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了又落，春天去了又回。日月星辰啊，你总是不知疲倦地，天天如是，循环往复。大地万物啊，你总是辛辛苦苦地，日日月月，不知劳累。我在您的怀抱里，整整度过了二十二个春秋，足足二十二岁！这二十二年哪，您伴随着我，我的导师一样，呕心沥血指导，不计报酬教诲。可我，却深感万分地内疚。在您的面前，我只感到难言的羞耻和惭愧。
　　 我愧。愧对于苍天的热情照耀，愧对于大地的无私滋养，愧对于祖宗的苦心抚养，愧对于人间的至善至美；愧对于人们的殷切期望，愧对于美珍纯洁的爱……愧对于日月星辰，愧对于大地万物，愧对于伟大时代，愧对于整个人类！因为，我愧对于我的二十二岁！
　　 也许，有人嘲笑我痴呆愚拙；也许，有人讥讽我志大才疏；也许有人规劝我少些忏悔；也许有人责备我失于理智；也许有人痛骂我好高务远……这些，我都能够“认罪”；之所以如此，我才会感到一种无可言说的、无可弥补的深重的懊悔和惭愧！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思潮就如同漂浮的云、澎湃的水，我仿佛看到祖父辛勤劳苦的一生——年近八旬还舍不得放下他一生的伴侣：足足几十斤重的铁锤！我仿佛看到他带有谴责的目光，在责备我这不孝子孙；非但不曾为他老人家脸上添光，却在他那英武的面庞，染上道道……他在责备我。
　　 我又看到祖母饱经风霜的面孔、和蔼可亲的目光，更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惭愧。她曾经抚摩我的枯瘦的手指，在无休无止地劳作，仿佛她老人家忘记自己已经年迈73岁！
　　 我看到父亲那双辛勤劳作、瘦骨嶙峋的手，他那时时、天天、月月、年年都在创造的精神，尽管他不过是一个憨厚的农民，具有每一个农民共有的品质；可是，他在无休无止地创造——为子女、为社会、为人类！我为之感到自豪！
　　 我看到母亲因为劳苦而消瘦的身体和清瘦的脸，然而她却总是那样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家里、地里、土里、泥里，一身泥巴、一身尘灰，鸡鸣起床，深夜入睡……仿佛她的身上有着使用不尽的气力！
　　 我看到我的大哥，艰苦创造、顽强奋斗，那股冲天的劲头、那股无畏的精神、那股拼命的干劲……
　　 我看到我的妻子，那股倔强的、不屈的、顽强的精神，仿佛一只上足发条的时钟，没有休止的时候；她没有白天，没有黑夜；胖乎乎的变瘦了，白生生的变黑了；仿佛一头老黄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从来听不到叫一声苦、一声冤！
　　 我看到老辈的、长辈的、同辈的……他们都在积极地创造、勇敢地创造，他们捧着丰收的成果，笑着、唱着，无休无止，尽情畅意。
　　 ——我羡慕他们，惭愧自己。
　　 无论如何，我不能算命不逢时；不管咋说，我不能算命运不济。不要再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来宽恕自己吧！别再用知足常乐来宽慰自己吧！——审判一下你的良心。
　　 红日映照东方，一轮红日刚刚升起。万里田野，郁郁葱葱，轻轻地叩打着我的心房。那不断的小鸟的吱喳，是否在唤醒我抛却烦恼、羞惭，向往明天？那闪烁的明星、纯洁的天空，他们是否在鼓励我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看吧，太阳在笑，大地在跳，人们乐呵呵，小鸟喳喳叫；充满生机的所有……
　　 我谢谢你们。您告诉了我生活的奥秘、人生的奥妙：人，在于永远进击、不辞辛劳；人生的真谛，在于创造、劳动，劳动、创造！
　　 1983.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