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太阳像个大火球镶嵌着金边，懒懒地挂在西天，它不愿离去，留恋着美好的傍晚时光。彤红、桔黄、海蓝、浅紫、亮白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像万条彩色的丝线，映红了山峦，映红了树木，映红了一池池池皱起的秋水。“半江瑟瑟半江红。”岸边走过来两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男的手里拿着两片红色的枫叶，他俩一走边一边慢语轻声地说笑着。
　　 “你看这树叶多美呀！”老翁把树叶拿给老妻看。
　　 “我学会了一首歌叫《两只蝴蝶》，我唱给你听听。”老翁看着老妻笑着说。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我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跑调了！我也会唱。”老妻笑咪咪地看着老伴儿。
　　 老翁举起手中的红叶，围着老妻慢悠悠地转了个圈，然后两对混浊的目光相视而笑。
　　 老妪说：“你看这红叶经过风吹雨打变得多美丽呀！这两片红叶就是两只蝴蝶，就是你和我，我要把这两片树叶珍藏起来，让它成为我们美好的回忆。你唱的这支歌的歌词写得真好，说到咱俩的心坎里了。”
　　 “哈哈！咱俩活到120岁，一起枯萎。你看，夕阳多美啊！“人间重晚晴”啊！老翁说着爽朗地笑起来。
　　 两只鸽子快乐地从他俩头顶飞过。
　　 这对老夫妻历经坎坷，在人生的旅途上已牵手整整走过了二十个春秋了，如今焕发了第二青春。他们冲破了世俗的偏见，冲破了儿女的阻挡，走到一起实在是不容易。
　　 （一）
　　
　　 故事从头讲起。她叫苏凤娟。二十岁嫁给北村李二，婚后小两口很幸福。她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夫妻俩过着“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天仙配生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丈夫患了骨结核，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既要护理丈夫，又要下田劳动，操持家务。每次去公社卫生院买药，徒步往返一次要走十多公里路。那时候，在偏僻的乡村，交通还很不方便，不通汽车，如果不是急病，生产队的车马是不能随便用的。
　　 有一次薅地，天黑了，已经分不清哪棵是草哪棵是苗了，苏凤娟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满天星斗把这个苦命的女人送回家。生活的磨难，使这位年轻的少妇失去了脸上的红润，失去了昔日靓丽的丰采，脸色黄了，背也驼了，头发也顾不上梳，有时嘴里嚼着饭就下田劳动。回来背上不是背一捆柴就是挎一筐喂猪的野菜。她天性争强好胜。丈夫有病，日子也不能比别人过得差。
　　 磨米、磨面、做饭、洗衣，给丈夫翻身、擦身、喂水、吃药……她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整天不停地转动着。可是，灾难还是降临到她的头上，丈夫撒手人寰离她而去。她哭天天不语，哭地地无声。这一年她33岁。
　　 她永远忘不了让她悲恸至极的那一天，这一天是丈夫的生日，早晨她给丈夫煮了面条（长寿面）和鸡蛋，（鸡蛋滚好运）她希望丈夫的病好起来，转好运。晚餐她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她一口一口地喂丈夫，丈夫今天精神比哪一天都好，面带微笑。他用那苍白无力青筋凸起的手抚摸着妻子的脸。
　　 “你瘦了，你太累了，我……对不起你”。丈夫的声音亲切而微弱，无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妻子，慢慢地合上眼帘，他永远地睡着了。苏凤娟悲痛欲绝。
　　 这一年，大孩子六岁，二的四岁，小的一岁，从此苏凤娟和三个孩子相依为命，度日如年。
　　
　　 （二）
　　
　　 苏凤娟已过了而立之年，生活的重担压在双肩，但是压不垮她顽强的生活的精神。她天生丽质，模样俊俏，虽然两腮失去了红润，但那对酒窝儿，一双杏核眼，浓浓的弯弯的眉毛仍很动人。村里还真有个馋猫总惦念这她这条鱼。苏凤娟每天晚上都把门拴得牢牢的，身旁放着一根木棍和一把菜刀。有一天夜晚只有星星，没有月亮，这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晚。她听见窗下有动静，一个黑影侧着身子在撬窗户。苏凤娟摸黑穿上衣服，悄悄拿起木棍和菜刀，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大骂：“你是谁？！不要脸的东西！滚！你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我打死你！”
　　 那个黑影吓得抱头鼠窜，夺路而逃。从此，村里再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谁都知道苏凤娟厉害，说她胆子大，主意正，嘴一份，手一份，说话嘴像刀子，干活也麻利，虽然她只有小学文化，但人很精明，记忆力超人。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及其子女的生日、时辰，她都记得准确无误，张口就说出来。村里有人说：“红颜薄命，白瞎这块料了。”她苦笑着说：“有啥办法，从小家里穷，姐妹多，没让我念中学呀！”她感慨地长叹一声：“就认命吧！”这是她经常自我安慰的一句话。可她内心宽阔得像个大舞台，她渴望在人生的舞台上留下美丽幸福的倩影。渴望自己像一只苍鹰在广袤无垠的蓝天上展翅飞翔。她常常想：人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是为什么？
　　 大队有个“赤脚医生”常来这里给患者看病。有一次苏凤娟的女儿病了，一天一夜高烧不退，她去大队找来邱医生。邱医生说：“再不退烧孩子就要抽了。”挂起了吊针以后，孩子退烧了。邱医生走出来时，苏凤娟送出门外。这是人之常情，本应无可厚非。可是村里有个长舌妇——外号叫崔大喇叭的说闲话了：“你们瞅瞅，那小大夫在寡妇那儿呆了足足有两个小时，那寡妇还送出来了，啧啧！”说着嘴一撇，眼睛向上一翻，两只贼溜溜的眼睛滴溜乱转，好像还要寻找点什么蛛丝马迹作为她无聊的谈资。邻居郝二婶驳斥崔大喇叭：“你别嚼舌头说瞎话!人家的孩子病得很重，挂吊瓶呢，你说话要口下留德!”崔大喇叭悻悻离去，白眼仁儿向上一翻，袖子一甩，扬着脸，舔着肚，迈着八字步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斜楞着眼睛看郝二婶，丢下一个字“哼！帮狗吃食儿。”
　　 第二天，邱大夫背着药箱子又来到苏凤娟家给孩子打针。崔大喇叭隔着院墙抻着脖子向这边张望。碰见崔三儿从墙下走过，崔大喇叭把嘴贴近崔三儿的耳朵，神秘兮兮地嘀咕着，然后眨着狡黠的小眼睛说：“听说邱大夫前两个月死了老婆，你看，他又上那小寡妇家了。”崔三儿没理她走了。
　　 台湾一位杂文作家在《丑陋》一文中写道：“某些中国人的劣根性就在于用舆论吃人。”这个长舌妇是不是属于这一类人呀？
　　 苏凤娟知道后没去找崔大喇叭打架，她只是哭，谁让我死了丈夫呢，受人欺负。她虽然嘴很厉害，但她不能去找崔大喇叭打架，因为那个女人是个不讲理的泼妇，发起泼来躺在大道上打滚，能把人气死。去找她吧，她会说：“你心惊了不是？”不找吧，她会说：“做贼心虚，不敢吱声了吧！”哎！翻过来倒过去，都是她的理，苏凤娟只好不理睬她。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苏凤娟受了委屈，更想念丈夫。夜阑人静，孩子都睡了，她坐在炕上，守着孤灯，“泪湿春衫袖”。熬吧，慢慢熬吧，她盼望孩子快快长大。有好心人劝她嫁个人。她叹口气：“像我这个年龄，前一窝后一块的，多操心呀！等孩子大了再说吧。”
　　 时间像流水般逝去，她领着孩子过了一年又一年。由于民政部门的照顾和她自己勤俭持家，因此，三个孩子都能上学读书。
　　 苏凤娟天生要强，凡事不甘人后。虽然家里没有男人，但是农活从不落在别人后面。夏天铲地，天还没亮，她就下地了，还看不清哪个是苗哪个是草呢！别人收工，她晚回家，她家的农田比别人家的农田莳弄得都干净。每逢过年，晚饭和年夜饭她总是抢在别人家之前，她把孩子一个个打扮得干干净净，穿上新衣服，吃完饭让孩子到邻居家去玩。提起苏凤娟，村里人都说她是个刚强的女人。
　　 光阴荏苒，一晃20年过去了，三个孩子都成了家，生活的磨砺，日子的艰辛，苏凤娟过早地白了头发，由一位年轻俊俏的少妇变成了两鬓霜染的老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