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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的父亲 18


作者:小脚雷大侠 举人,3390.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28发表时间:2009-01-20 20:31:46

我笑了笑依然看着外面的雨
  
   从春天,到夏天,我的炎症一直没好,总是处在低烧状态。
  
   随着病痛无期限的延续,我的身体逐渐地垮了下来,不得不去一家医院做理疗,钻进一个半圆形的木桶里烤肚子。那个夏天虽然很热,要跟木桶里的红外线比较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一连两个多月,每个星期都要烤上两三次,总是在下班之后,等到烤完的时候,就没有回家的车了。
  
   我只好去洪叶那儿住,跟她同睡一张床,第二天早起就直接上班。她很愿意让我住她那里,因为那段时间她正没事可做,一个人呆在家里挺无聊的。洪叶一向跟我无话不说,我却很少跟她说我的隐私。不是我不相信朋友,是朋友不能帮我什么,感情的事往往是别人不能插手的。她的失落总是公开的,我的失落却被我藏起来。在她面前,我总是要做出一副快乐天使样,这就难免让她生出一些忌妒心。她的忌妒也被她藏起来,藏在她的亲热和笑容里。
  
   我睡在她家的那些夜晚,她总是不停地吸烟,不停地讲她自己的故事。能在一个晚上,讲述几个跟她有关的男人,其中的一个,必定跟她有一段美好的爱情,那个男人总是一米八的个头儿,特别的帅气,特别的有钱,不是美籍华人,就是出国留学回来的博士。我听得非常认真,并仔细地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只是到了下次再讲时,那些名字就变了。我明明知道这些故事是她顺嘴胡诌的,却从不拆穿她,并偶尔插上一句:这个人确实很优秀。这不是我的虚伪,是她需要这些故事,没有这些故事,她就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女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些理由的,特别是洪叶这种性格的女人。
  
   我跟洪叶是好朋友,却完全不是一类人,相比之下,洪叶太现代,我太传统了。她跟我谈后现代,我只能瞪大眼睛看她,一点搭不上碴。在我看来,她这个人就是后现代。虽然这样,我们却能长久地相处,哪怕是人隔千里,也总有一分牵挂在心里,不管多长时间没联糸,再见面时还是挺亲热。
  
   她开始注意我的那天晚上,是从医院回她家的出租车里。那个晚上天下着小雨,路上老是塞车。城市的灯光,透过雨湿的车窗玻璃,射进车里来。她笑容可掬地看着我的眼睛,晃了晃她那个特别聪明的脑袋,说我的眼睛里盛满了苦难和委屈,肯定是有事装在心里了。
  
   我笑了笑,依然看着外面的雨。
  
   雨越下越大,洪叶家的院子里已经积了很深的水,回到她家我们俩个都湿了。我换上了她的短睡衣,两条腿露在外面,惹得她左一口右一口地咬我。我抬手打她,还急赤掰脸地大嚷:你怎么动不动就咬我,你上次咬的伤疤还没好呢。她不高兴地看我一眼,小声说我不知好歹,人家跟你亲热呢。我说我不习惯女人亲我,睡觉的时候你最好别碰我,别说我跟你急。她就阴森森地咀咒我:让你碰上一个没良心的臭男人,把你伤害死。洪叶要知道我早已受伤,已经快死了,肯定就不会这样咒我了。于是,我就把我和大河的事情,全都跟她说了。
  
   她就用手轻轻地拍我。
  
   我跟她说,我还在爱他,他也曾经爱我,是我不好,他才不爱我了。
  
   洪叶再一次发疯,就跟她醉酒那天一样,把半杯剩茶泼在我脸上。她骂我贱,让人整到这份上,还说什么爱不爱,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爱,这个字眼儿让我恶心,你最好别跟我提这个字。原来,她已经不能容忍爱这个字眼儿了。
  
   因为她没有,要有她就不会胡诌出那些故事了。
  
   我要再敢说出这个字,没准儿她会杀了我。
  
   这个模糊的轮廓却再也不是大河了
  
   这一年的中秋节,我参加了一个记者招待会,开会的地方,就在大河家的附近。会议还没开始,我就魂不守舍了,一会儿坐这,一会儿坐那,一会儿又到阳台上,站在一个地方,眺望不远处的那片高大的住宅楼,再一次地想起了大河到火车站送我的情景。那是一段温馨美好的记忆,在那一段里,大河所表现出的完美是无可挑剔的,是任何伤害都无法割断的。如果没有那段记忆,在我和大河的关糸中,整个过程都将变得面目狰狞了。每当那段记忆再现时,很多面目狰狞的往事,又会变得温馨美好起来。
  
   我跟大河已经八个月没有见面了,也没有他的消息。我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地拨打了他的手机。上帝终于开恩,电话总算打通了。大河开口就问你在哪儿?我说开会,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一只手死死地握着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生怕握得不紧,大河会再一次地跑掉。他说前一段时间到外地疗养去了,马上又要走,坐晚上十二点的火车。我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突然提出请求:我想送你。他说太晚了吧!又没拿什么东西。我说没想帮你拿东西,只想再见你一次。
  
   其实,我是想找回他送我的感觉,企图使我们的关糸有新的转机。
  
   这样的死不透活不了,实在让人提不起活着的精神头。
  
   大河同意了。我饭也没吃,就提着会议送的纪念品,从开会的地方出来了。天黑时,我赶到了大河所在的新单位,在偏门外的一个小胡同,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到了。他让我别动,就在那个小胡同里等着。我等了足有十分钟,虽然看见了几个黑影在院儿里晃,却都不是大河。刚想再打电话,就见一个灰色的影子从院里走出来。我熟悉那个影子,就像熟悉我自己一样,我迎了过去,他说办公室里有人加班,说完就转过身去,穿过一片废墟,向大院的深处走。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跟着跟着他就没影了。
  
   我站在废墟上寻找大河,四周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一片,院子里拆的乱七八糟,只有北边那片平房的一个小窗口,还有一点亮。我去了那片平房,顺着房根往前找。一连推了五六个门,都锁着呢,只有夜风吹着破旧的纸片在墙角下飞舞。我有点害怕,赶紧顺着房根往回走。
  
   一个老头儿突然从一间屋子里冲出来,大声地问我干什么?我装着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朝前走。干什么?老头儿提高了嗓门。我答上厕所。那老头儿就把厕所指给我了,一边指一边在我后面跟着,一直跟到厕所跟前,看着我真的进了厕所。我出来之后那老头儿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隐身在什么地方,还是进了那片平房的哪一间屋子。我又回到那片废墟上。等了足有二十分钟,大河才从一个胡同口走出来,他急了,恶狠狠地训我:等你这长时间,你怎么还不进去呢?说完又向那片平房走去,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不敢吱声,生怕让刚才那个老头听见。大河反倒一点不在乎,好像这个院里没别人,又好像故意让别人知道我和他的事,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在一间小屋的门前,大河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糸着一根白色尼龙绳的旧钥匙,打开了门上那把生锈的锁,我跟他一起进了那间小屋子。
  
   小屋里阴森森的,连电灯都没有,却有一股子霉味,不知道空了多长时间了。我跟大河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折叠小床上,两眼盯着那块脏拉叭叽的白窗帘,还有窗帘上的那片织蛛网,谁也不开口。仿佛分别了几辈子,又在同一个太平间里重逢了。大河伸过一只手来,死死地抓住我的大腿,他的手凉得吓人,硬梆梆的像铁齿一般。我却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坐在那儿,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都不再记得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来到这间小屋子。
  
   我好像还在那片废墟里,又好像那片废墟就在我的生命里。我努力地调动我的记忆,要从那片废墟里找到点什么,却找不着,目力所极全是废墟。我继续寻找,还是找不着,却忽然想到了那把生锈的锁,还有刚才的那老头儿。这是什么地方啊?那老头儿是干嘛的?我想问问大河,却张不开嘴。我意识到,我必须要迅速地离开了。好像再不离开,我就要陷在废墟中,再也出不来。
  
   我的头扭向大河那边,想最后再看一眼他的脸,却看不清楚,只能借着从远处建筑工地射进来的灯光,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这个轮廓却再也不是大河了、、、、、、没有怪笑,没有聪明,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如同僵尸一般。
  
   我再一次被记忆拖回到父亲死前的那段时光里。父亲死前的一个月,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就狠狠地训斥母亲,赤身裸体的在炕上打滚,母亲给他盖上毛巾被,他就一把扯下来,扔到一边去。母亲说你怎么不知羞丑啊!他说我一个快要死的人,还管什么羞丑不羞丑。那一个月,父亲就是那么光着身子,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昏迷时就静静地躺在炕上,浑身散发着凉气,四肢疆硬,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已经死透了。
  
   父亲打骂了我一辈子我都没服他,总是在心灵深处鄙视他,就在他死前的那段时光里,我反而被他征服了,在他死前的那一刻原谅了他。并在他死后跪在了他的尸体前。
  
   在这个夜晚,在这间小屋,我的灵魂跪下了,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爹!大河下意识地把头扭向窗外,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他要找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爹。窗外死一般地寂静,月光白晃晃地洒在废墟上。瞬间的寂静过去后,只听嘎地一声,一只夜鸟从废墟上飞走了。我慢慢地拿开大河的手站了起来,走出了那间小屋,步子迈得很大,如同刚从太平间里逃出来。
  
   月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不圆不扁,不灰不白。
  
   梦由上帝来主宰
  
   天终于再一次地亮了,我赶紧把三个影子叠在一起,合成一个父字,方田是那父字的一撇,大河是那个父字的一捺,我的生身父亲就是下面那个叉。我把这个字藏回大脑的一个角落里,把大河送给我的那块小石头,跟那块青铜放在一起了。
  
   我又去找过洪叶,她却不在那儿住了。我打她的手机,打了几百次都打不通。我也问过几个认识她的人,有人说已经移居美国了,有人说看见她陪着一个灵仙给人算命,也有人说,她熟悉全国各省市很多大大小小的官,能把一个科长一下子提到局长,能把判了死刑的罪犯从大牢里捞出来。话说白了,干的就是那种拿人金钱替人消灾的买卖。这些说法我都半信半疑,咋听起来好像做梦似的。
  
   其实,梦的本身也是真的,谁能说做梦是假的呢?何况洪叶这个人的本身就是个梦。仔细想想,别人也不例外。从生到死,谁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会发生哪些事。夏夜、方田、大河,以及石谷和许多人,也都在梦中呢!
  
   我的父亲、母亲和姐姐,以及我的表姐却是真实的,还有老漠跟胡小波,以及那位好心博学的郑老师。要是没有这些真实的人,这世界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壳了。
  
   初冬再一次来临了,我和方田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坛放在仓库里的老酒,并把它搬出来摔碎了。其实,那只是一个空坛子,里面的酒早被我俩喝光了,醉得死去活来,把苦胆里的绿汁都吐出来了。
  
   、、、、、、
  
   我和方田已从醉梦中清醒了,并宣布戒酒。
  
   下个星期我们就要结婚了。
  
   那天是星期二,我们把结婚的日子定在下一个星期二。
  
   这几天我要到外面去,过几天真正独立的生活。
  
   在结婚之前,我必须回返到大人的位置上,并成为一个成熟的女人。
  
   我没把这想法告诉方田,是想制造一种意外的效果。
  
   趁着夜月色还好,趁着方田还在沉睡中,我就悄悄地从家里溜走了。
   、、、、、、
  
   离开方田的日子也蛮温馨的,有他的亲情和关怀陪伴着我,走到天涯地角,也能感觉到他所给予我的幸福。只是在那些醉酒的日子里,我的幸福也被酒给淹没了。后来想想,那酒真是太凶了,凶过我出生那年的大洪水。好在灾难都已经过去了。母亲在旧灾难中把我生出来,上帝又让我经历了新灾难。假如要没有那些灾难,也许就没有夏夜,也没有属于夏夜的幸福。幸福的本质跟金子相同,都是要经过千淘万沥的。
  
   那个星期二,是个特别阳光灿烂的日子。
  
   那一天,我就将成为方田的新娘了。
  
   我早早就从外面赶回来,进家之后方田却不见了。
  
   一张大大的白纸上,横七竖八地写着一些歪歪斜斜的字。
  
   夏夜,你去哪儿了?我怕你不再回来,所以决定出去找你。
  
   这个世上女人很多,却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适合我的女人。一个完美的婚姻,不是好,也不是坏,只是合适。除了你,我跟谁在一起,都会感到索然无味。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的生活是暗淡无光的,前面的目标也迷失了。其实,我惯你就是惯我自己,我爱你也是爱我自己。不论是对是错,罪责都在我,你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是多么重要吗?
  
   我现在就走,找不到你绝不回来。
  
   我不知道方田到哪儿去找我。
  
   但我必须要把他找回来。
  
   那怕他去了另一个地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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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什么东西到了极致,也许返回平淡就在那一瞬间,哪怕是一间平房,一个冷漠的眼神。这种感觉不要去探究因为什么,也许最能懂的,是身在其中痛在其中的人最能感受。“我”终于决定离开大河,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方田。“这个世上女人很多,却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适合我的女人。一个完美的婚姻,不是好,也不是坏,只是合适。”这让我想起一句话来:婚姻如同一双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了才知道。作者文字的穿针引线的衔接能力很可取。【责任编辑: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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