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通了，可是对方一直没人接听，直到响起嘟嘟的盲音。
　　 这天是二月十四日，也是西方的情人节。这一天，林志兴简直郁闷极了，不知道是小惠忙得没有时间接电话，还是电话根本就不在她身边，反正那边一直没人接。在情人节的前两天，林志兴曾在走廊给小惠打过一个电话，他当时兴奋地说：“小惠，后天就是情人节了，一起过节好吗？”谁知小惠对他的提议并没有给予应有的热情，稍微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吧。”林志兴似乎并没听出小惠的冷漠，仍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那天还是你给我打电话吧，你事多，告诉我一声，咱们到时候见面就是了。”小惠这才痛快答应了，无限温柔地说：“好的，后天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放下电话，林志兴回到办公室里，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千元私房钱揣进裤兜里，准备到首饰店去买一枚白金戒指，等到后天见面的时候好戴在小惠的无名指上，把她牢牢地套住。在这之前，一次他们在宾馆开房时，小惠躺在他的怀里问他：“明年的情人节，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呀？”在那之前，林志兴给小惠买过一条金项链，还配了一枚五克重的金坠儿，花了两千多元钱。可能那根金项链有点粗了，或者小惠不喜欢，林志兴一直没见小惠戴过，想再给她买条细点的，便随口回答说：“再给你卖条金项链吧。”
　　 “你就知道买项链，就不知道买点别的……”小惠似乎有点不高兴地说。林志兴紧忙问：“你说吧，到底想要什么礼物？”小惠抬起自己光滑而圆润的胳膊，看着自己的无名指说：“给我买只白金戒指吧，戴在我的指头上，好作为我们爱情的见证。花钱不多，还有纪念意义，你说好吗？”林志兴当时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两个月后，他揣着一千多元钱来到一家金银首饰店，到柜台前一打听，没想到一枚白金戒指竟要两千多块，而他兜里只有一千多元钱，根本不够，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了。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小惠，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这枚白金戒指给她买上呀！这样，他用了半年多的时间终于把这笔钱攒够了，现在终于可以还愿了。
　　 二月十四日的这天，林志兴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上午也没接到小惠打来的电话。午休的时候，同办公室的另外两名同事出去吃饭了。那两个人在临出门前，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喝点？他对两个同事笑了笑说：“你们先去吧，干完手里的这点活儿，我出去对付一口算了。”等那两个人走了之后，他掏出手机，摁了一串十分熟悉的号码，里面却传来了电脑小姐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过一会儿再拨。像这样的情况，林志兴经常碰到，也没有十分在意——小惠毕竟是个生意人，电话占线很正常。
　　 下午上班以后，林志兴再次来到走廊给小惠打电话。这次终于拨通了，小惠在那边“喂——”了一声。林志兴连忙问：“小惠，你在哪儿呢，怎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呢？”
　　 小惠好像把他们约会的事忘了似的，淡淡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忘了，今天是情人节，想见你了。”
　　 小惠这才笑着说：“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今天恐怕不行了，实在没时间，我明天到济南去出差。”
　　 林志兴一愣，问：“明天什么时间走呀？”
　　 “下午两点的飞机。”
　　 “你明天下午才走呢，咱们今天不是可以见一面吗？”林志兴仍旧不死心，又问了一句。谁知小惠却说，“出去一个多礼拜，家里、店里很多事情都得安排一下，等我回来再见面好吗？”
　　 林志兴本想在情人节这天把小惠要的礼物送给她，俩人一起过个愉快的情人节。没想到小惠却要到济南去出差，不能和他一起过节了。一个下午，林志兴的心情特别郁闷。
　　 临下班以前，林志兴再一次打电话找小惠：既然她要出差，俩人无法一起过情人节了，但见一面的时间总还有吧？可他拨打小惠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直到响起盲音，林志兴才悻悻把电话挂了。林志兴并不死心，过了不到五分钟，再次拨打小惠的电话，结果仍和上次一样，还是无人接听。他实在想不明白，小惠在忙什么呢，为什么一直不接他电话呢？
　　 下班后，林志兴再次拨打小惠的电话，这次很快有人接了，说她开车在路上呢。林志兴问：“这么早就回家了？能先过来一趟吗，好把礼物送给你。”
　　 小惠说：“我先不回家，出去办点事。”接着，她又笑着问，“你给我买的什么礼物呀？”
　　 听了林志兴告诉她买了什么礼物后，小惠才说：“先放在你那儿吧，等我从济南回来后，再给我。”
　　 下班的轻音乐响起来，在办公楼的大厅里缭绕着，人们踏着“回家”妙曼的节拍朝楼外走去。等到楼里的人走空了，林志兴才起身朝外走去。这一天，林志兴本想和小惠一起过情人节，也打电话和老婆说好了：公司来了客人，他得陪客，今天可能得晚点才能到家。可是，小惠不能和他一起过节了，他又不能这么早回去。不回家，他这会儿能去哪儿呢？林子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该去哪儿消磨这段时光，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这个北方城市的寒冷街道上。
　　 残冬的太阳早已被城市里高大的楼群吞没了，街道两边的路灯也次第亮了起来。马路两旁的娱乐场所和饭店门楣上的霓虹灯也都点亮了，不停地闪烁光怪陆离的色彩，所有的门前都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汽车，烘托出情人节日的特有气氛……
　　 望着马路两边闪烁的霓虹灯，林志兴突然冒出个想法，想证实一下小惠到底是回家了，还是也坐在这样的场所里和别的男人一起过情人节呢？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再次拨通了小惠的电话。电话只响了几下长长的嘟嘟两声，很快有人接听了。先是一阵嘈杂声，接着才是小惠那轻柔的女声：“喂——”
　　 林志兴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旧按着自己的思路问下去：“你回家了？”
　　 小惠似乎有点不太高兴地说：“没事，你总打什么电话呀？没有，在外面和人吃饭呢！”
　　 林志兴的脑子里顿时变得一片空白，随手把手机关了——他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小惠确实没有回家，而是在外面和别人一起吃饭。而且那个和她在一起吃饭的人，肯定是个男人。他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谁呀……”
　　 一种被人戏耍后的羞恼，立刻涌上了林志兴的心里。他愤愤地把手机揣进兜里，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了一段路，见路边有家规模较大的饭店，信步登上台阶，推开大门走进去。
　　 饭店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几乎都是成双结对的男男女女，他们面对面坐着，喁喁私语。他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这儿自己应该离开，还是找个座位？这工夫，一个服务生迎了过来：“先生，我们这里没有空位了，请您到别家去看看吧，实在抱歉……”
　　 林志兴没等服务生把话说完，急忙从里面退出来。他连着朝前找了几家饭店，终于在一家很小的饭店坐下来，点了两盘菜，又要了两瓶啤酒，一个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地喝起来。
　　 一瓶啤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女人从里面的一张桌旁站起来，在他的对面坐下：“大哥，我看你一会儿了，不像在等人。我也是一个人，陪你一起喝两杯好吗？”
　　 林志兴撩起眼皮，看对面的年轻女人一眼：染着黄头发，画着黑黑的眼圈，嘴上涂着深色唇膏，一看便知道是个从事什么行业的女人——她肯定是在这样浪漫的日子里，在这样的小饭店里专候那些孤独而寂寞的打工男人。
　　 林志兴明知道这个女人是一个在这里兜揽生意的“小姐”，并没有把她赶走，反而朝她点点头，接着喊服务员再拿个空杯过来，随后又要了两瓶啤酒。那个女人熟练地拿起酒瓶给林志兴斟酒，接着把自己的酒杯也斟满，才端起自己的酒杯，职业性地微笑着说：“大哥，来，为了情人节这天的两个孤独而寂寞的‘天涯沦落人’，咱俩干一杯。”
　　 林志兴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女人，也端起了酒杯，和她碰一下，然后把杯里的啤酒一气喝光。
　　 林志兴工作的部门是个处级单位，他是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大小也算个科级干部。虽然官不大，可办公室是专门迎来送往的部门，负责招待工作，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应酬。常上酒桌，自然也练出了好酒量，陪客人喝个半斤八两白酒后，还能再喝五、六瓶啤酒。可是这一天，他只喝了两瓶啤酒就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了，眼前的东西似乎都在不停地旋转着，连对面的女人都看不太清楚了。
　　 喝完了四瓶啤酒，林志兴喊服务员过来结账。当他把手插进裤兜里掏钱时，一下摸到了装白金戒指的首饰盒，随手掏出来，递给坐在对面的年轻女人。那个女人接过去，掀开首饰盒盖儿，仔细看了看说：“大哥，这枚白金戒指是准备送给情人的吧？”
　　 当时，也不知道林志兴究竟是怎么想的，他随口回答说：“是我在路上捡的，送给你吧。”
　　 女人脸上的微笑突然凝固住了，吃惊地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你捡的，还要送给我……”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年轻女人拿起装在首饰盒里的发票，展开看了看说：“两千多块呢，还说不值钱！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可要不起，你赶紧收起来吧！”
　　 林志兴微笑着说：“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把准备送给情人的礼物给弄丢了，却被我捡到了。今天不是情人节吗，就算我把它送给情人了。”
　　 年轻女人听林志兴这样说，有点受宠若惊地赶紧递给他一个笑脸，显得特别灿烂。她似乎怕林志兴再改变主意似的，把已经说要送给她的白金戒指再要回去，急忙揣起来，随后挎起林志兴的胳膊，两个人一起朝着饭店大门走去。
　　 他们刚走到饭店前面的马路上，正好有一辆出租过来，林志兴伸手把车拦住。两个人分头钻进车里。司机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林志兴：“到哪儿？”
　　 “顺和路231号。”林志兴顺口回答说，然后把昏昏沉沉的脑袋靠在椅背上。
　　 出租车驶过了几个街口，来到林子兴要去的地方。看着林志兴打开车门跨到外面，坐在后排的年轻女人也准备跟着下来，却被林志兴拦了回去。他把车门重新关好，又对司机说：“麻烦你把这位女士送到她要去的地方，多谢了。”
　　 那个女人从车窗探出一只手来：“喂，大哥，你的……”
　　 林志兴看了年轻女人一眼说：“我已经用不着了，你留下吧。”
　　 说完这句话，林志兴迈上马路牙子，看着自己刚才乘坐的那辆出租车一溜烟开走了，这才脚步踉跄地朝着一栋临街的大楼走去——那扇还亮着灯光的窗户，便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