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正是“州郡承檄，翕然响应。”
　　刘骏兴师讨逆，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雍州刺史臧质，司州刺史鲁爽等纷纷拥兵响应。随王刘诞本意接受刘劭任命，可是部下齐声反对，刘诞考虑再三，改变主意，支持武陵王讨逆，发江东兵北上。
　　不出半月，义军大旗飘扬。刘骏军队到达寻阳，与南谯王义宣会合，顺流东下，沈庆之总领大军。柳元景统率前锋兵团，由湓口出发。各地义军从四面八方涌来，矛头直指建康城。
　　檄文传到京都，刘劭下令戒严，召集部将，严阵以待。
　　此时的刘劭心慌意乱，感觉头上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一向自诩武略过人，没把刘骏放在眼里。几天前，他自以为诸事安排妥当，还在群臣面前夸下海口：“卿等只需助我整理文书，不必担心战事，若有贼寇发难，我自己就能抵挡得了，只怕贼子们不敢妄动。”没想到，转瞬之间，风云突变，烽烟四起。
　　“来人，把刘骏的儿子刘子业给我杀了。”早朝上，刘劭大发雷霆，从龙椅上跳起来，“一群畜生，一群畜生！再去查查，谁投靠了贼骏，就把谁的家眷统统杀掉！一个也不留！”
　　群臣垂着头，没人敢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庙堂之上，就像坟茔一般，死气沉沉。
　　刘义恭劝道：“陛下息怒！凡举大事者不顾家，许多人出于无奈，本来只是犹豫观望，如果把他们的亲人杀光，白白增加仇恨，反而坚定他们的斗志。如此一来，适得其反。”
　　刘义恭是宋武帝刘裕第五子，读书粗通大略，生活糜烂，骄奢淫逸，不加节制。元嘉二十七年，魏帝拓跋焘中了宋将臧质的激将法，怒攻盱眙损兵折将，狼狈撤军之时，刘义恭竟然拒绝诸将建议，不敢出城攻击，坐失大好战机，受到朝廷降级处分。人人背后称之为“草包王爷”。然而，刘义隆仍旧对其格外器重，原因在于，刘义恭善于顺风使舵，处事圆滑，是个不折不扣的马屁精。
　　刘劭本来最瞧不起这个爱拍马屁的皇叔，但自己初登大宝，根基不稳，还要依靠这位皇叔的威望，笼络人心，所以任他为丞相，礼遇有加。
　　“那……”刘劭早已气昏了头，恍惚感觉草包王爷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吩咐道，“那就把乱臣贼子的家眷全都软禁起来，押到侍中下省，严加看管。”
　　萧斌瞟了刘义恭一眼，面露鄙夷之色，心想：草包王爷之所以反对，就是怕自己的妻妾和十二个儿子也遭不测。转而对刘劭说道：“贼骏来势汹汹，况其手下皆是骁勇善战之辈。陛下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叛军攻到京都，再抵抗可就迟了。”
　　“爱卿是何打算？”刘劭没有半点主张。
　　“立刻率水军西上决战，以优势的水师在大江之上，一举消灭叛军，如此一来，胜算颇大。即使决战不利，还可退守梁山。梁山地势险要，乃天然屏障，可阻挡长江上游之敌。”
　　刘劭默然不语。虽然他经常吹嘘武功高强，但真要带兵去打仗，心里还颇有几分忌惮。毕竟，刀剑无眼，性命攸关。皇帝的宝座还没坐够，谁愿意贸然出击？
　　刘义恭猜透刘劭的心思，献计说：“贼骏年少，未经军旅征战，远来疲弊，我军应该以逸待劳。如果远出梁山，则京都空弱，贼诞的东军乘虚而入，怎么办？若分兵两路迎敌，则兵力分散，势力单薄，不如养精蓄锐，等待机会。放弃秦淮河南岸之地，栅断石头津，修建防御工事，这是先朝惯用的方法，不愁贼兵不破。”
　　一句话正中刘劭心思，他频频颔首，眼前一亮，抖起精神。
　　萧斌一听，心想：这草包王爷分明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刘骏起兵仓促，水战不利，无法与京都水师抗衡。正应该以己之长，克彼之短。这样贻误战机，只能是坐以待毙。草包王爷到底安得什么心？
　　“皇叔所言极是！”刘劭忽然想起，晋元帝司马睿和明帝司马绍曾用过坚壁战术，而且祖父武帝也曾避战于江上，同样克敌制胜。既有成法，何必冒险？
　　萧斌心里暗暗叫苦，眼前的皇帝，平时狡黠凶残，刚猛严断，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这样不辨是非？听信这种荒谬论调，以先朝旧事生搬硬套，岂知时过境迁，情势不同？
　　萧斌声嘶力竭道：“贼骏不过弱冠之年，能建如此大事，绝非偶然！如今，叛军兵分三路，势据上流。沈庆之精通军事，柳元景屡立战功，形势如此，实非小敌。唯有趁人情未离，尚可决力一战。坐守台城，怎能持久！如今主、相皆无战心，岂非天意！”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先派一支军队到鹊头迎敌，以探敌军虚实。其余的就按皇叔的主意去办！退朝！”刘劭心烦意乱，拂袖而去。
　　刘义恭狠狠瞪了萧斌一眼，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萧斌垂下脑袋，无精打采转身走出朝堂，心想：刘劭竖子，不足为谋。只怕很快便会身首异处，还是为自己早做打算吧。
　　萧斌回到府中，吩咐妻妾偷偷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车辆马匹，随时准备逃亡。
　　战机稍纵即逝。就在刘劭祈求神灵护佑的时候，柳元景麾下经受过北伐战争洗礼的雍州军，已经星夜兼程，赶往建康城。当柳元景得知刘劭派兵到了鹊头时，便临时做了调整，他觉得本部水军和刘劭相比实力悬殊，不能用水军解决刘劭，必须尽快开到建康，然后在陆地上解决刘劭。
　　柳元景立即给刘骏发了一封信，陈述自己新的作战计划。征得刘骏的同意后，柳元景逆江东上，仅用三天，就到了建康城外
　　柳元景，字孝仁，河东解人。柳氏是河东大姓，八王之乱后来到襄阳。柳元景从小跟随父亲进山剿匪，弓马娴熟，勇猛无比，不喜言谈，胸有大志。荆州刺史谢晦、雍州刺史刘道产、江夏王刘义恭竟相招聘，后被宋文帝刘义隆看中，选为随郡太守，配给西镇襄阳的武陵王刘骏。
　　柳元景为了震慑刘劭的人马，派人带着大队铁甲骑兵上岸，沿着秦淮河边来回耀武扬威。同时使用离间计，对建康城中发动了精神瓦解攻势，给城中文武旧臣写信，力陈时局，劝他们回头是岸，不要做刘劭的替死鬼。
　　柳元景的瓦解攻势很快就发生了作用，在刘骏率军来到姑孰时，周边许多郡县纷纷响应刘骏。刘劭也许不知道，他正一步步变成孤家寡人，仅剩建康一座孤城了。
　　连日舟马劳累，使刘骏突然病倒，卧在床上，剧咳不止。记室参军颜竣担心刘骏的病情影响军心，便封锁消息，秘密派亲信，弄来草药，亲自在刘骏的船舱内熬药。
　　“千岁，你感觉怎样？”颜竣坐在床榻前，看着刘骏喝下一碗汤药，关切地问。
　　刘骏咽下苦药，紧了紧喉咙，说道：“这些日来，多亏你照顾周到。不过劳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切记，关键时刻，不可因我之微恙，而动摇大军意志。”
　　“千岁放心，我已告诉知情部下，决不可泄露半字，否则杀无赦！现在前线将士，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刘骏点点头，伸出手来。颜竣急忙扶他坐了起来，然后把各地军情报告，呈了过来。刘骏看后，深表满意，命颜竣按照自己的意思，对奏章逐一批复。
　　写完之后，颜竣禀道：“千岁，今天早上，柳元景派来亲信，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辅国将军鲁秀已经答应归顺。到时候，他会暗中帮助我们，里应外合，共击恶首。”
　　“太好了！”刘骏喜不自胜，哈哈笑道，“鲁公助我，何患大事不成？元景这次立了大功。对了，他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骏深知，柳元景所率的先锋兵团，担负主攻任务。柳元景的表现，直接关系到战役的成败。所以，刘骏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柳元景身上。
　　“据亲信来讲，前来投降的人纷纷劝柳将军从速进攻，说贼劭杀父弑君，所作所为，天理不容，建康城中人心惶惶，一战可定。柳将军不为所动，以兵法释之，‘理顺难恃，同恶相济，’打仗非以情理取胜。共同作恶的人，虽然背弃道义，却往往因为利益关系，狼狈为奸，希图自保。一旦我们轻率进攻受挫，会激发敌人的斗志，应当怎么做呢？‘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作战首先要做到的是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去打击敌人，方是取胜之道。”
　　刘骏听后，不禁赞叹道：“元景不愧是一代名将。深谙兵家之法。传我话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前线战事，都按元景的意思去办。准备妥当，即刻讨逆！”
　　颜竣受命而去。一场生死大决战，即将在建康城外的淮河岸边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