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忙，三两场。”麦收季节即到，浇水、造场、平场地，还要积肥、打药，大家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母亲指派我与嫂子剔棉花苗；收工回来，吃饭时却不见了父亲。正在纳闷，父亲迁着一头驴进来了。
　　 “热死我了，120块钱买个驴！”
　　 父亲大汗淋漓，抓着衬衣在脸上擦着。大家看着这头驴，瘦得皮包骨头，个儿也不大，看样子有些衰老，好象田里的庄稼，风一吹，它就会倒下。
　　 母亲说：“在哪儿买的驴子，又叫人给坑了！”
　　 关于买牲口一事，这是全家议定的。责任田之后，牲口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工具。前年我家曾经养过一头水马，膘肥体壮；还有一头牛，父亲因此作为“冒尖户”代表到县上开过表彰会；因为大哥生病、父亲骨折，卖了水马和家里养的牛，还不够，又在信用社贷了2000元的款，父亲引以为自豪的“冒尖户”彻底垮台。去年整整苦干一年，还清外债，又借款买了两头“金疙瘩”（牛犊子）。养了两头牛，为的是家里“致富”，也帮助生产；但是父亲天天拉着平车拣粪（上地）、给牛割草，不是事儿，需要买头驴子拉上父亲拣粪割草。于是议定买头毛驴，但不得超过300元；想不到父亲竟用120元迁回来一头毛驴！
　　 父亲没有来得及夸耀满腹的喜悦，就被一片怨声包围了：
　　 “恁大一点，兴许比狗大一点。”大嫂笑着说。
　　 “这头驴子至少要有20年了。”母亲说。
　　 “不是太欢实。”大哥说。
　　 “跑了一天，落一堆埋怨；吃饭吧！”祖母心疼自己的儿子，叱责大家。
　　 父亲说：“一分价钱一分货。不是的话，120块钱你能买来一头驴？别看它瘦得柴火棒一样，用不了多久，管教它膘肥体壮！”
　　 吃过饭，父亲对我说：“阿牛，走，套上平车，咱到北地拉拉土试试！”
　　 我和父亲套上驴车，径直朝北地走。小毛驴摇摇晃晃，我担心，让这样一头毛驴迎接即将到来的麦收，多少有些寒心。
　　 小毛驴很听话。拉起一车的土，尽管显得有些吃力，毛驴依然尽力地完成自己的使命。拉回一车，父亲自豪了：“咋样儿？行吧。我喂了一辈子牲口，还看不出好牲口来？走，再拉一趟！”
　　 父亲要我和他一同坐上平车；小毛驴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原来已经到了上次拉土的地方。它站在那里，扬起头，回头看坐在车上的父亲和我。父亲更加自豪：“多能的驴子！装车。”
　　 这头风烛残年的毛驴！吃的是草，贡献的是不息的精神和劳动。后来，父亲把这头毛驴喂养得果然膘肥体壮，小毛驴也没有辜负主人的期望，天天拉着父亲拣粪、割草……
　　 1984.5.19
　　
　　
　　 **邮递老马
　　
　　 雨一直下个不停，我说，今儿个老马不会来了。增全说：“肯定来，管打赌。”打赌就打赌。
　　 我输了，
　　 老马是我们这一带的邮递员，叫他老马，其实他并不老，至多不过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体重不过百斤左右，脊瘦的脸颊，高高的颧骨，一双眼睛特别的大，很是乐观。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总是喊他老马。
　　 老马送报非常负责，不论什么天气，天天不误，而且很认真。
　　 一次，我拿着新到的报纸杂志刚要离开，老马说：“签名！”我说：“一份杂志，还会有错？”“那不行，这是规矩。”他的声音不重，却逼人。
　　 那天，有一封电报，是增全邻居的。老马要求盖手章，我们却没有。增全说：“交给我，你就放心了。”老马没有说什么，从夹子里撕下一张纸，趴在自行车座上比着电报抄下电文，交给增全：“先把这个交给老苗，别误了事。”再把电报原文收回去。
　　 更多的时候，他是亲手把电报、挂号信、包裹亲自交到主人手中，才放心地离开。
　　 一年四季，他风里来，雨里去，不论人稀路滑，总是匆匆忙忙。他想民所想，急民所急；他有一颗真挚、诚恳、善良的心。他果真的像一匹老“马”，一直在扎扎实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
　　 1984.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