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大赛096】泡米三爹
三爹如在世已百把岁了。他性格开朗诙谐,嗓子好,会唱花古戏。一个人唱出三四个角色,或生或旦或净丑,无所不能,有板有眼。特别是打起山歌来,噪子嘹亮得里很远都听得见。他一生单身汉,听说还是“处男”,爱开玩笑,与猪肉马屠夫、破烂四佬倌被戏称为漉湖“三袋味精”。
那是七十年代末,洞庭湖磊石灭螺围垦刚完工后,人们在党的号召下,一批批移民到新垦区来搞“联产承包责任制”。这里土多地沃,长出的芝麻杆可作锄头把。一生没吃过饱饭的农民,谁不想到这里来温饱一番。
在离大堤五十米处,是一连三栋的红砖红瓦房,当时还叫做住“洋房子”。从高台到二道沟连绵二十里都是一个式样,真有点规模效应。一些小商小贩缤纷而至,一天到晚叫买声不绝:剁肉卖鱼打豆腐,卖衣贩药收破烂,应有尽有。十三中全会后农村真是天翻地覆,燕语莺歌,繁荣得象朵牡丹花。
初冬的一个下午,我从学校回家,日已西斜。刚一下车,就听到远方传来山歌声:
打支山歌甜又甜,
我与皇帝佬子结同年。
皇帝佬子见我穷,
赐我一个蹦蹦盆。
皇母娘娘见我懒,
送我一把桐油伞。
接着哈哈一片,又来一阵吆喝声:“三佬倌,再来一段呀!”
我忙赶去看热闹,只见一个不大的土坪里站满了人,大都是堂客们和小孩子。堂客们手里有的揣着皮策,有的端着脸盆,还有的提个“洋铁”桶。你挤着我,我挨着她;小孩子有的爬到草垛上,有的攀坐在树丫中,更小的就骑大人的马马。一个个嘻皮笑脸,就像看猴把戏一样,热闹得不得了。
我想看个究竟,便也往里挤,突然“嘭”的一声响,就如农村办大事放土铳一般,吓死人。
我踮着脚尖向人群中一望,原来是一个黑不溜秋、身材瘦小的打泡米的老头。他浓眉、小眼、长耳朵;着长着青溜溜的头发,洁白的一口好牙齿。这是他的资本,常向堂客们炫耀:我一根黑头发换来过一个土鸡蛋,一口白牙齿兑过一位姑娘的亲嘴嘴。真是鬼话,谁信?!
哦,原来他就是人称为“泡米三爹”的,是“三袋味精”中的一个“品牌”。要不,怎么他人到哪里,堂客们就围到哪里,也把欢歌笑语种到哪里,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炮声过后,泡米三爹麻利地给泡米罐抹油、加米、放糖、拧盖,又是一手拉风箱、添炭,一手摇泡米罐,左三圈,右四圈,摇出个平仄来,罐儿在火苗上翻来转出。这时,三爹是手忙口不空,他又唱起花鼓戏来(丑旦调):
记得那年子下湖北,
走着看着天墨了黑;
遇上一位嫂子留我息,
睡到半夜发了热。
(白):这头爬那头占,天亮爬起床,嘿嘿——
脸上起了二十四个荷包绉呀,荷包绉。
逗得堂客们前俯后仰,又是哈哈一片。小孩子不懂,只知跟着起哄。土坪里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太阳西沉,夜幕降临。堂客们要回家煮饭作菜,喂猪数鸡了;小孩子各自拎着泡米袋边吃边玩的散去。泡米三爹也收拾了摊子,手一按膝盖,背一弓挑着煤篓和炉、罐。口里还不停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悠然的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