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子
　　 一捧南瓜子，放进塑料袋里。雪白的南瓜子在我手间划落的瞬间，如一把银色的钥匙，开启尘封的记忆——序
　　 一)超市相遇
　　 超市琅琅满目的柜台上，白如玉，籽粒饱满的南瓜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又如一粒粒珍珠嵌镶在紫色天鹅绒幕布上，更像晴朗的夜空，天上闪烁的星星。
　　 望着南瓜子，突然有了购买的欲望。于是从收银员那要了一个塑料袋，用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南瓜子，放进塑料袋里。雪白的南瓜子在我手间划落的瞬间，如一把银色的钥匙，开启尘封的记忆。
　　 记忆的闸门，轻轻开启，如捆在大海深处的蛟龙得到释放，舒展身体，一泻千里，泛滥在童年的回忆中，流浪在那个天真无邪的年代。
　　 美丽的童年是在山城度过，童年时代物质匮乏。尤其东北春季短暂，冬天漫长。时令水果小吃只有在应季的时候才能吃到。等到数九寒天，能吃的水果只有苹果，苹果在那个年代是凤毛麟角，过了春节苹果的影子如同新年的礼花消失得了无痕迹。空留一些幻想，梦里与苹果相拥，相吻。
　　 那时的小孩子们没有什么水果可以吃，更没有什么可以打牙祭。嘴不愿停住的年龄，见到什么都想咬一口。那个年龄赶上那个年代，是小孩子们的悲哀，也是时代的缩影。令现在的孩子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我的零食出现短缺，百般无聊的时候，妈妈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事先准备好的南瓜子，放在我面前，对我说：闲着没事吃南瓜子吧，这是我昨天炒过的，很香。吃时加小心，别弄得到处都是瓜子皮，女孩儿要知道洁净。
　　 “妈妈，南瓜子好白，像夜晚的星星。”我望着小小纸包里一小把南瓜子，兴奋不已。突然想起了夜晚的星星，亮晶晶，光闪闪。
　　 “好好吃吧，小孩子没有零食是不行的，哎，谁让你赶上这个时代。”妈妈没有办法，她也想让我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可那个时侯不像现在南北大调运，冬天也吃到南方的水果。
　　 “妈妈，南瓜子真好吃，你从哪弄来的？”小孩子问题多，我也不另外。南瓜子也堵不住嘴，问题一大堆？
　　 “南瓜子嘛，昨天晚上妈妈炖南瓜，那香甜可口的南瓜子就出自在南瓜肚子里，她是南瓜的孩子，如果这些南瓜籽种在地里，春天会长出幼苗，夏天会结出又大又圆的南瓜。”妈妈说着，心情满是希望，仿佛看到冰雪消融，春天来了，萧条的小院子，种子萌芽，绿油油的南瓜苗破土而出。
　　 “妈妈你再宰南瓜的时候，让我看看好不好，我想看南瓜肚子里那些瓜子怎么呆着的。”我突然来了兴趣，香脆的南瓜子勾起我的求知欲。
　　 “好吧，哪天妈妈将厨房存放的南瓜杀了，让你看看南瓜籽怎么长在南瓜肚里。”妈妈也学着我的口气，将宰变成杀。好恐怖，看谁敢惹小女子。
　　 “宰谁，杀谁？”爸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高兴地迎上去，爸爸将我抱起来，随手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我。
　　 “爸爸给我的是什么？”我没来得及打开纸包，忙问。
　　 爸爸把我放在地上，我倚靠在炕沿前，将纸包放在炕边。轻轻地打开，跃然在纸包里的小东西乐坏了我。我忙喊：妈妈，你看，爸爸也给我南瓜子了。
　　 “好啊，你慢慢吃，别一口气都吃完。细水长流，吃穿不愁。”妈妈说话，每次都警醒我如何做人，潜移默化地教育我成长。一个南瓜子就告诉我两件事，第一，女孩儿要洁净，第二，细水长流，生活要节省。当初不会明白，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地懂得，也会效仿。
　　 于是，我不和爸爸妈妈说话，专心致志的吃我的南瓜子。妈妈炒的南瓜子，籽粒饱满，白色的皮绿色的瓤，酥脆可口，香气四溢。爸爸拿回的南瓜子，皮的颜色暗了一些，里面的瓤依然是绿色的。吃在嘴里咸香辣，还微微有点甜。我吃一个妈妈炒的南瓜子，在吃一个爸爸给我的南瓜子。细品哪个更好吃，哪个适合我的口味。人的欲望在物质多了会有，如果只有一种物质，人心可能就没有贪念了。世人如此，我亦如此。我比较着，吃着。不一会儿吃了很多，突然我对妈妈说：妈妈，我还是喜欢你炒的南瓜子，原汁原味。
　　 “小丫头，还懂得原汁原味。你爸爸给你的南瓜子不好吃，你妈妈下的什么迷魂药，让你偏向她？”爸爸发现自己的小棉袄，竟偏离轨道和她妈吗坐在一条板凳上，装着不高兴。
　　 “我喜欢没有什么味道的，不喜欢一会甜，一会咸，一会辣。”小孩子不会说假话，这种口味一直保持到现在，不喜欢怪味，不喜欢吃五香瓜子。
　　 “这丫头，你爸爸给你的南瓜子是五香的，那可是你妈妈不会炒的。”妈妈说的是心里话，炒五香瓜子那可是技术活，不是一般人能炒好的。家里那点瓜子，也不至于兴师动众炒五香。
　　 原来爸爸带回的瓜子，是爸爸的同时事从老家带回来带回的五香瓜子，可是他父母精心积攒了一个冬季的南瓜子，也是爷爷奶奶对孙子们的一片心。是用浸满爱进行加工，然后调制祖传秘方，制作出如今买也买不到的五香南瓜子。
　　 塑料袋里的瓜子装满了，我的思绪还在纷飞。突然一个小孩子的声音，打断我的回忆，她站在我身旁说：妈妈，我要白色的瓜子，我要嘛……
　　 我望着小女孩儿，也是我当年吃瓜子的年龄，如今她们赶上好时代，想吃什么超市应有尽有。没想到小女孩儿竟喜欢上了南瓜子，可能她被南瓜子俏丽的外面，洁白的身躯，圆润如玉的晶莹，吸引力吧，相信她一定会爱上南瓜子，将来她长大成人会写文章的时候，一定会是另外的一个版本。真希望小女孩儿快点长大，看到她对南瓜子的理解与诠释。
　　 见鬼，看见小女孩儿也想要南瓜子，竟然思绪偏离轨道，无缘无故地与文字相联系，我是不是着魔了，自己暗笑一会儿，惹得小女孩儿母亲一脸的诧异？
　　 付完款，走出超市，迫不及待地想品尝一下南瓜子的味道。站在晚风中，被街头的霓虹灯凄迷得眼花缭乱。塑料袋被慢慢打开。拿出一个瓜子放在牙间，轻轻咬开。一股清香直抵舌尖，绿色的瓤在空腔里旋转，上牙下牙不停的磨合。香脆之余微微有点甜，好像奶油的味道。这种味道不算很喜欢，但也不烦。于是又吃了几个，反复咀嚼好像与当年与妈妈的炒的南瓜子媲美，较量？
　　 夜色真好，可以遮掩我的不雅行为，夜色吞噬我的一举一动，我一边走一边吃南瓜子。路人匆匆赶路，没有理会我，令我心安理得起来。
　　 二）宰南瓜
　　 一边吃着南瓜子，一边徜徉在夜色中。沈阳的夜色凄迷得令人心旌荡漾，浮想联翩。此刻正好遭遇红灯，等红灯的过程，有时间浮想联翩……
　　 在我的央求下，妈妈终于在第二天将厨房里存放的南瓜拿出。她把南瓜放在大盆里，反复清洗，挂满尘埃的南瓜，此刻像待嫁的新娘羞红了脸，默默地低走头，任由人推着搡着往大红花轿里推。
　　 南瓜的脸，像新娘的脸一样，洁净光亮，皮肤细腻，圆润。不同的是南瓜的脸如蒸霞般鲜嫩欲滴，新娘的脸光滑细腻如凝脂。
　　 妈妈将南瓜洗好的南瓜，放在案板上。用菜刀对准南瓜就是一菜刀，那个南瓜马上裂开两瓣。我忙上前看个究竟，妈妈将刀拿走，放在碗柜里，怕割伤我。妈妈细微的动作，我并没在意，我在意的是南瓜肚里的瓜子。只见南瓜肚里细细密密地挤满了一样大小的南瓜子，他们好像小朋友玩老鹰游戏，排成队，一个挨一个紧密跟随，瓜瓤像领头的人率领大家躲避老鹰的袭击。我望着南瓜肚子，想像着昨晚和小朋友们玩得游戏，等妈妈瓜子取出。妈妈用一条小勺，将瓜瓤连同瓜子从南瓜肚子取出。被取出的瓜瓤与瓜子排序很整齐，一排瓜子排着整齐的队伍，中间混着瓜瓤好像老鹰抓小鸡的老鹰，要吞到幼小的小鸡。总共有四排，紧紧排在一起的瓜子。被妈妈一一取出，放在一个小盆里，用清水反复洗。洗净粘连的瓜瓤，瓜子在清水里像豆芽菜似的白白的，嫩嫩的。实在可爱，忍不住拿一个放在嘴里，没有香味，但不是很难吃，水水的，细品后，有点香味。妈妈说：不能吃，现在吃，糟蹋了。一会儿给把它们放在盖帘上沥沥水，等水分干了，明天给你炒。
　　 “好啊，我等着。明天炒的时候，一定让我看看。我很想看。”小孩儿的好奇心，驱使我，期盼明天快来。
　　 接着看妈妈讲盖帘放在通风处，然后去碗柜将菜刀重新拿出，对准南瓜一顿乱砍，可怜刚才还羞答答的南瓜，现在变成少女碎尸案。肢体被肢解，大卸八块躺在案板上，心不由得纠结起来，宁可吃瓜子也不吃南瓜，这是什么逻辑，自己也说不清楚，妈妈更弄不明白，她都不知道我何时起不吃南瓜？
　　 一锅香喷喷的南瓜新鲜出炉，香飘四溢。惹得邻居姐姐闻味而来，妈妈给她盛了一大碗，她竟都全都吃了。害得大娘直说她女儿：小丫头，看见好吃的就来了，不管管你的嘴，将来长大还了得。
　　 大娘说话当初不理解，现在才明白。贫养儿子，富养女儿的含义。
　　 那一晚，妈妈怎么说南瓜好吃都没吃，看小姐姐吃的香也不动心。心里一直伤心的下场，任人宰割的结果。
　　 “小鸡小鸭，本是一盆菜。瓜果菜蔬，任人吃任人宰。”爸爸看出我的心思，用他生涩的顺口溜给我讲人与动物植物的食物链关系。
　　 那会儿小，哪里听得进去，哪里懂得什么食物链？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刚才还是滚瓜溜圆的南瓜，这会儿变成锅里菜，口中食。感觉不可思议。
　　 第二天，妈妈应约。当面给我示范如何炒瓜子，妈妈讲如火调到微弱。当年将炉火调到大火和小火那可是技术问题，山城烧煤泥，煤泥是由煤末与黄土俺比例搭配混合，用水润湿，润透。进行浸泡，然后用小锹使劲地和好，和的黏黏糊糊，添在火焰热烈的炉火中，将炉火的气焰压下，形成小火儿，小火可以翻炒瓜子，也可以烙饼，也可以炖菜。如果想炒菜，就必须将火调到最大。火苗几乎是白色的，如白炽灯。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大勺被炉火烤的滚烫，妈妈将瓜子放在大勺里，不停地翻滚，有时还端到炉台上，放在支撑大勺的架子上。等大勺均匀退热，在端到炉火上炒，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遍，终于炒好了。妈妈将它们放在一个磁盘里，对我说：等彻底凉了，就可以吃了。
　　 等待的过程，是焦虑的过程。小心翼翼地站在磁盘前，不时用手触摸滚烫的瓜子，在最边沿的一个瓜子好像不时很烫，小心地拿在手里，放在嘴里，听见上牙打下牙的声音，那个瓜子一分为二，香甜酥脆的瓜子就落在舌尖上，咀嚼后吞到肚子里。
　　 这是第一次看见妈妈加工南瓜子过程。后来每次在市场上遇见南瓜，都会想买，挑选的过程，心里都会想，一定要好挑成熟些，那样瓜子才饱满。每次做南瓜，南瓜子都留下，我不会像妈妈那样翻炒，而是放在盖帘上，让阳光将水分蒸发掉，直接就放在嘴里，用上下牙齿的力量，将他们一分为二，那绿色的瓤就成了我的口中餐，虽然没有炒的香脆，但那种原汁原味的味道，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终于红灯变成绿灯，我可以通过路口，通过的时候，不要恍惚，要精神百倍。我时候四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轻心。
　　 三）种南瓜
　　 急急忙忙通过绿灯，沈阳的红绿灯，变化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变成红色，禁止通行，让你尴尬地停留在马路中央，没有一个司机肯放你通行。所有，看见变灯，必须腿脚快，这也是城市人必须练就的绝世武功。
　　 思绪又偏移轨道，及时修正。回归正题，夜色继续，思绪继续。继续在南瓜的问题上让思绪蹁跹。
　　 过了一些日子，穿暖花开。暖洋洋的太阳照在窗台，照在我家的小菜园。妈妈开始松土，将鸡粪倒在垄沟里，带土地平整后，用锄头犁出深深的垄沟。在垄台上用小号的锄头小坑，洒下种子，然后用脚踩实。这会儿来场小雨最好，小雨滋润，种子破土的时间会提前。
　　 当桃花盛开的时候，小院也开始热闹。一场小雨过后，小苗齐刷刷地冒出，真佩服种子的能力，那么弱小的种子能顶开厚重的土地。
　　 刚开始我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等到小苗长到几片叶子的时候，就能分清谁是谁了。玉米的小苗像小羊的犄角，南瓜的小苗像一条藤，一边长一边绽放扁圆的叶子。绿意葱葱。因为期盼南瓜子，对她情有独钟。经常会用水舀子给她浇水。妈妈看见会说：别正午给她浇水，晚上给她浇水，否则她会感冒，得病的。
　　 妈妈说完，我的水也浇完。那几株小苗没有因为我任性而生病，反而长势喜人，妈妈说：这几株南瓜苗是天养活的，被你折腾来折腾去竟然无事。
　　 几场风雨，小苗茁壮，好像比赛似的，看谁长得更高更好。玉米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一人多高。南瓜则如大姑娘婀娜多姿，杨柳细腰地迤逦爬行在杖边，搭起的架子上。在风中摇曳黄色的花朵，引来蝴蝶、蜜蜂起舞。这时是逮蝴蝶的时候，可能是自己眼睛平衡能力差，每次看准能逮到了，却常常两手空空。妈妈不喜欢我逮蝴蝶经常说：蝴蝶翅膀扇动的细毛吸进嗓子里会嗓子疼。
　　 我从没有逮蝴蝶而嗓子疼，倒是飞蛾的细毛进入嗓子不是很好受。
　　 突然，蝴蝶、蜜蜂不见了，花儿枯萎。心里暗暗神伤，可惜那些黄花儿，长在蔓上多好看。一日，不经意间，发现枯萎的花下，一个像玻璃球大小的瓜蒂形成，我告诉地喊妈妈：南瓜有了，南瓜有了……
　　 “呵呵，傻孩子，那不是有了，是坐果了。不许用手摸，用手一摸那瓜就化了。”刚开始很害怕，看的时候小心翼翼，不敢乱摸乱碰，那一日忍不住好奇心，还是轻轻地默默瓜蛋。她已经由玻璃球大小，长成鸡蛋那么大，所以此刻那瓜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瓜蛋。
　　 盼着瓜蛋快快长大，每天都在看。耳边经常能听到妈妈说：别看了，你总看她，她不好意思了，就不长了。
　　 听了妈妈的话，忍着不去看。正巧那几天跟妈妈去串门，去远方的亲戚家。在亲戚家看见她家的小菜园，南瓜已经长大拳头大，就猜想自己的家的南瓜此刻能长大多大？
　　 好不容易结束旅程，跟妈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小院子，看南瓜长多大？橙红色的南瓜，已经有两掌大，她正笑眯眯看着我。她曾经被我没过，也没有因此融化。我开始怀疑妈妈的话，叛逆好像过早出现。
　　 南瓜终于长到像脸盆那么大，柔弱的蔓撑不住她的重量。她丰腴得像贵妇，摇晃肥硕的身躯，臃肿地脸，看不出当初的俏摸样，但还是喜欢她，帮助妈妈为她做网兜，将她挂在杖子与瓜架的中间。等到她瓜熟蒂落，成为厨房的常客。
　　 不知不觉，一路胡思乱想，已经到家门口。家里的灯光为谁点燃，家里的温暖让我感觉这个夜晚温馨如斯。
　　 后记：一袋南瓜子，引起思绪翩翩。洋洋洒洒地文字，有些凌乱。不知道读后我的文字有什么想法，我的文字仅献给自己，献给岁月，献给天堂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