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孩儿他妈，我说了不叫你去，你不去中不中？”
　　 “就你管的事儿多！媳妇儿在家做饭哪，俺娘都八十多了，一个月还没有去过……”
　　 “你要听我说就不要去。”
　　 “都快要10点了，还有十几里地，我还得走着去；起五八更炸了油条，这都准备好了你不叫我去！”
　　 “中中中你去吧，只要你去成了。”
　　 老伴儿挎上篮子，用笼布蒙上；拍打拍打身上的土，梳理梳理头发，迈开小脚，兴冲冲走出门去。拐了个弯儿，顺着马路一颠一颠往前走。却没发现“死骨头”老头子跟着出了门。老头子一摇三晃，得意洋洋，相距不过百把米。只可惜老伴儿一心往前走不曾扭脸往后瞅。
　　 前边有一个背着箩筐拣粪的老人，按辈分老头子该叫叔。
　　 “发行叔，快点、快点！”
　　 “咋了，付山？”老人停止拣粪，直起腰来，抬头问道。
　　 “可不行了！你看看，吃饭时跟老伴儿磨了几句嘴，一生气，就要去娘家。都五十多的人了，老夫老妻磨两句嘴抬腿就走，值当吗？”
　　 “你说的当真？”发行叔知道付单好开玩笑，疑惑地问道。
　　 “都啥时候了，我还能跟你开玩笑！”
　　 发行叔不再追问，对着前面就喊上了：“他嫂子，你停停脚！”
　　 见对方似乎没听见，一直走，发行叔又喊：“他付山嫂，先别走！”
　　 对方扭头看了看，以为不是叫自己，继续走。
　　 “站住，站住！”发行叔丢下拣粪箩筐，向前追过去。
　　 站住了，问道：“啥事儿？”
　　 发行叔气喘吁吁赶上来：“先别走，先别走。老夫老妻过了一辈子，儿女一大群，还生个啥气呀！快跟我回去，也不顾顾孩儿们的脸面！”
　　 付山的老伴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行叔，你今儿是咋的了，我去看看俺娘，啥生气不生气的呀？”
　　 “你听我说，跟我回去。”发行叔拉住她不丢手。
　　 “发行叔，你松开我；快要11点了，我还有十多里路哪！”
　　 “我知道，你跟我回去！”
　　 ……两个人就这样磨磨蹭噌僵持着，付山的老伴儿拗不过发行叔，只得跟着发行叔回家。
　　 发行叔把付山的老伴儿送回家，当着付山嚷道：“大半辈儿的人了，还生个啥气！”扭头就走。
　　 “看看，不叫你去你非要去，我说你去不成吧！”
　　 “原来是你搞的鬼？”老伴儿哭笑不得。
　　 于是，就因为这件事，老两口儿真的生了一回气，听说，这次生气还不小哩！
　　 1983.1.10
　　
　　
　　 二
　　
　　 吃过早饭，老伴儿正在洗锅刷碗，位付山突然停住了抽烟。
　　 “我说呀，哎，差一点忘记了！早起我在街上，有人捎信说你娘病了，还很结实，叫你赶紧去。”
　　 “又胡说！前几天我在那儿俺娘还好好的，不时到街上还游走游走，咋会有病？又是瞎编！”老伴儿不信，继续刷她的锅。
　　 “你还不信？80多岁的年纪，生病还有个时候？这事儿我还能够跟你开玩笑？反正我把信儿捎到了，信不信由你，去不去也由你。”吧唧吧唧吸自己的烟。
　　 “你说的是真哩？”老伴儿挺住手里的活儿，扭头问他。
　　 “哄你哩！”
　　 “这么大的事，你还不早说。正经事儿忘得恁快，邪事儿可多。”
　　 老伴儿叨唠着，做完了手只的活计，顾不得换衣服，拍打拍打身上的土，顺手拾了十多个鸡蛋，抹着眼泪上路了。迈着小脚，一路碎步急走着，心里还直敲碎鼓：娘把她嫁的这么远，十几里地，来回走路不知有多艰难！亲爹亲娘生了病痛都不知道……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想，不知不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前面走来一辆小平车，离得又远，又无心观看；等到对了面，吃惊不小：娘家侄儿拉着平车，车上躺坐着她的亲娘。紧走几步迎上去。
　　 “娘，你真的有病了？”对着侄儿，“你爹哩，送医院你爹咋没来？”
　　 侄儿一楞怔，两眼瞪着姑姑：“往哪送医院，奶奶这去看你。”
　　 娘说：“你他爹昨儿个告诉我，说你俩又惹气了；都这大岁数的人了，见天惹气不怕孩儿们笑话！”娘嚷道。
　　 一下子明白了。该死的老头子，真作孽！
　　 远处，位付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着直乐，笑过一回，回身就走；哪里去？到卫生室娱乐娱乐吧。
　　 娘儿俩哭笑不得。
　　 “死骨头！”老伴儿骂道。
　　 1983.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