我还叫你一声大爷，你这是敲诈，你要是这么黑，你现在就把我摆回去，我不坐你的船了。
　　 老李头哼了一声，摆回去有摆回去的钱，现在收的是过江钱，少一分都不行。
　　 话说到这份田地，我真的是无可奈何了，随着他嘴边的烟袋锅一闪一闪的，映着他那张呆滞得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的面孔，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闪过的都是老李头帮助村民的事情，那是公认的热心肠老头，怎么今天成了小说里的船霸了，难道我爹娘得罪过他，没听说呀。
　　 僵持了好半天，眼瞅着月亮升到半空，估计已经是半夜了，女朋友突然有些抖起来，我一边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给她披上，一边带着悲愤又无奈的口气说，行，我们给钱，你摆吧，到对岸我就给钱，一分钱不会少你的。
　　 老李头的阴谋得逞了，他又站了起来，却还是不动手，只把手一伸，拿来，先给钱。
　　 你……我几乎是怒吼了一声，女朋友却用力拉了拉我，我知道她害怕了，这月高风黑的晚上，两个不会水的旱鸭子在船上，谁能不害怕呢。我气呼呼地摸出打火机，用那点火光照着亮，看着女朋友在钱包里数着钱。
　　 当我把钱递过去的时候，我在不停地思索着，怎么能留下点证据，明天去村长那告他，实在不行我就找工商局去，说啥也不能放过这个趁人之危的老家伙。
　　 老李头也许太激动了，我看他伸出来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正在这个时候，岸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高声喊着，爹！爹！
　　 老李头吓得一缩手，我也听出来了，这好象是老李头的儿子的声音，只听他已经跑到了对岸，冲着船喊着，爹，你快回去吧，娘从医院回来了。
　　 听了这话，老李头竟然跌倒在船上，他结结巴巴起来，怎么了，是不是……不行了？
　　 什么呀！儿子声音里带着兴奋，医生说诊断错了，我娘不是胃癌，就是急性胃炎，没事了，咱们也不用卖房子卖地了。
　　 老李头一跃而起，三下两下就把船摇到了对岸，然后跳上去就往回跑。我在后面喊了一声，李大爷，船钱你还没收呢。
　　 收什么收，乡里乡亲的。声音已经很远了，看来这老头跑得还挺快。
　　 月亮更圆了，今天不是十五，就是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