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流浪的牛虻>流浪的牛虻43

流浪的牛虻43

作品名称:流浪的牛虻      作者:雨亭      发布时间:2012-11-24 21:02:09      字数:3649

  福尔马林是死了,但不是他杀,他是自杀而死的,而他根本就没上简安西的床。
  根据简安西的回忆,她是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献给福尔马林的,而她也早早就铺好床等着福尔马林了。然而当福尔马林进到房子里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们已走了很远的路了,明天会是一个晴天了吧。”这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起初并没能引起简安西的注意。福尔马林说完这句话就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坐在床沿上,点燃了他生命里的最后一支烟。
  福尔马林的遗书早就写好了,他把这封遗书夹在他的书稿里,而他写的小说却不翼而飞了。在他的遗书里,我们读懂了另一个福尔马林。在遗书的扉页上,赫然是福尔马林写的一首诗。
  上帝忘了有一个我
  他把所有的幸福都给予了他人
  却把不幸赠予我
  
  女人把贞操盛在酒杯里
  那里也住着一个上帝
  我只是一个小丑
  看得见酒杯
  看不见燃烧起来的火焰
  
  许是我的末日了罢
  ——《欲望的酒杯》
  
  福尔马林这颓废的色彩不禁让我想起章子非。我很难想像福尔马林在写下这首诗歌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是释然,还是沉重?我现在也无法得知,而我也只能从他的遗书里去推测了。他在遗书里写到关于他的小说的去向,原来他早已把小说烧毁了,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感到吃惊。而福尔马林为什么要烧毁这本小说,他在遗书里并没提到,所以至今都还是一个谜。也许他是碰壁了,或者他压根就不希望自己的小说能够问世,而我是他的第一个读者,所以你可以做这样的猜测,或许我的小说就是福尔马林写的,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还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福尔马林竟然留下了一大笔遗产,而且按他的遗嘱,他是打算把这笔钱全部捐献给贫困山区的学校的。这不得不让我肃然起敬,严谨而小心翼翼的福尔马林,小气而抠门的福尔马林,他心中原来竟藏着这么一份深沉的爱。也许旅途让他明白了人活着的意义,特别是章子非的命运,我想章子非的堕落肯定给了福尔马林很多的人生反思,然而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他既然懂得人活着的意义,那他又为何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所幸福尔马林留给了我们答案,其实福尔马林早就被检查出患了绝症,疾病的缠身让他痛不欲生,而且他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有着另一个目的,他说要以他的生命给予牛虻者们一个警醒,颓废的人生是行尸走肉。我也不禁感慨,流浪只是一种能给人聊以自慰的生活方式,他会使人陷进漫长的虚无里。在虚度光阴中收获到的不会是荣耀,而是精神世界的轰然倒塌。我不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你为什么要去流浪
  你可知道
  流浪的路上爬满蛆虫
  还有满世界的面具在行走
  阴谋与欺骗
  在一颗颗黑色的心脏里跳舞
  时间与荆棘
  会窥视着你的信仰
  不是谁都可以走到世界的尽头
  
  风往哪个方向吹
  树就往什么地方长
  可是人啊
  越往前走
  就越想回过头来看呀
  你永远不会知道
  风会吹向哪里
  
  流浪的人
  请你告诉我
  你要在自己的墓志铭上刻些什么
  不论华丽与低调
  怕是没人瞧上一眼吧
  你注定会长成孤独的坟墓
  
  你的一生都会在悲哀里沉默
  你的同类——
  一只可怜的牛虻
  怕也要咀嚼你的尸体了
  你的血液会流进它的肚子里
  哦,还有你那卑微的自由
  ——《流浪人》
  
  福尔马林还算幸运的,他死得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他就像是睡着了,没有人去打扰他。我把他的书稿日记整理好,然后把它们都交给了简安西。简安西是带着福尔马林的骨灰盒离开我和路妮的,她带着福尔马林的灵魂往回走,走回到福尔马林的故乡去,走回到文明的秩序里。一切似乎都早已注定,没有人能活出体系之外。
  我想起我的那位可怜的诗人了。
  (四)
  有一天
  诗人在寻人启事上
  看见他的头像
  被高高贴在公交站牌上
  他就被人稀里糊涂地带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问
  才知道
  那群把他的行头没收的
  穿着蓝色制服的人
  已经找了他很久
  诗人很兴奋
  以为他可以要回属于
  他的白马、铠甲和利剑了
  可人家绝口不提他的行装
  而是疑惑地问他
  你会写诗?
  诗人点头
  白马包囊里的诗稿是你的?
  诗人再次点头
  不简单啊
  我们领导要接见你
  诗人说,把诗还给我
  小伙子,诗已经发表了
  诗人说,我饿了
  有人说
  领导来了就有饭吃了
  后来,诗人真有饭吃了
  领导安排他主持诗歌工作
  
  诗人还是没有忘记写诗
  他的诗也频频出现于媒体
  他成了舆论的焦点
  评论家说
  诗人的诗有一种粗犷的野味
  那些见过诗人流浪的人
  抹着光溜溜的嘴脸
  在发表一些大论
  说要做诗人就该去流浪
  诗人很想给这人一记耳光
  就像当初
  现实给他的那记耳光一样
  沽名钓誉的
  穿着华丽丽的马甲
  打着诗歌的名义
  向诗人射出歹毒的子弹
  诗人怎么想也不明白
  诗歌怎么就成了
  人们勾心斗角的武器
  
  所幸诗人没有被打倒
  他还在继续写他的诗
  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名气大了
  有人请客吃饭
  有人邀去做报告
  有人赞助演讲
  诗人都没有拒绝
  他也不会拒绝
  诗人的时间
  开始消耗在应酬里
  
  (五)
  诗人自己写诗
  也看别人写的诗
  可他发现
  城市里容不得诗歌
  也容不得真正的诗人
  真正的诗人都在尘埃里爬行
  诗歌在城市里失了地位
  诗人在诗的世界里沦亡
  海子死了
  顾城死了
  余地死了
  还有千万的城堡在沦陷
  留下写诗的人
  不是靠着下半身而活
  就是写着不是诗的诗
  她们写着梨花体
  写唐诗、填宋词
  非从古人的词典里
  挖出惊人的诗句
  
  诗歌的衰落
  像沉下西山的太阳
  等到旭日东升
  需要一个漫长的黑夜
  无数诗人在黑夜里沉沦
  顾城说
  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
  他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可最终他也没有杀出重围
  诗歌的新时代
  远远没有到来
  
  诗歌如今
  是躲在历史角落里的荒草
  污秽、枯黄
  任人作贱
  文坛上
  唯见小说风起云涌
  散文始终是一条平稳的河
  诗歌则变成了一潭死水
  这一潭死水
  没有多少生命的迹象
  只是偶尔
  会在淤泥里长出几多莲花
  
  (六)
  诗人的使命
  生来是捍卫诗歌的尊严
  所以,诗人需要重塑诗歌的世界
  他没有了白马
  也没有了铠甲和利剑
  他就用诗歌
  做生命极限的冲刺
  可他没有同伴
  他从来都是孤独地行吟
  而他的努力
  也如同石子落入水中
  终又归于平静
  这是荒谬而徒劳的拯救
  也许
  从来就未曾有过诗歌的时代
  
  诗人都活在彷徨里
  向世人宣告他的无知
  或许
  诗人也只有在贡献他的无知时
  才真正体现其价值
  一句,我不知道为什么
  是一把想像的钥匙
  把诗人推进痛苦的深渊
  也把诗人推离恼人的世俗
  
  人们宁愿相信诗歌的存在
  也不愿意说自己是诗人
  诗人的头衔
  成了一块遮羞布
  满大街的人
  都戴着商人、企业家
  以及一切令人羡慕的帽子和面具
  唯独诗人踽踽独行
  把尊严都低进了尘埃里
  人们还在谈论诗歌
  人们也都相信诗歌在没落
  可事实是
  诗人比诗歌死得更早
  
  (七)
  什么使诗歌没落?
  诗人也不懂回答
  他灵感的翅膀已缺失
  诗人是城市的灯火
  一如既往地亮着
  辉煌而华丽
  只是不再懂得如何变化
  他如今的诗
  人们已不太乐意去看
  喧闹的人群
  总喜欢玩恶作剧
  先把人高高捧上天
  然后再把他重重摔倒在地
  不是人们不爱诗歌
  是诗人的诗已经失去了活力
  城市是驯养奴才的笼子
  诗人是喂养在笼里的野兽
  他早已忘了自己是谁
  也早已忘记了
  他的白马、铠甲和利剑
  
  鲁迅在狂人日记里
  毫不掩饰地指出
  过去是吃人的时代
  诗人认为
  如今是商人的时代
  满大街的商业广告
  寸土是金的楼盘
  时间是金钱观念的灌输
  使得商业无孔不入
  人群也早已失去了
  欣赏和书写诗歌的耐性
  诗人懂得阳光不锈
  世人眼里只有不锈钢工厂
  从赤裸裸的吃人
  到商量着如何吃人
  社会学家都会大言不惭地说
  我们的时代一直在进步
  
  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诗人
  处境尴尬而凄凉
  商业与文学的错位
  酝酿出来的往往是悲剧
  悲剧不失为一种美
  以至千万诗人死去后
  人们还在念着春暖花开
  诗人的出路似乎没有
  他们挤破了头脑
  豁出了性命
  却得不到世人的认可
  人们也只是偶尔地
  在诗人过世之后
  于某一年
  在某一道关于文学的某份试卷上
  写下诗人的名字
  
  坚守的诗人
  独自承受现实的痛楚
  堕落的诗人
  在酒桌上捡起李白的酒杯
  摇身一变
  成了李白的随从
  偶尔也会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
  招来柳三变的歌妓
  可惜这年头
  歌妓只学会了卖肉
  诗人
  不是死在自我的围墙里
  就是死在现实的堡垒中
  什么时候
  才是诗歌冲出重围的时刻?
  
  (八)
  诗人一旦陷进泥淖里
  就难以自拔
  天生的诗人永远是孩子
  诗人碰了壁
  他所做的努力也纯属徒劳
  人们对诗歌已不抱希望
  他于是决定要回
  属于他的白马、铠甲和利剑
  他要重新出发
  去寻找他心目中的部落
  他凭着诗人的名誉
  从穿蓝色制服的人那里
  要回了属于他的东西
  他告别了这座发光的城市
  骑着他的白马上路
  
  可是
  他的白马已经老了
  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他的铠甲也已不再光鲜
  还有他的利剑
  也生满了铜锈
  他终于也忘记了诗歌的样子
  
  可是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行走
  然而
  沿途上除了风景还是风景
  除了乡村还是城市
  并没有所谓的诗歌部落
  他越走越彷徨
  最终走到了绝望的境地
  他累死在了
  追求诗歌的路上
  
  没有鲜花的葬礼
  没有人来悼念
  也没有人来雕刻他的墓志铭
  狼吃了他的肉和骨头
  蚂蚁爬上他狰狞的面孔
  微生物腐蚀了他的身体
  在诗人的周围
  聚拢起天然的坟墓
  日久天长
  诗人死去的地方
  长出了鲜花
  没有人知道,在那里
  躺着一位死去的诗人
  一个孩子
  在鲜花的面前微笑
  摄影家拍下了这个瞬间
  
  也许,再过多少年之后
  诗人死去的地方
  会长出一座城市
  而在城市的远方
  会有另外一位诗人
  骑着白马
  身披坚硬的铠甲
  手里握着利剑
  向远方的部落出发
  ——摘自《诗人之死》
  
  这位可怜的诗人,不正是因为他没有活在体系之内吗?我们的命运跟他又是何其的相似。福尔马林的死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宣告着我的流浪之路要走向终点了。我想我需要停下来去思考一些我还未来得及思考的问题。而我之所以能来到现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里支教,而且能在空余时间把我们行走的故事写完,也完全得益于福尔马林的那笔遗产。
  下课的铃声响了,仿佛是催命的钟声……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