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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禁渔期


作者:一渔夫 探花,15118.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966发表时间:2012-11-04 09:05:54


   没等到天亮,李坤已经来到了江边。
   那些本该漂泊在江上的渔船,如今都被拖上了岸,一只挨着一只地锁在一根酒盅粗的钢丝绳上。而那根钢丝绳的两头各立着一根半人高的水泥柱子,拴在浇注在水泥柱子上的铁环里。而那些曾经搏击风浪的渔船,此刻横躺竖卧在沙滩上,好像被一头头被拴在槽头旁边的老牛,静静地卧在那里,似乎正在倒嚼。
   老坤围着渔船转了一圈,别人的渔船都在,只是没看见孙老四的渔船,也不知道这个龟孙子究竟把船藏到哪去了?如今正逢禁渔期,按理说他的渔船也应该拴在这里才对,可怎么偏偏就没看见他的船呢?李坤仍旧不死心,又挨个渔船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船,知道孙老四的渔船根本就没拴在这儿。
   孙老四的渔船和别人的不同,他买的是一艘县渔政淘汰的日本进口的雅马哈快艇,不仅机器的马力大,船体还是铝合金,不仅样子好看,跑起来几乎贴着水面飞。而他们那些铁壳渔船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就像一辆老牛车,又破又慢。
   禁渔期已经十几天了,李坤也十多天没下江了。可多年打鱼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不等天亮就醒了,赶紧穿好衣服,到江边来呆一会儿——常年在江上打鱼,闻不到江水的腥味儿,人就蔫了,怎么也打不起来精神。
   江边一片寂静,听不到趁着夜色鱼捕食发出来的泼剌声,也听不到渔船的马达声。在江的下游似乎有一只马嘟噜在有一声无一声地叹息,仔细听了听,那叹息声似乎又消失了。李坤知道自己是神经过敏了,不禁咧嘴苦笑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如今正逢禁渔期,怎能有渔船下江打渔呢?
   东方天边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了,抹上一笔淡淡的鱼肚白,挣扎着渐渐放亮了。
   天亮的时候,刮起了一阵晨风,平静的江面上荡漾起层层涟漪,闪动着粼粼波光,层层朝前推涌,轻轻地拍打着江岸。沉睡了一夜的黑龙江苏醒了,推涌的波浪像个顽皮的孩子,在水边堆积出一道弯弯曲曲的漫坎,上面还点缀着几片白色的贝壳,像只小小的船,在波浪的冲击下不停地摇晃。
   江水比昨天傍晚又涨了半尺多,裸露在岸边的那块大龟石已经被上涨的江水淹没一半了,只剩下龟背露在外面,在起浮的波浪中时隐时现。江水和他们这些打鱼人也有点过不去,好像在故意捣乱似的。禁渔期的前两天,江水还一直往下澈,到了禁渔期的当天便稳住了,接着开始涨水。几个好信的渔民在江边摆了几块石头,做下记号,等到第二天早晨再来江边,他们做记号的石头已经被淹没,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照这样涨下去,用不了十天八天江水就该满槽了。
   江里开始涨水,那些躲在江心深沟里的鱼也该出来了,到靠近岸边的浅水里去寻觅食物。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扫浅滩的最好时机。可今年从打开江后,江里一直在澈水,自然形不成渔汛。而刚刚涨水,就到了禁渔期,县渔政那艘蓝灰色的汽船随着下来,把整个江边看守得死死的,谁还敢下江打渔。打不到鱼,恐怕连今年的网滩承包费都交不上了,李坤哪能心安理得地躺在炕头上呼呼睡大觉呢?
   太阳跃出了江面,每一朵浪尖上都闪动刺眼的白光。这工夫,聚集到江边来的渔民越来越多了。他们有的坐在船上,有的叼着卷烟蹲在石头上,仨一伙儿,两个一堆地瞎议论。有人突然大声叫骂起来:“妈的,这场水要是早上涨几天,哪能那么早歇网啊!”
   有人接过话来说:“骂江有啥用?人家又没让你不准下江打渔!应该去找水产公司问一问。不让咱们下江,今年的网滩承包费就不交啦!”
   “对呀,对呀!走,咱们找公司说理去!”
   “找公司有啥用?难道是他们不让下江的!”站在人群外面的孙老四兜头盖脸给群情激愤的渔民泼了一盆冷水。
   “孙四大哥,你说吧,咱们该咋办?”有人问孙老四。
   “以我看呀,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眯着吧!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去!告诉你们,人家县渔政也是在执行国家的法令,不是哪个人说句话就好使的!”孙老四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走,别搭理他!感情他儿子在渔政了,还能向着咱们说话吗?”
   “走啊,走!谁要是不去,就是龟孙子!”
   愤怒的人群似狂风卷起的一股大浪,骂骂唧唧地朝江堤上扑去。李坤一直蹲在那里没动地方,不想去凑那份热闹。他早已经看透了,水产公司的那些领导干部可能比他们还着急呢!渔民打不到鱼,交不上网滩承包费,那些坐办公室人的工资和奖金到哪儿弄去呀?只是县渔政已经下来了,守候在江边,他们也是干着急没办法。这些人既想保住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又想伸手向渔民兜里掏钱,整天在饭店里吃吃喝喝,好事全被他们占去了,苦只苦了他们这些打鱼人。
   看着愤怒的人群上江堤,李坤走到水边蹲下,把一只手探进江水中,然后掌心朝上贴着水面,感受着上涨的江水传递给他的快感。在禁渔期之前,李坤就一直提不起来精神,懒得下江打鱼了。其实,不仅他一个人打不起精神,几乎所有的打鱼人心里都火赤愣愣的,看见什么都心烦!连那些平时看见渔船归来,便趋之若鹜的鱼贩子都懒得搭理那些刚靠岸的渔船,他还能提起精神吗?
   不用走到渔船跟前,他早已经知道了。那些船舱里不过是些只有两三寸长的鲫瓜壳子、黄鲴子和小白漂子,除了刺就是骨头的小鱼,有什么好显摆的呢?那些鱼贩子之所以一直蹲守在江边,其实都在等孙老四的渔船归来。他就想不明白了,连那些打几十年鱼的老渔把式都打不到鱼,可孙老四这个半吊子渔夫,却从没有空船回来的时候。李坤实在想不明白,那家伙到底在哪儿打了那么多的鱼呢?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也凑过去看了看,才彻底弄明白了,孙老四船舱里的鱼全是死鱼不说,条条都是肚瘪腔塌,一眼看得出来是炸的鱼!
   这些年,在江里炸鱼的人越来越多了,每年在开江以后,或封江之前的一段时间,时常能听到炸鱼的沉闷炮声。赶上刮西北风的时候,江南岸漂了一层大大小小的死鱼,看了让人特别心疼。这些家伙为了挣钱,什么都不顾了,大鱼小鱼全炸死了,也不怕伤天害理!可如今早已是夏天了,鱼散得满江都是,孙老四这个龟孙子,在哪儿炸的鱼呢?
   为了弄清楚孙老四炸鱼的地方,他曾在后面偷着跟过几次。可孙老四那只“雅马哈”机器的铝合金船跑得太快了,李坤的铁壳渔船吃水又深,憋得直冒黑烟,还是跟不上,只好作罢了。气得李坤只能愤愤地想:渔政管这儿管那儿,怎么就不管他孙老四炸鱼呢?
   李坤心里十分清楚,别说镇渔政管不了孙老四,就是县渔政也不会管孙老四。那家伙的大儿子在县渔政上班,年年禁渔期都要到他们这里待上二三十天,儿子敢管亲爹老子吗?这些年“法”是越来越多了,管事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可别管什么样的“法”,有多少管事的人,也是对有些人好使,对有些人就不好管用!比方说《渔业法》吧,就管不了孙老四!那大江也没上盖儿,也没有上锁,下江打渔还有问他们?渔政的汽船不会整天到晚总在江边蹲着吧,只要它一离开,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哪年禁渔期,县渔政的汽船不下来,哪年不是把所有的渔船都拖上了岸,又有哪一年耽误渔民们下江打渔了?
   往些年姑且不说,单说去年禁渔期,县渔政的汽船一离开,几乎所有的渔船都偷偷下江了,只是三四天的工夫,水产公司那座一百六十吨的冷库就装满了冻鱼。只要县渔政的汽船不总守候在江边,剩下的事情有什么不好说的呢!镇水产公司不但不会抓下江捕鱼的渔民,还得帮助渔民听风看哨,合伙一起看住县渔政的汽船。一旦听到点什么动静,早早地挨着网滩通风报信。渔民要是在禁渔期下江打渔而被渔政抓住,对谁都不好!果然,一切都像李坤所猜想的那样,那些到水产公司去讲理的渔民,又垂头丧气返回江边。镇水产公司的经理出面和大家伙解释半天,说他们已经多次和县渔政交涉过了,想让渔民在禁渔期的这些日子也能正常下江,结果被县渔政一口回绝了。连镇水产公司的几个头头脑脑也摆不平的事,他们这些渔民还有什么办法呢?其实,他应该好好想一想,怎么会把县渔政的人得罪得这么惨,连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呢?
   这件事,其实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镇水产公司的那些头头脑脑个个心知肚明,不敢承认就是了。他们嘴上不说,渔民心里都很明白,肯定和去年秋天发生的那起事有直接关系!
   这些年,孙老四一直承包镇西边的渔亮子。去年秋天他没挡箔,拦着河口下了好几趟老母猪网,光小鱼苗就起了十几万斤。镇上的渔民对他这样祸害鱼苗反应特别大,水产公司的干部也觉得孙老四太祸害人了,派了一个副经理领着几个人乘船到了渔亮子,准备拔孙老四下在河口的老母猪网。结果还没说上几句,孙老四先动手了,抡起铁锹差点没把那个副经理的脑袋劈开了瓢,吓得几个人连滚带爬地撤回船上,到镇派出所报了案。
   那天,镇派出所还真的去了几个警察,把孙老四从渔亮子带回来,不仅关了拘留,还要罚他一万元钱。当天晚上,孙老四的儿子从县里开车回来,经过一番交涉,也不知道最后达成了什么协议,派出所又悄没声地把人放了。听说派出所放了孙老四,镇水产公司几次前去交涉,也没问出个最后的结果,只能不了了之。从那以后,县渔政便和镇水产公司结下了积怨。
   看起来,县渔政在这个禁渔期确实要死扛了,和那些渔民过不去了,到了禁渔期的第五天,渔政汽船还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把整个江边看守死死的,一只船也下不了江。渔民们这么闹腾一把,水产公司害怕渔民在夜里偷着下江打渔,还派了个姓张的瘸子在江边看守渔船。
   二
   双河镇这几年也变得热闹起来,在镇中央的十字路口附近建起好几栋新楼,开了好几家食杂店、饭店、药店和旅店,此外还有歌舞厅和洗浴城等一些娱乐场所。每天不等到天黑,歌舞厅和洗浴城门前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招徕顾客的高音喇叭更是从天亮一直吵到深夜,使这个边陲小镇显得格外热闹。
   那些渔民陆续离开后,李坤也上了江堤。他兜里的烟已经光了,拐进路边的一家小店,准备买包香烟。没想到正碰到孙老四从里面出来,差点没撞在一起。
   看见孙老四,李坤想起两天前刘二扁头曾跟他提起,要他紧赶紧把素英娶回家。刘二扁头还说:“镇里有些人在私下议论,说孙老四也在追求素英,弄不好该被人家抢走了。”听了刘二扁头的话,李坤只是笑了笑,并没太当回事。他太了解素英了,肯定不是那种只看钱不看人的女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总是在变,况且素英也没对他有过任何承诺,更没有说过一定要嫁给他的话。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如果没有这种事,镇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呢?这么一想,再看孙老四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了。
   谁知买还没等李坤咋样,孙老四先发话了。他把李坤拉到小卖店外面,说:“往后没事,你少给我往素英家跑!告诉你,我和素英快结婚了,知道的人,说你这个人是自作多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道的,还以为素英怎么样呢。你也不好好想一想,素英会嫁给你这样穷得叮当乱响的男人吗?真的嫁给你,还不跟你干遭罪呀!”
   听孙老四这番话,一股火直窜到李坤的头顶。可他不会说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孙老四,只能自己干生气,使劲地瞪着孙老四。见把李坤气得鼓鼓的,孙老四更来劲了:“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也别生气。来,先抽支烟,我们结婚的那天,一定请你去喝喜酒。”
   李坤实在忍受不了孙老四的这番戏弄,一巴掌打掉他递过来的香烟,大吼一声:“滚,你给我滚犊子!”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识抬举呢?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我才不跟你过于计较,否则早就对你不客气了!”孙老四也陡地变了脸色。
   也不知怎么回事,李坤突然抢前一步,一把抓住孙老四的衣服领子。见李坤动手了,孙老四挥手朝李坤的脸上就是一拳,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滚到马路上,引得好多人都跑过来看热闹。李坤必定比孙老四小十来岁,身体又结实,很快把孙老四压在了身下。他骑在孙老四的身上,抡起了拳头,正要朝他脸上狠狠来两下,把这张不要脸的脸打扁了,让他满脸开花,无法出去见人!可还没等他的拳头落下去,只听见有个女人朝他大喊:“住手,李坤你想干什么?”
   李坤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素英已经站在他们跟前了。只见她气得脸色煞白,指着李坤说:“你还要不要脸了?两个大老爷们在马路上打架,也不嫌丢人!”
   听见素英这样指责自己,李坤顿时泄气了,本想跟她解释解释。可素英根本不听,气呼呼地一个人走了。望着渐渐远去的素英背影,李坤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在他们三个人当中,该撤出来的只有他了。尽管他还有点不死心,可人家已经不喜欢你了,还能硬把人家捆回来吗?
   他悻悻地回到家里,想了几乎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又到了素英家,想说说昨天发生的事,跟她好好解释一下,并不怨自己,是孙老四先挑的事。当时,素英正在菜园子里铲地,看见李坤好像把昨天发生的事已经忘了,打招呼说:“李大哥,今天怎么这么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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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禁渔期是指政府规定的禁止或者是限制捕捞海内动物的活动的期间,其目的是保护水生生物的正常生长或繁殖,保证鱼类资源得以不断恢复和发展。一旦渔政发现少了渔船,必会出来寻找。一旦逮住,不罚每人三千五千绝不善罢甘休。越境打鱼,或在禁渔期间下江捕鱼,逮住后,往往被罚得倾家荡产。可是真不让下江,又让渔民情何以堪,如何维持生计?于是,激烈的矛盾就出现了。从在禁渔期捕鱼,发展到在禁渔期炸鱼,如此与政府对着干,最后不但没打到鱼,回去还得被罚款,弄不好还得蹲上几天拘留。酿成这样的结局,究竟是谁之过?很厚重的作品,读后发人深省,回味无穷。推荐阅读!【编辑:上官竹】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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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2-11-04 09:06:35
  小说文笔精湛老练,故事曲折精彩,扣人心弦。
联系QQ:1071086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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