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拍得怦怦响；“王总！——王总！”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叫，使搂着小三沉浸于睡梦的王总醒豁过来。他睡眼腥松不耐烦的嘀咕着：狗娘养的，一大早喊魂呐！起床还不忘亲亲小三的嫩脸，裹着睡衣很不情愿的拉开门。见一小工头满脸惊慌的站在门外，他塌着脸孔没好气吼道：“你娘的，一早晨鬼日疯哒呐，叫得惊天动地的！”
　　
　　 “五五楼通风口，通风……”他打断那小工头急煞白眼的结巴：“咋了啦！那是你狗日的管的地方呀！”
　　
　　 “那，那儿死，死人——哒呐！”
　　
　　 “什么？你讲明白点，哪儿死了人？！”一听说工地死了人，刚才的牛B横气清醒了。这种事故赔钱事小，接受主管部门的审查是大，还有安全检查方面的调查取证。更他妈的头痛的是；新闻媒体无孔不入的炒作爆光，一下子就在这个城市里成了他娘的反面名人，往后在工程竟标中就要矮子爬楼梯，横竖比别人矮一截，这无疑是在他事业发展上设置了障碍……
　　
　　 南方的秋日太阳隐在雾尘里迟迟不露脸，把个世态搞得雾蒙蒙的一脑子障气。城市像个恶性肿瘤迅速扩张着，一幢幢霸道蛮横的建筑物疯狂地吞噬着村子和耕田。世代种田的农民成了城市无业游民，山村打工者大量的涌入城市，到处臃肿得人满为患。王总开发的楼盘已越过了原来的农田伸向了山林，现在炒房产已不易了，除房价下跌住房呈饱和状外，空着许多屋子已脱销积压。他在工头引领下踩着由各种污染物形成的灰黑泥浆，敝着怀在布满了施工角料的泥沼巷道里打着电话，骂着娘通知有关部门赶往出事点。五楼通风口底层扎堆的围满了人，坑道尺余深的水里仰面躺倒着一个女人，脚手架包工头李贵在向人们哭诉着：昨晚下班后他和人喝多了酒，回家后就迷糊着睡了，直到今早醒来也没见到老婆，只以为她起早上工地去了，后来听得这儿坠楼死了人，没想到竟是他老婆翠花，他伤心欲绝的向工友们哭诉着。
　　
　　 有人上上下下的观察着，看到上面那个摔下人来的豁口骂道：“牛鸡巴弹琴——乱甩，负责安保的该死，按安全规定把那儿堵塞上或用几条钢管一隔拦不就没事了，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了，他妈的公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人主张报案。
　　
　　 “人死了报案顶个屁用，横竖是赔几个钱了事，不报案或许老板还多给几个！遭孽啦，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有人撒气讲风凉话。李贵在工地做事本来就有好名气，老板很看重他，去年提为脚手架小工头。不多久就把老婆带到工地回收绞架的废料，钢管，钢卡等物，谁曾想没半年的时间竟把老婆赔了进去。他在这两种意见中犹疑着，可怜还只有二十四的老婆死得不值，但日后还要在这儿混下去抚养两个孩子。想想老板对他不错，报了案人死不能复活，也只是赔钱，只要老板处理得合理，替老板想想还是不报案为好。他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感谢工友们的关心，可怜兮兮的希望大家伸把手把他老婆从水坑里捞上来。
　　
　　 就在大家热心着帮忙时，王总头上冒着热气的闪了出来，一脸歉意的流露着沉痛，对大家道：“弟兄们，工地上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故我是王八蛋，我的心情跟大家一样的沉痛，刚才大家的意见很在理，现在首先要保护好现场，找出那个该死的，不负责任的狗日的安保员，要明确分折事故责任，堵截以后不再发生不安全的悲剧。”看似表面粗犷的王总一番话讲得滴水不漏，听得众人眼里表情各异，憎恨他的说他猫哭老鼠假慈悲，受了他恩惠的人赞许他对工友负责。他回过头来握着李贵的手表示着沉痛的慰问：“他娘的这事搁在谁身上都难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和处理意见。”李贵望了一眼倒在水坑里的妻子，眼里满是凄凉的哀伤。王总体谅的道：“噢，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在这儿躺多久的，你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通知亲属，找个宽畅点的地方搭个象样的灵堂，等你把这些事情办好以后，就直接把她送入灵堂了喽。”李贵在犹疑中离去。
　　
　　 王总扭过身来，气得鼻子眼睛挤成了一砣，指着安保部的头目王五愤愤骂道：“哼，你他妈的发瘟去啦，工地上闹翻了天，死了人喊你才瘟起过来！我是王八蛋，你们他妈的是混账王八蛋，说说看！”他指着五楼上面的豁口：“那是怎么回事？！”大家随着他的手往上看，有个安全员小声的嘀咕着：“是哪个狗日的走草弄开的，上面本来就拦堵好了的。”随着他的引头下面附和着：“是呀，日怪了，我们检查过几遍啦。”
　　
　　 “是吗？确定拦好了的呗？！”王总把阴冷的目光盯着王五问道。王五搭拉着眼皮畏却的回道：
　　
　　
　　 “应该是吧！我们可以检查其它地方，如有这类似的问题由我负责。”
　　
　　 “哼！你负责个屁啦，出钱捡账的还是老子！”整个工地楼层通过一番验查后，没有发现类似不安全的漏洞，回到事故现场。王总霜凝般的脸上嘬嘴缩腮狠狠的吸着烟，烟头的火光把他黑沉的脸上映得变幻莫测，他在心里嘀咕：我日他娘的，怪了！怎么就会摔死在这儿？想给老子栽烟页子，没门！大家分析议论着；肯定了这个豁口是被人为拆除的，又疑惑着这鬼女人来到这个地方搞么得名堂？这层楼的脚手架早已拆除了，已没有了回收的零散材料。现在的女人屄骚不过的多，是他妈的走草约会？还是有算计的谋害？总之与工地安全扯不上号，大家觉得还是报案为好。
　　
　　 不多久警车闪着红灯“呼儿呼儿”的闯进工地，从车里面弹出的警官，眼睛里全是严肃得居高临下的萧刹之气。那些钉在帽檐上，双肩上的铁标识寒光闪闪，咄咄逼人。他们圈下警戒线，粗略的看了一下现场，命令在场的人把尸体捞了上来。法医初步检验发觉尸首完好，不像是从五楼坠下来的，若从五楼摔下应当有，如；骨折，摔破头皮，最轻微的也应有挫伤……王总听得，但愿如此，不由心中暗自吁出一口长气。最后警察带走了尸体由法医进一步的检查。李贵望着妻子遗体被拉走，只觉一股凉风从脚底卷起阴飕飕的。他惊骇的眼睛里除了悲情外，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犹豫冲动着想阻止，但心里虚虚的。他想不到王总会报案，报案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想不通。王总走过来脸上的表情使他发蒙，拍拍他肩头安慰地道：“你放心，事情会弄清白的……”他吸溜着鼻子心里惊颤颤的，不知什么时候这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他感到极度的恐惧和悲哀……
　　
　　 李贵生在贫困山区，村子里青壮年都外去打工捞钱了。老的柱着棍子带着小的在家守着荒野的门户，撂荒的田原里赶得出以往绝迹多年的野兔，山林里的野猪也常来屋前光顾晃荡。尽管国家对种田有优惠倾斜政策，李贵在村子里几亩大田怎么下苦力也种不出好日子来，种田奔小康的梦化在了阴晴雨雪的日子里。
　　
　　 老婆和他是一个村子青梅竹马从小长大的，她嫁给他那年十九岁，他二十一岁。夫妻恩爱，孝顺公婆，更会生养，几年中生得一儿一女。公公整天乐呵呵，婆婆喜歪了嘴，村里人人羡慕，个个夸的是前世修来的福。第二个孩子出生后，李贵眼红着去外面去打工挣大钱。临行前晚，少夫贤妻盘腿抱着相对流泪，次早栖惶而别。在外的几年里李贵以一个农村人纯朴踏实的本色，勤苦耐劳赢得了老板的赏识，去年春节后提升他做了脚手架的小头目。只是妻子没在身边总觉失落了什么，心里空虚虚的栖惶着。在第二个孩子断奶后就交给了守护门户的老人，把老婆接了出来在工地做回收废料的小工。结束了牛郎织女两地分居的天地，俩口儿挣钱看着腰杆子慢慢粗壮了，悲剧却发生在了他们脱贫发财希望的曙光里。在他二十七岁，她二十四岁最美好的年华中夭折。
　　
　　 太阳阴阳怪气的时隐时现，风儿转着圈往人堆里钻。工地上每个人心里阴沉沉的，挂记着李贵媳妇的事；多好的一个年轻漂亮女人说没就没了。尸检的结果为内脏震裂死亡，结论还是高空摔死，死亡时间是昨晚九点左右。外表没有损伤是跌在水层上，水面起了保护作用。通过一番调查后警方觉得丈夫李贵有重大嫌疑。
　　
　　 李贵自当上小工头后外面的应酬就多了，妻子初来时感到新鲜俩人粘乎。但时间一长矛盾就凸显出来了，妻子总唠叨着他夜晚应酬多，更心痛那似流水花出的钱。本来女人就；头发长见识短。何妨是刚从山区贫困中走出来的女人，把钱看得重，思想上与城市社会的人情世故，处事为人就慢了半拍。她哪里知道没有钱开路就没有人情关系，办事情就会不顺利，你就是一个白痴，只会做闷工赚小钱，现在流行的是；赚钱的不吃亏，吃亏的不赚钱。在这方面李贵经过几年的摔打已是懂道入了门，人情关系走得顺溜没少赚钱。而翠花以为这些钱是凭他的本事赚的，就他一农村娃，屁！她不知老公的本事就是要理顺关系网。赚钱了她喜笑欢言，拿出去如肉中抽丝般的痛。
　　
　　 有一回李贵请一个工程管理头目吃饭，他一番好意的把翠花带了出去。原想使她开阔眼界，适应现时的社会行情，挣钱的门道和人际关系。翠花一见乌龟王八的弄了一桌子，嘟着嘴唇拴得了一头小毛驴，在整个餐饮中脸上没有笑意。李贵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斡旋着，深恐她土气的发作，他没面子事小得罪了客人事大。然而饭后客人刚出门，她就在酒店顿足唾骂，不管不顾的大发脾气，弄得他如唱戏的腿脚抽筋——下不了台！
　　
　　 自此后夫妻感情日益裂变，双方都憋着一肚子的委屈没地方倾诉。常说：家和万事兴。只因家庭烦躁苦闷的压力使他分心，屋漏偏逢连阴雨。在一次运送绞架钢管时出了车祸，赔了三十万元。本来这事李贵心里痛悔得挖心剜肉的，而媳妇没有半点宽慰之心，却痛惜那红彤彤的票子哭天抢地的一顿臭骂：“砍脑壳的几个钱抖落完了，高兴了吧，跟着你这个背霉的只有受穷的八字，你怎么就没有在车祸中死掉啦……”人就真他妈的奇怪了，日穷的日子过得密密甜，怎么有了钱的时候偏要互不相容。钱没得了弄得来，人没了，感情没了就什么也没得了，糊涂啊！
　　
　　 李贵彻底寒心失望了，心里隐隐作痛，往昔善解人意，温柔敦厚的妻子哪儿去了？在他沮丧彷徨时，一个女人无声息的走进他的心中。每当他收工后坐在楼层，悲观秋日寂寞的晚霞不愿归家时，这个女人默默的陪伴着他，他知道她在这个工地做小工，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如妻子那样的年龄，好看的双眼皮下一双乌亮的眼睛，一对乳房鼓胀得像风帆，羡得男人心里五花六花的跑马。时间晚了她会轻轻提醒他：“哎，天黑了快回家吧！呆在这儿会着凉的。”这样的日子多了，他会撩起眼皮有些迷茫地问道：“你老在这儿陪着我干什么呐？”她冲他神秘的一笑：“我知道你有想不开的事，我怕你你……”
　　
　　 “哎，我怎么了呐？”
　　
　　 “哦，我怕你想不开寻死？”她眼睛温柔的眯着，半玩笑半认真的道。
　　
　　 “呵呵，我还没蠢到那一步，还没有活够哩，我能回哪儿去呀！在那个冷冰冰的屋子里不如在这儿看风起云落。”说到风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却有一丝温暖。没有想到她竟关心着他的生死，怕他想不开寻短见，他眼里湿润着感激，她脸上流露着几分忧郁的凄美。
　　
　　 出事后警察询问她：“你是怎么和他搞到一起的？”她心里很反感，扭着头眼里尽是嘲讽地回道：“哎！什么叫做搞到一起的，你会不会说话呀！”她的反击波起云涌挑不出碴儿，年轻警察干瞪着眼僵在了那儿。到底年长的成熟，另一年长警官赶紧打圆场：“呵呵，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按程序调查问询你，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每个公民都有义务配合啦。”
　　
　　 “哦，配合可以，只是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有什么话问吧！”
　　
　　 “据有人说这段时间你和李贵接触频繁，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能否在不影响你隐私的情况下说说这些天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去过了哪些地方？”
　　
　　 “你们怀疑他谋杀了妻子？”她惊骇的瞪着双眼感到诧异。
　　
　　 “现在还没有证实，只是正常调查，请你如实的说说吧！”她稍做沉思……
　　
　　 李贵和她原本就在一个工地，以往只见面没交言。但对他印像很好，他为人诚实能吃苦而劳，做人低调和睦工友。她尽力的回味着……他们的接触好像是在他出车祸以后吧！她常见他下工后一个人侍在楼层里，天麻眼了还不想回家。不觉中对他产生了同情和怜悯，她怕他想不开，开始是远远的观察他，后来逐步的接触了他。从他的谈话中了解到这个男人，心中有许多不被妻子理解的苦闷。特别是出车祸赔钱后本来心中就不好受，妻子不仅没有半点宽慰之心，还在他伤痛时插上一刀，使他感到做人的悲观与失望。他的处境与两年前她的老公相似，她男人在做生意中，中了别人的陷阱赔光了钱。她也如李贵的老婆一样尽是埋怨，老公想不通，在人生的悲境中失出了生活的勇气跳楼自杀了。她当时如能在老公生存绝望时，好言宽慰劝解使他从新拾起生活的勇气，悲剧就不会发生了。等她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她已在终生为此负疚。无形中她把李贵当做了她逝去的老公，她不想他在生活的困境压力下，走与她老公一样的道路。她感到有责任好好开导他，把对老公的缺欠在他身上补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