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重阳,想起我良善的母亲
一年一度重阳到,菊花玉露相思来。
每当重阳来临,我就想起我那善良的母亲来。她老是九月十日诞生的,如果还在世,已是九十有三了。可她已离开这个她眷恋的世界又整整十年了。但她的音容常存我的脑页,伟大的母爱让我的生命充满芬芳。
母亲生前从未上过一天学。但她却有自己鲜明的为人处世准则和判别是非曲直的标准。她的基点源自一个“善”字。
与人为善,与邻为善,不恶口伤人,不欺负弱小。这就是母亲一贯的主张,也是她为人的基调。自从我们兄弟姐妹懂事起,凡是我们一旦违背了她的这个基本原则的,母亲一律轻则呵斥,重则棒责,绝不宽容。在家如此,在外面也是如此。
我的故乡在白水双桥。我小时候,曾在那里度过快乐的童年。后来我们举家搬迁到磊石垸。无论在老家,还是在湖垸,左邻右舍凡是与我母亲相处过的,还真的从未有人怀疑过我母亲的人品。父亲排名在满,于是,众乡邻就都亲切地叫她“满婶”。平日里东家有困难,西家有求助,只要力所能及,母亲都会乐于相助。有时,隔壁的大嫂来借点钱,或者附近的婶子要母亲代做一双鞋,一般来说,母亲都不会给人家倒面子的。由于,母亲正直善良,背地里从不搬弄是非,既不恶口伤人,也不喜欢攀龙附凤,因此大家都乐意和她做朋友。把她视为宽厚的长者,还跟她掏心窝子话说。
在母亲这种思想的熏陶之下,我们从小在人生远航的坐标航线上就有了正确的方向。因此,小时候帮母亲去拾柴草,放学回家主动领弟妹,为母亲发个煤炉,或者去河边汲水等等,几乎都会受到母亲的表扬和赞许。那时候农村里很穷,许多农家的孩子都读不起书。因此有些文化的人就很希奇了。有些年老体弱的老太太或老公公要给远方的儿女捎个信特别困难,到街上去求摆地摊的先生写不但费时,而且要付钱。在我读四五年级的时候,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个老婆婆每次给上海的儿子写信,就由我代写了。看到自己的儿子有文化能帮人写信了,母亲自然极为高兴,她在肯定我的同时,还再三关照我说,有人叫你写信是人家看得起我们,你可要给人家写仔细了,写了后要读几遍给人家听的,千万不能把意思给写错了呵!
忆及母亲的善良,这么几件小事,至今仍使我记忆犹新:
那是解放初期苏联逼债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最困难的时期。现在如果我们对已经衣食无忧的儿女们说起那时候的往事。她们很可能当聊斋或封神榜、西游记那样的神话听了。“饭会吃不饱吗?怎么会没衣穿呢?难道祖父祖母们这么没有能耐?”可是回首这些往事,只要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永远也难以忘怀。那时候的我们确实食不能饱,衣不能暖啊!菜粥、萝卜粥、野菜粥,玉米糊、白米糊、米糠糊,限量供应的米粮油肉盐糖,市场上供难于求,当饿急了饿疯了饿怕了的人们为了活命而挣扎的时候。野草、树皮、淘米浆水、米糠等等,均成了人们赖以生存的仙丹妙药。大批的人饿毙,大批的人流浪,大批的人乞讨。一碗粥一碗糊糊吃完后,再端起碗用脸去照镜子,认认真真用心良苦地一点一滴把碗内的粥、糊迹添得干干净净。这就是我们当年曾经的真实生活。我的父亲当年在鱼业队干活,我们一家凭着父亲队里的淘米浆水和鱼腮添肚,才逃过一劫。回想这个梦魇般的岁月,至今的我们仍会不寒而栗。尽管那样苦,母亲还常将稻粑粑、野菜汤救济重病卧床的孤寡老人——瞿满婶。
而尤其使我感动的是,过去,常有人从河南远处逃难到我们这一带,说是遭水尖的难民,端着一个又一个乌黑发亮的碗,来到我家门口的时候,看着这些饥肠鹿鹿落难的人们,母亲总会神情凝重起来,用勺往他或她的碗中添上一小口吃的。有一天乞讨的人来得太多了,家中的锅里也已经盛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母亲看着看着,索性就把自己正在喝的一小半碗稀粥倒给了人家。这使我们也颇为生气了:“娘,你怎么可以自己不喝给他呢?”母亲却毫不理会我们子女的埋怨,瘦小的脸上溢出一丝凄凉的笑,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你们晓得个什么呀,要知道对一个饿急了的人,有时侯就是一口粥也能救活一条命的呀!”有时侯,乞讨的人又来了,但我们已实在无能为力了,母亲也会给这些受苦受难的人陪个笑脸,“兄弟啊,今天实在对不起了,就劳你再走一家吧!”如果幼小的我们对上门的难民恶语相向,母亲就会很生气,轻则挨骂,重则甚至会用竹丝条揍我们。一边生气,一边还会教训我们:“你娘小时候也去乞讨,难道你敢瞧不起娘?”
与人为善,同情弱小,仍苦自已,帮衬苦难,是母亲品质。她给了我们的人生的示范,为我们竖起了一座高高的道德航标,使儿女们受益终身。
年有重阳,今又重阳,母亲高处不胜寒,儿愿为母送衣裳。菊花一束母恩在,阴阳路远登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