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响曲（12）

　　（35）
　　挫败中的王小宁终于迎来了旧历年最后一次工作的结束。铃一响，孩子们迫不及待的跑出教室。
　　“哇哦，好大的雪啊！”
　　“快出来看啊！”
　　“娘啊，大啊！”
　　“神仙姐姐要降临了吗？”
　　王小宁听见门外一阵骚动，忍不住跑出来。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片状的雪花如柳絮般撕扯着黑色的夜，落在肩头，眉上，那样的轻柔；屋顶，地面，树上也已绵软厚厚的一层，让人不忍心踏上一脚。
　　2003年的第一场雪漫天卷地而来，来得如此悄无声息。
　　王小宁呆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片，她伸手去接，雪落下，又化掉。她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雪洗涤一空，平静与安宁，好像又回到了家乡的田野，一切都那么纯洁，美丽。
　　“小宁老师？”
　　“嗯，什么事？”发呆的王小宁下意识地应道。
　　“小宁老师，这是我叔叔，他有事想咨询一下。”
　　“你好，我叫冯晨阳！”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回过神的王小宁问道。
　　“是这样，孩子补习之后进步挺大的，所以我想按照老师的要求多给他买点课外书看，可又不知道买什么书，明天课就结束了，寒假正好用上。”
　　“这简单，我给您列个单子吧，您稍等！”说完，王小宁转身拿出纸和笔写了起来。
　　雪更大了，王小宁成了雪人。
　　写完以后，王小宁说道：“这些书够他看上一阵了。”说着递给了冯晨阳。
　　“谢谢，耽误你下班了！”
　　“没关系的，早点回吧，雪挺大的，冯一鸣和叔叔路上要小心。”
　　“谢谢小宁老师！”
　　“再见！”冯氏叔侄摇手告别，王小宁也推起自行车走出校园。
　　这一耽误，时间更紧了，加上雪大，车子也没法骑了，王小宁不禁担心起来。
　　“小宁老师，等一下！”冯一鸣边跑边喊。
　　“给您！一路平安！拜拜！”
　　“什么呀，这孩子，急急忙忙的！”王小宁低头细看原来是一付男性毛绒手套，尺码很大。
　　今天走得匆忙忘带手套了，没想到孩子的家长这么细心，王小宁心头一暖，回头看见冯晨阳远远地在挥手。
　　这么长时间以来，有的只有家长的冷漠和孩子的歧视，王小宁感动极了，举起手来使劲地摇着，大声喊道：“谢谢您！”
　　兴许是家长的认可，让王小宁很兴奋，寒冷的雪中也不觉丝毫的寒意，车子陷住了，她干脆扛了起来，不知摔了多少跤，路上的行人像商量好似的瞬间消失了，整个世界只有王小宁还在雪地里前行。
　　可此时的她没有丝毫的惧怕，雪打湿了她的头发，就成了冰锥，水浸湿了她的裤脚，一上冻变得硬邦邦的。
　　可她却为能在12点之前赶到家觉得很幸福，幸福在她看来如此的简单朴素。
　　“叔叔，您是不是喜欢我们小宁老师？”
　　“臭小子，瞎说什么啊！不怕我揍你啊！”
　　“不怕，我告诉我爸去！哈哈哈哈”
　　“你，不准乱说！好小子，早熟啊你！老实交代，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叔叔，你乱讲，才没有唻！叔叔，我们小宁老师好温柔的！每次我问她问题她都耐心地跟我讲，可好了，不像我妈，一问她总想吃了我似的！”
　　“你妈那叫恨铁不成钢，懂吗？”
　　“这得有多恨才这样对我啊，我是她亲生的吗？
　　“你啊！满嘴跑火车。”
　　“说归说，别揪我耳朵啊！”
　　叔侄两个一路打闹着回了家。
　　冯晨阳心里的那根弦却被王小宁无意间拨动了，他不想吓到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两人至少相差4、5岁，这时突然地表白会被小姑娘当成神经病的。想到这，冯晨阳内心涌出一股甜蜜，他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想，她到家了吗？
　　其实，冯晨阳已经注意王小宁很久了，每次送侄儿来补习，总会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里外忙碌着，脸上总挂着微笑，没有半点的不耐烦，面对家长的挑刺，她也礼貌应对，不卑不亢。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期盼中带着坚持，他总觉得这姑娘有种不能言说的痛，可从未见她表现在脸上。冯晨阳发现到了一个细节，每次授课时，她会坐在教室的最后，手捧笔记本专注地听着，记着。
　　更让他吃惊的是，有几次授课没见到王小宁，之后听说，她开始试讲小学的培训课了。
　　王小宁的点滴变化都落在了冯晨阳的眼中。他见过不少女孩子，可王小宁身上有种奇特的东西吸引着他。
　　很快春节到了，王小宁终于可以轻松一下。这几天假，她躲在家中狠命地睡，想把缺的睡眠补上。
　　因为是春节，拜年送礼免不了的，王婶家自然要去。
　　刚进王婶家，迎头遇上了李子航。这让王小宁始料未及，慌乱中，王小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好久不见！你------”
　　王小宁的话还未说完，方芳走了出来。
　　“哎，小宁啊，你来了，正好，我们聚聚，妈，小宁回来了！”
　　“哟，小宁回来了，又长高了吧，这身新衣服真精神，来，坐，正好见见方芳的男朋友！”
　　“男朋友？”王小宁难以置信地问道，而李子航慌乱的眼神也没能逃过王小宁眼睛。
　　突然间，王小宁有点同情李子航，正如当初同情江伟一样。王小宁觉得世界太小了，小到转来转去总那么几个人，总那么几件事。好无趣！
　　“对，男朋友，明年毕业分配，这不，春节来看看我们。听说你们曾是校友，都认识吧。小宁，你谈了没有啊，怎么没领回家让王婶把把关啊！”
　　“还没呢，王婶，这是给您的礼物，我还有事，先回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王小宁急着想逃离。
　　“小宁，你------”李子航想说什么却被方芳拦住了。
　　“那行，那我不留你了，我还得陪子航呢，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好的。王婶，我先走了。”
　　“瞧这孩子，吃了饭再走啊！”王婶嘴上虽这么说，可眼睛一直盯着女儿的男朋友看，心里乐开了花，这孩子一表人才，要人有人，要工作也有工作，上哪找哦！
　　此时的她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还是女儿争气！这下小宁的妈拽不起来了吧，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来运转咯！
　　王小宁回到自己的卧室，冷静了下来，她反复回忆着自己与李子航的点点滴滴。
　　她真心喜欢过李子航，曾经的他也深深烙在自己的心中，可是，时间改变了一切，人总是在变化着，王小宁无法自私地拥有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可到头来确实伤痕累累。
　　也许爱情在理想和现实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妄想走捷径是错误的。王小宁轻易让自己陷入了一段感情，却从未考虑是否合适，她意识到自己爱得有些草率，有些盲目。
　　该放下了，无论错与对，是与非，都已过去，不能再让自己折磨自己。这一页必须翻过去。
　　王小宁重新审视了自己，自己的懦弱，他人的伤害，原谅自己和他，这些只是青春的插曲，不能为此就停止追求幸福的权利。
　　想通这些，王小宁前所未有的轻松。
　　（36）
　　吃完午饭，王小宁正在收拾上课的材料，方芳走进了她的卧室。
　　王小宁知道躲不过，她看着眼前的方芳，心思有些混乱。
　　她跟方芳从小玩到大，从小学到初中，到师范，不是同学就是校友，一直以来，她从未介意过方芳的咄咄逼人，因为小宁比谁都了解她。她热情，敢作敢为，想要得到的总会拼尽全力。
　　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天，方芳看她的眼神变了，像是敌人。现在想来，一切源于初三时与江伟的那段“绯闻”。
　　迟钝的王小宁不知道江伟就是方芳暗恋的男孩。
　　后来的一切，就像是失控一般，两个女孩越走越远，误解越来越深。
　　今天，李子航的出现，王小宁知道风波又起，可她不想再被任何人左右。
　　“坐吧，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好久没聊过天了。”
　　方芳惊讶于王小宁的镇定，难道她不再喜欢李子航了吗？不能啊，那时的他们如影随形。
　　“是有话说。我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希望你告诉我真相！”
　　“知无不言。”
　　“你们那晚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
　　王小宁听到这，血液急冲大脑，脸瞬间变色，这无异于在众人面前被扒了衣服一样，这一年来，她始终无法正视这个问题，总想绕过去，可如今方芳的话再次提醒她此路不通。
　　王小宁望着眼前的姑娘，她不知道方芳究竟与江伟，与李子航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结果总让自己难以想象。她知道，今天必须要做个了结，否则将会没完没了！
　　“方芳，既然你这么清楚我的事情，我也就实话实说。我和他之间没有发生关系！”王小宁强压怒火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真的吗，可你们赤身裸体地在一起，怎么可能没发生呢，你没骗我吧！”
　　“……”
　　“李子航也这么说，可我不相信，你们怎么可能不发生关系呢！”
　　“……”
　　“你保证，你们真的没关系吗？”
　　“……”
　　“我真的很喜欢他，好不容易我和他走到一起，我不想我们之间还夹着一个你！”
　　“够了，方芳，我已经告诉你了，请你出去，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也与我无关。出去！”王小宁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方芳将信将疑地走了出去。
　　王小宁双手颤抖着在房间里不停的转圈，她想舒缓自己沸腾的情绪，如果说内心对李子航还有那点的感激，现在荡然无存。
　　那点感激没了，王小宁觉得李子航很陌生，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方芳来过的第二天，王小宁病倒了，烧得很厉害，一直胡言乱语，吓得一家人不知所措。
　　整整一个星期，王小宁才复原，人瘦了一圈，脸上也失去了血色。但王小宁的心终于回归了平静。
　　正月已尽，王小宁整装待发，妈妈心疼地送了很远。母女俩话虽不多，但对彼此的关心已写在脸上。
　　送走了王小宁，妈妈吴丽回到了家，门口几个老姐妹正在唠嗑，一见到吴丽全收了声，吴丽感觉她们聊得十有八九跟自己有关，于是心紧了起来，这帮没事闲的发霉的妇女就会扯人是非。
　　吴丽没理他们，径直回了家，刚落座，李婶就跟进来了。
　　“我说吴丽啊，我告诉你件事，你可得挺住啊，可别说是我说的。”
　　“什么事，您说吧！”
　　“你家小宁有男朋友了？听他们说还租房同居了啊！”
　　“什么？哪个混账王八蛋说的，我跟她有仇啊，这么糟践我姑娘！到底谁说的！我找她去！”
　　“哎呦，小宁妈，冷静冷静，我说也是，小宁我是看着长大的，怎么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呢，是不是？”
　　“你告诉我，到底谁在造谣，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别别，听我说，你看啊，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你一吵吵，吃亏的是你们家小宁，对吧，这事你知道就算了，千万别嚷嚷了！”
　　“这事就是造谣，我怎么能就算了呢，他们要是再编瞎话害我姑娘怎么办，我不能这样算了。”
　　“哎呀，小宁妈，你要嚷嚷，那小宁以后还怎么嫁人啊，你要想清楚哦！”
　　一听这话，吴丽想泄了气的皮球。她如何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搞不好姑娘的幸福就得毁了！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怎么就出了这么些混账事呢！
　　吴丽越想越气，可她知道，准是隔壁王婶在消遣自己。这几天吴丽看出来了，王婶家的准女婿来了之后，总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孩子身上扯，言语间将小宁贬得一无是处，因为怕小宁难过，这些话一直瞒着小宁，吴丽也一直忍着，总不能跟人家吵架吧。
　　但今天的情形可知，这一帮人传起话来可有得受了，受气倒不在意，可姑娘的清白就得毁了。
　　吴丽吵也吵不得，骂也骂不得，无计可施的她只有默默流泪，悔不当初，要是当初花钱给孩子买学上，今天也许就没这么多是非了！你看人家方芳花钱有学上，还包分配，小宁倒好，一无所有。
　　可她了解女儿绝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但又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
　　回到林州的王小宁很快进入了工作的状态，自从试讲成功以后，程教授又开了一个小学作文培训班，讲师就是王小宁。
　　王小宁很开心，虽然工资还是500元，但觉得工作又有了新的奔头。
　　渐渐地，王小宁发现家长们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冯一鸣的家人，对待自己特别的亲切。
　　三月初，天气还是变换不定，王小宁为了能尽快适应工作的节奏，不得不每天早早地到现场，先忙完程教授的课堂，再回自己的教室上课。
　　这天，她又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刚要进校门，一辆摩托车急冲而来，一声闷响，王小宁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人群迅速围了起来。
　　“一鸣，今天你妈妈来接你，叔叔有事不能来了，记住，不准和妈妈吵架！”
　　“知道了，叔叔，你放心吧，她是女人嘛，我让着她不就行啦！”
　　“臭小子，就会贫嘴！那行，你先进去吧，我回了！”说完，冯晨阳骑车出了校门。
　　刚到校门，看到一群人围观，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出于好奇，冯晨阳透过人缝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心想，糟了，出车祸了，赶紧挤进人群救人。
　　不看还好，一看，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王小宁，冯晨阳吧立刻拨打120，驱散了围观的人群，不停喊着王小宁的名字。
　　“王小宁，王小宁，醒醒，醒醒，听到我喊你，你眨眨眼睛，你听到了吗？”
　　几分钟后，王小宁勉强睁开了眼睛，扫视着周围，回想着刚才的一切，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怕！”
　　“不怕，有我在呢，先别说话，保持体力。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半天的功夫，王小宁才长吐一口气，缓过劲来。
　　“没事，我只是摔得太猛，有点晕，没受伤，你扶我起来好吗？大家就跟看耍猴似的，好丢人！”
　　“等等，医生来了，让他们检查一下，确定没事才可以！”
　　“医生，这边，快，在这边。”
　　120里走出两个人，来到王小宁身边，做了一下简单处理，准备转移到车上时，王小宁拒绝了。
　　医护人员告诉王小宁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不排除隐藏的内伤，让她慎重考虑。
　　王小宁轻轻摇摇头，一旁的冯晨阳劝解也没起丝毫作用，无奈陪着王小宁到小诊所简单处理了一下。
　　王小宁一瘸一拐地走着，准备回去上班，冯晨阳紧跟其后。
　　回到学校门口，王小宁回头感激地看着冯晨阳，说道：“谢谢您，您回吧，我没事的。”
　　“没关系，我顺道把你的自行车送去修理，不然你怎么回家。”
　　“不，不，不用了，刚才已经------。”
　　“没事，我想就是任何人见了也会帮忙的，更何况你是一鸣的老师呢！”
　　冯晨阳不容王小宁多说，就扶着她往教室赶，可还是迟了，家长们挤在一起正在向程教授投诉。
　　程教授一见王小宁，立刻变了脸：“王小宁，我对你太失望，家长们对你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你知道吗？上班居然迟到，你迟到这群孩子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对不起，程教授，是我的错，只是因为有点事耽误了！”
　　“有事，你不知道打电话吗！找借口！要知道，你只是个打工的！”
　　一旁的冯晨阳急了，正要分辨几句，却被王小宁拦住了，只听王小宁低声说了声：“不管怎么说，是我迟到了！”
　　说完，王小宁面向家长，深深一鞠躬，说道：“对不起，请大家原谅，孩子们还等着我，请大家冷静一下，让我先上课，上完课再给大家一个说法好吗？”
　　家长一听这样说，倒不好再不依不饶，无声地让道。
　　王小宁在冯晨阳的目送下进了课堂，一会的功夫，课堂中气氛热烈，孩子精彩的对话吸引着窗外的家长，一群人不得不心服口服。
　　一堂课结束，王小宁走了出来，正要道歉，家长们却似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一个劲拜托她多提问自己的孩子，多照顾自己的孩子，把孩子的作文批得详细些。
　　站在人群外的冯晨阳看到这一幕才算松了口气，可看到王小宁额头的汗珠和踮着的左脚，他还是揪着心。正担心着，手机响了，同事们都等急了，他不得不离开。
　　处理完事情以后，王小宁搜索着冯晨阳，可没看见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