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握右手（二）

　　第二章
　　
　　午夜，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B市中医院的门诊楼。
　　杜力今天夜里值夜班。已经十二点多了，他却没有一点困意。自从认识了叶儿后，就养成了一种习惯：每次值夜班，他从不睡觉。不是不睡，而是不困。别的医生，在没有病人的时候，都去隔壁屋躺一会。可是，即使没有一个病人，杜力也不休息。他习惯了坐在门诊室里，泡一杯浓浓的茶，想着远方的叶儿。
　　已经好久没有叶儿的消息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呢？她的老公复员了没有？（杜力并不知道叶儿已经离婚了。）英格的学习成绩进步了没有？她是不是经常想起我呢？想我的时候还掉泪吗？想叶儿的时候，就去那个文学网站看叶儿的文字。只是，近一两年，叶儿更新的文字少了许多。叶儿写的那些文字，杜力不知看了多少遍。这是唯一能感受叶儿的东西了。……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一个人，要堆砌多少坚强，才敢念念不忘？……遇到你，心低到尘埃，又在尘埃里开满花，骄傲卑微，都被你融化……用一生爱意，写尽毕生寂寞，你是我心上，殷红的朱砂。该怎么忘记，这相遇的繁华，心被敲作一地琉璃瓦，碎了就忘了……浮华无数秋，两世不擦肩，只乱红尘路，情尽天涯远。若为来世芳华，必经今世的疼，那前世的回眸里，该抛洒了多少的牵念。为了三生三世的盟约相守，这一世，只能站在这儿凝眸。迷茫中惊鸿了华丽的一撇，便沦陷在了有你的眼眸里，一沉沦便是千年。千年过后，赴一场末路繁华，缔造一段旷世佳话，不倾城，不倾国，却倾其了我的所有。……一世的颠沛流离，注定一个人独行，磨破了脚跟，磨碎了心。纵然满身落满尘埃，眉头铺满等待，我还是固执地用鲜血滋润信仰，用泪水浇筑坚强。我将每一份期待用心串起，结成一串串风铃，挂在年华最耀眼的风口。有风吹来，“叮叮玲玲……”，是对牵挂天涯最真切的呼唤。……沐一场唐风，浸半阙宋词，睹一世流伤。谁的生命里，有如此凄清的风景？执一支虚弱的瘦笔，涂抹着伤痕累累的清醒，填补着生命的残章断句。即将干涸的墨染，绚丽将尽，温暖微存。将来溃败一地、随我而逝的，必将是七零八落的执着。趁着还有梦想，还有希望，还能吹响前进的号角，我用尽余生，倾塌盛世，在血雨腥风中，颠覆那不可一世的童话。空城缀染几丝云烟，段垣残壁下，一丝缠绵，穿透十丈红尘，悸动陌路天涯。孤魂灵暇着古老的传奇，演绎着刹那的感动。
　　就在杜力仰着头回味着叶儿的文字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人。
　　杜力抬头，看到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农村夫妇，搀扶着已经来到门口。男人急声喊：“大夫，大夫快给看看，俺老婆这是咋的了。”
　　杜力站起来，过去帮男人把女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女人看上去脸色发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嘴里不停地呻吟着。
　　杜力问：“哪里不舒服？”
　　男人赶紧说：“她肚子疼。昨天晚上七点就开始疼，我以为吃坏东西，一会就好了。可是到了十点多，疼的更厉害了。我们去村里的卫生室，他们不敢确诊，让我们来这儿。”
　　杜力说：“怎么不去看急诊？”
　　男人说：“那里有好多车祸患者，大夫忙不过来，我们去了没人搭理，所以才来这儿的。”
　　杜力问女人：“具体哪里疼？”
　　女人指着腹部：“这儿都疼。”
　　杜力用听诊器听了听，有些许的肠鸣音，但不是肠痉挛那么清晰。很有可能是急性腹膜炎或者急性肠梗阻。
　　杜力开了腹部透视单子和血常规单子，让他们去检查。
　　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女人去了。杜力望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午夜。
　　那天夜里本应该杜力值夜班的，可是一个同事有事，临时和他换了班。
　　夜里两点多，手机骤然响起。杜力抓起手机一看：柳叶！
　　杜力对叶儿说过：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
　　杜力从床上跃起，惊醒了妻子杨红。
　　杨红问：“谁这个时候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杜力边穿衣服边说：“今天一个熟人去看病，急性肠梗塞，一阵一阵的。当时好多了，可能现在又犯了吧。”
　　杨红说：“医院不是有大夫值班吗？”
　　杜力说：“他执意让我去呢，可能觉得熟人放心些吧。”
　　杜力三两下穿好衣服，冲到厕所里，关上门，才敢接叶儿的电话：“叶儿，叶儿，怎么了？”
　　手机那边传来叶儿虚弱的声音：“梦，我肚子疼，有点受不了了。”
　　“梦”是叶儿对杜力的爱称。叶儿曾经写过：有一个季节，是四季之外的第五季，一种不寒不暑不春不秋的季节。这个季节适合做梦，梦里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我看到，你在雪地的另一端，看着我浅笑嫣然，陪我走过美丽年华。叶儿觉得，杜力永远不过是她的一个梦而已。
　　杜力的心揪了起来：“哪个地方疼？是阑尾那地方吗？”
　　“不是，是整个腹部疼。”叶儿问：“你是在上班吗？”
　　杜力说：“是，我在医院里。”
　　杜力知道，叶儿的老公在部队服役，一年两次探亲，家里什么事也指望不上他。叶儿肯定一个人生病没了主意，才给他打电话。如果叶儿知道杜力那时是在家里，没有值夜班，就是再严重的病也不会找他的。为了不让叶儿担心，杜力撒谎说在医院，为的是让叶儿安心，这样才可以告诉她怎么做，才可以随时知道她的情况。
　　杜力想了想，说：“叶儿，你现在赶紧拨打120，然后把英格叫醒，带着她一起去医院。到医院后去看急诊。记得带钱和手机，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相隔几百公里，杜力不是神仙，不可能一闭眼就能赶到。距离，距离，真的是很讽刺、很让人窝火的东西。但是，窝火也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叶儿的疼，就像疼在杜力的身上，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就是痛到极致的无奈吧。
杜力交代完叶儿，回到卧室。推了推杨红：“我要去医院一趟，那个熟人疼的厉害了，让我去看看是否需要手术，给他找个好的外科大夫。”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是有的。杨红没有怀疑什么，答应了一声，转身睡去。
　　叶儿的疼痛牵动着杜力的心。他担心叶儿，又怕妻子听到，只能从家里出来。杜力穿好衣服，轻轻地开门，下楼，走出小区，来到大街上。
　　那时正值春寒料峭，丝丝凉气逼近，杜力冻得有些发抖。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计算着叶儿到医院的时间，看医生的时间，透视的时间，采血的时间。每一项检查做完，杜力会马上打电话给叶儿，询问结果。
　　叶儿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生病的那天夜里，杜力在大街上游荡了两个多小时。就像叶儿，在她急性腹膜炎手术之前，老公就和她离了婚，她也没告诉杜力。他们都怕对方为自己担心，很多事，宁愿自己咬牙扛着，也不透漏半个字。
　　就在杜力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对夫妻拿着检查结果回来了。
　　杜力一看结果：急性腹膜炎，需要马上住院手术。男人的脸上显出极大地紧张，问：“大夫，没有什么危险吧。”
　　杜力说：“急性腹膜炎，幸亏你们来的及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去住院吧。”
　　杜力给他们开好住院单。“哎，哎，……”男人一边答应着，一边拿着拿着住院单，小心的搀扶着女人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相濡以沫的样子，杜力心里一阵阵酸楚。想想自己，和杨红结婚十几年来，从来没一点默契。许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缘故吧，谈恋爱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感觉年龄大了，加上妈妈摧得急，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一年，儿子出生后，杨红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儿子身上去，甚至孩子小的那几年，基本上不同床。
　　年轻的时候，杜力对爱情抱着极大的热情和幻想，他希望能遇到一个真正入心的女子，谈一场浪漫的恋爱，然后，牵手一生。然而，生活是实实在在的，该遇到的时候没有遇到，空留些许遗憾和落寞。和杨红结婚一年后，就有了儿子冬冬。杜力收起了那份对爱情的渴望，好好地过日子吧，神马都是浮云。
　　人的一生总有许多变故和猝不及防。杜力没有想到：通过一台冰冷的电脑，能演绎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这份感情，足足把他困扰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也没有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