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正午十二点半以后的阳光特别灼人，三个人的背、胸、额前都涓涓地渗出汗来，路上也没人，让人感觉就象走在荒效野外一般，洪善坤最先感觉到今天的情形与往日上山的情形有点不一样，心里怪怪的，老觉得眼前的景物、房屋在走形，变幻得象海市蜃楼一般。开始，他也不太留意，认为这是天气太热，阳光蒸腾的原故，慢慢地走着走着他就迷糊起来，有点半梦半醒的感觉，一个劲的往上走，而且脚步越走越快，身边还产生了迷雾，当时他就自己在心里发出纳闷想：“大中午的，晴空万里，哪来的迷雾？”只是一瞬间的思想，一个念头而己，一闪而过，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行为。相反，倒觉得自己心里甜甜的，似手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自己久违的老朋友了。不由自主地顺着台阶往上小跑起来。洪顺发与张献忠全没有意思到什么，只顾一股脑儿地低着头跟着师傅拾阶而行，象洪顺发的影子一般，或说象两只忠诚的狗。
　　 三个人就这样气喘吁吁地在荒野的烈日中足足行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得是口干舌燥，大汗淋漓，连短裤都湿了。猛一抬头，三个人同时惊奇地发现自己怎么就立在了“红莲寺” 的山院门前，真是令自己大惑不解：上官文清的家在县城正东面的城河边山上，而“红莲寺”却在县城东北方向的郊外，相距足足有十几里的山路，山隔着山也不知隔了多少座山，怎么自己仨就莫名其妙地走到这里来了？洪善坤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零五分了，真弄不清楚自己这一个半小时是怎么迷糊过来的？
　　 再说“红莲寺” 在这地域方圆上也是很有来头和影响的寺庙。相传，最早是由一位叫“红莲” 的姑娘，在这山谷里坐化“升仙”而得名。周围的石块、山泥全是红的，千年了，祖祖辈辈的乡亲们都囗囗相传，说这方圆十里的泥石之所以能被染红，都是因为这得道仙姑的“气场” 所染，所以变红了。与翠清县的其它地方的泥石全不一样的颜色，真是这样，“红莲姑娘” 的能量那该有多大啊？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有关“红莲姑娘” 的传说还有一些故事。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前方几里地以外的山脚下，一户农家，象往常一样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取名红莲。待小姑娘长到十几岁之后，家人常常发现女儿有一些怪异的举动和思想，让人费解。比方说春节家人洗酒坛子的时候，她会发问家人：“你为什么不翻转过来洗呢？”弄得家人一头雾水。泥瓷的酒坛子还能翻过来洗？又不是布囗袋！大家都笑她天真可爱。可她也不客气，抢手过来，就在溪边将酒坛子内外壁翻了个倒转，将酒坛子内壁洗得干干净净，再将酒坛子象翻布囗袋一样轻易地翻转复原，弄得在场的人惊呆了眼神。再有一次，她随父亲到山坡上的农田里去灌水，由于自家的梯田在山坡高处，父亲就同她一起用绳勺向上泼水，浇着浇着她就发问父亲：“你为什么不会让水向坡上流呢？”父亲认为女儿在说笑话，也没当一回事，待女儿让他到树下休息一下，回来时，父亲惊奇地发现，自家所有的农田水都灌满了。于是他明白，自家女儿有“异能”， 是仙灵的投胎，更加的疼爱。
　　 女儿长到十八岁，也不愿出嫁，整日躲在这深山上修行，谁规劝也没有用。父母也渐渐明白，自家女儿与众不同，就由着她去了。慢慢地她回家的日数越来越少，父母亲人偶尔上山探望一下。直到有一天，她坐化“升仙”了，乡亲们才发现，平曰不引人注意的山石泥土这时都变红了，与别处的泥石有很大的差异，于是，给这片山取名叫“莲花山”， 她所坐化的山洞叫“红莲洞”。 成了一处仙家神密的探访地。
　　 日后乡亲们在“红莲洞” 前修了一座庙，叫“仙姑庙”。 千年了，前来敬香许愿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说这座庙很灵，所以声名远扬，方圆几百里的乡亲们都常常慕名前来顶礼莫拜，慢慢的“仙姑庙” 进化成了“红莲寺”。 有一些悟道高尼也借此宝地参禅修行，顺便收一点香火钱以维持生计，寺庙也越盖越气派，成了一方佛教传播的圣地。可是，到了“文革” 期间，“红莲寺” 被列入了“破四旧” 的黑名单中，在一个轰轰烈烈的早晨，被一炬烈火烧成了灰烬，寺尼们全部被红卫兵小将们驱逐回家还俗了。
　　 时间一晃到了前几年，改革开放了，一位当地在外的华侨，由于年迈，眼部有疾病，看不到东西。一日夜里入梦，“红莲仙姑” 托梦给他说：“我的庙宇在某某某地，某某某山，你将我庙宇修善一新，我将你的眼疾治好。”第二天一早华侨果然重现光明。于是派人回乡打探，果真有“红莲姑娘”， 有“红莲寺”。 庙宇于是被从新修善一新，香火从燃。
　　 这些故事洪善坤都是懂得的，只是一直以来，他受的都是新式教肓，不相信世间有鬼神，只认为那是传说而已，没当一回事。今天的事却把他搞迷糊了，他在小时候也听大人说过“鬼打墙” 这回事，今天，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把他吓了一跳。他站在“红莲寺” 山门口的参天大树下，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睛看看太阳，再看看修善一新辉宏庄严的“红莲寺”， 有一种莫名的神秘氛围向周身袭来，他就搞不懂了：“今天，到底是上官文清那糟老头有‘神功’， 将自己打发到这里来了？还是“红仙姑”的指引，欲来开示于自己？”，但两者都让他感到神秘可怕。
　　 这时，洪顺发问话了：“伯伯，您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不是说要去拜访上官文清的吗？”
　　 张献忠也疑惑地说：“就是啊。”
　　 洪善坤苦笑一下说：“我也不知道。囗干舌燥的，先进去讨杯茶喝吧。”
　　
　　 正午刚过，“红莲寺” 内游人稀少。
　　 洪善坤带着洪顺发和张献忠进了山门，上了陡斜的石块台阶，平台上正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年青女“居士” 穿着整齐洁净的麻布尼服在向他们恭迎问候：“施主辛苦了，是烧香还是求签？”洪善坤有些意外地望了望女尼，心里似乎觉得她是专门在此迎候他们的，于是表情有些尴尬地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师傅在寺吗？”女尼答道：“她老人家云游去了，施主有事吗？”洪善坤说：“没有没有，只是想拜会她老人家一下。你们寺里有茶吗？我们想讨一口喝一喝。”女尼客气地用手掌示意了一下：“那，这边请。”于是将他们向西面山角的一间厢房引去。这是一间摆满了各式佛院饰物和香烛的售货间。由于厢房长宽，女尼们还在货台的旁边摆上了一套古朴洁净的四方桌凳，供购物的施主们小憩。进了厢房，他们在旁边的桌前坐定，有年长些的一位中年女尼为他们端出了一壶热茶，并同三个茶杯。他们客气地致谢后，便豪饮起来。
　　 休息了一下后，他们觉得精神有点恢复了，便立起身来，在厢房内四下浏览，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特别是俩位年青人倒觉得神密有趣。只有洪善坤是懂得一些佛学知识的，于是就开口问售货的女居士：“这些饰物中有‘开光’ 过的吗？”居士说：“有的。”说完，顺手从身后的挂架上取下一个玉质的“弥勒佛”， 放在手心，端给洪善坤眼前看，“这就我师父特意为施主们开光的一批‘弥勒佛’ 挂佛，很灵应的。”洪善坤将其接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再对着光观赏了一回，然后回过头问女居士：“一个卖多少钱？我想请来护身。”女居士答：“一个三十。”洪善坤爽快地从包里掏出一百元：“为我请三个护身。”付了钱后，将两个“弥勒佛” 分别挂在了洪顺发和张献忠的脖颈上，嘴里说道：“今后菩萨会保佑你们的。”他们听了特别高兴。
　　 又歇息了一会，洪善坤问身边的女尼：“居士，请问在哪儿敬香？”女尼抬手示意上方正中的庙宇，只见那儿香烟缭绕，金碧辉煌，正中莲花上端坐着观音大士。洪善坤困惑地问：“这里不是莲花仙姑的庙宇吗？怎么变成了观音大士的庙宇。”女尼赶紧说：“不不不，这里是红莲仙姑的庙宇，但她曾经只是观音手下的一位修善女童，所以必须先敬观音，然后才能敬红莲仙姑。她的庙宇在下方。”洪善坤听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找女尼买了一百块钱的香烛，在一位居士的指引下，一行向观音殿走去，进了观音殿一叩三拜，百般虔诚，跪拜完毕，又在观音坐前丢下一卜，抽得一签，只见签文上写道：春雨润物溪不宁，溪水泛波荡浮萍，古今多少流水事，只见流水不现萍。洪善坤抽到此签，小声念完，脸色“唰” 地一下白了下来，立起身来，向观音像叩了叩首，转身就走，连莲花姑娘的庙宇也忘了去敬香，就串出了山门。洪顺发和张献忠赶紧跟了出来，问：“师傅，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连红莲姑娘的庙也不敬了？”洪善坤阴沉着脸说：“没有，……说了一时你们也不会明白。”然后自顾自的往回走。
　　 来到最靠近城郊的一个山头，这里，那位华侨还在此为进山敬香的施主们修了一座歇息的凉亭。洪善坤进了凉亭坐定休息，洪顺发和张献忠也跟进来坐定，洪善坤给每人丢了一根香烟，然后自顾自的点上吐着烟卷，平息了一下情绪，然后指着县城方向，问：“你们知道‘红尘’ 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他们俩个摇摇头，洪善坤自问自答：“‘红尘’ 就是指尘土飞扬的地方”， 他接着说，“也就是不干净的地方。按菩萨话的意思，我们其实都是居住在不干净的地方。生活也不干净。……当然也就烦扰不断。”洪善坤突然反问他们俩个：“离开‘红尘’ 我们还能活吗？”洪顺发和张献忠都茫然地摇了摇头，洪顺发说：“应该是不行吧？”“所以说，任它江湖浪大，浮萍摇晃，我们总得好好过好此生，不能亏待了自己。”，洪善坤接着问，“你们说是吗？”洪顺发和张献忠都赞同地点点头。
　　 进了县城，太阳已经偏西了，但余辉仍然使整个山城沉浸在粉尘的躁热中，翠清桥工地机声隆隆，让人感受到的是一种繁忙发展景象，他们仨的神经从新兴奋起来，立在码头，洪善坤拿眼侧望了一眼平静的东山区，无奈地低下了头。张献忠见了顺囗问：“还要去拜访上官文清吗？”洪善坤说：“改日吧，你没看我们一身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