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浓浓

　　我第二天没有到酒店上班，我的心就像猫抓了一样，没着没落地疼。小屋里水管子冻了，流不出一滴水来，我脸也没洗。脖子上围了一块围巾，出了门。我问自己：“我真的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吗？”四年的大学生活，半年的打工生涯，我都在这里度过，一下子离开它，我觉得好残忍。我的手机响了，是高亮打来的。他很着急地说：“佳紫，你千万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开封，我很快就会把我的事情处理得一干二净，然后我们一起去深圳、去北京，只要有你，再苦我也不怕。”我挂掉了他的电话。富婆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凭她的势力，可以将我毁了，但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逼我离开高亮。女人就是傻，她可以用钱找人对我下了死手，这年头情杀的案件简直数不胜数，多我一个也不算什么。这个女人之所以聪明，就是觉得把我办了，还是留不住高亮的，天下女人多的是。在爱情中，明知道留不住的东西还要留，这是每个痴迷者共犯的错误，她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算了。
　　我盲目地在大街上走着，一个站牌接着一个站牌。我好想回到刚上大学的时候，除了上课就是睡觉，偶尔到图书馆看看书。那日子，过得是真悠闲。一旦踏入社会，马上生活就会颠覆，有时候想吃根糖葫芦都舍不得买。
　　我无意之中走到赵丽雯工作的那座办公楼，走了进去。她在十八层高楼办公，办公室里鲜花怒放，暖融融的。赵丽雯见了我，很惊喜地说：“天，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听说你在一家星级酒店干公关？”我坐下，双手接过赵丽雯递来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赵丽雯的老板给赵丽雯打电话，说马上开会。赵丽雯对我说：“你别走，等我回来，我请你吃午饭。”
　　我一个人留在赵丽雯的办公室，东摸摸西看看，觉得赵丽雯好幸福，能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办公。赵丽雯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我们的毕业照，一种暖流涌进我的心窝，同学之情是最纯洁无垢的。我看着自己恬静的笑脸，再看看高亮有棱有角的面孔，觉得我们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我们怎么会如此痛苦地纠缠着呢？
　　赵丽雯回来了，她不住地甩着长长的秀发说：“我们老总听说我有同学过来，想请你吃饭。”我说：“我这个样子也配和你们老总吃饭吗？”赵丽雯说：“那就赶紧收拾一下。”我洗了洗脸，然后在头发上抹了一些发蜡。和赵丽雯勾肩搭背走出她们的公司，到了一家名曰“小城故事”的酒店吃饭。我们点好菜，赵丽雯的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了，最后来的是他们的老总。在中国，迟到的总是当官的，这样他觉得自己很重要，别人都在等他。
　　赵丽雯向他们老总介绍我。那个老总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一张银盆大脸，五十多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睛是眯眯的，很有些意思。他和我介绍自己说：“我叫黄天亮，你叫什么？”我回答：“我叫欧阳佳紫。”他笑着说：“和欧阳修是一家人吧。”大家都笑了。
　　黄总很能喝酒，而且是那种实实在在的能喝。他问我：“欧阳小姐在哪里高就？”我说：“没工作，正打算离开开封，到北京看看。”黄总说：“要不来我们公司工作吧，我们公司缺少美女，也救了你的燃眉之急。”我看着身边的赵丽雯，赵丽雯惊讶地看着黄总。黄总说：“当然，刚来工资也不高，干着慢慢再说。”我好激动，无意之间，我有了这样体面的工作。
　　我问黄总：“我什么时候来工作？”黄总说：“随你。”饭后，我又来到赵丽雯的办公室，赵丽雯没有以前的热情劲儿了，淡淡的。我说：“赵丽雯，如果你觉得我来是和你抢饭碗，那么，我就不来了。”赵丽雯说：“没那个意思，你来了也好，好歹我们有个伴。”我问：“你们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赵丽雯说：“主要生产化肥，我是黄总的秘书。安排黄总的日程。”我叹了一口气说：“我来能干什么？”赵丽雯说：“也是秘书吧，他身边的秘书多多益善。”我从赵丽雯的口中听出了端倪，这里的工作我肯定干不长，我不是赵丽雯，我不会当秘书，而且在众多秘书长中，我肯定是最差的。我对赵丽雯说：“代我向你们老总说一声，我谢谢他了，我估计干不了你们企业的工作。”赵丽雯说：“好吧，其实这里也很一般，你看看别处也好。”我的耳朵嗡地一声，原来赵丽雯是那么排斥我。拥挤的就业人员，生怕失去工作，我理解，这是社会的一个伤口。
　　我回到小屋，高亮坐在小屋等我，我看到他的脸面非常难看，脖子上还有几道血痕。他见我进来，似乎想要抱我，我躲开了。高亮说：“对不起，今后她再也不会找你了，我希望你嫁给我，让我过个平安的日子。”我说：“高亮，那个富婆都留不住你的心，我能吗？我无非是比她年轻一些，但是我终会也有青春不再的那一日。”高亮说：“我不敢承诺你什么，但是我是很爱你的。”他帮我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紧紧地抱住我。
　　我和高亮同居了，我在家里待业，高亮每日到各家歌厅去唱歌，收入特别微薄。我几乎很颓废，整夜整夜看书，白天蒙头大睡。我觉得自己找工作是没戏了，过一日算一日，过不下去了再做打算。
　　我们同居之后，高亮没有和我发生任何关系。在寒冷的冬夜，我们抱做一团。寒风从门缝中吹进来，我们好似赤身裸体睡在野外一般。我喜欢他的胸脯，女人可能天生是需要这样一个胸脯。他抚摸我的头发，全身颤抖着。
　　他给我讲荤段子说：“男人最喜欢听女人的一句话是我要，男人最害怕女人的一句话是我还要。”我用脚一踹，踢住了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我们开始接吻，他不管有多脏，但是我相信，他的灵魂是纯洁的。
　　快过年了，高亮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他妹妹病重。高亮要带着我回老家，我拒绝了，我害怕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我把高亮送到火车站，独自回到小屋。我翻开书，里面夹着500元。这个时候，高亮赚钱是很不容易的，他的这个做法，让我又一次确认了，我爱他是没错的。
　　赵丽雯来找我了，带着几个热烘烘的烤红薯。我们坐下边吃烤红薯边说话。赵丽雯说：“佳紫，你应该看出我和黄总的关系，不是我不让你到我们公司，而是害怕我们会有一天反目成仇。”我苦笑着说：“工作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奢侈的欲望，我理解你，我也不怨恨你。”赵丽雯说：“谢谢，你能理解我。我知道在黄总面前迟早我会失宠的，我很想找个靠得住的男朋友。”我问：“你和鬼嚎散了吗？”赵丽雯很伤感地说：“散了，刚毕业就散了，我觉得工作比男友重要，所以就和黄总好上了。”我知道赵丽雯是什么人，但是没想到她果然这样现实。赵丽雯问我：“你在家里靠什么生活？”我说：“我和高亮同居了，他每夜赶场子唱歌。或多或少能挣一些钱，除了交房租，我们勉强可以维持。”赵丽雯特别惊奇地问我：“你和高亮同居，那高亮的那个富婆呢？”我说：“他们分开了，我以前觉得接受不了高亮，但是逐渐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人，他最心疼我。”赵丽雯苦笑着说：“这是怎么了，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毕业后为了谋生，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出卖自己的肉体。”我说：“我没有，高亮没动过我。”她说：“不可能，我最明白男人了。”
　　我说：“世界上的男人你又不是都尝试过，你怎么会都明白呢？”
　　赵丽雯说：“起码我明白高亮那一类的。”
　　赵丽雯走了，屋里显得空荡荡的。我给高亮打了个电话，高亮的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妹妹没了，等几天我就回去。”我安慰了他几句。到胡同口的一个小馆子去吃削面。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稀少，戴着一副眼镜。他冲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老头问我：“刚下班呀？”我说：“没有班，刚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老头要了两个菜，我们边吃边谈。老头说他叫张炳刚，是市教育局教研室主任。我说：“我眼下很想找一份工作，老师能帮助我吗？”张炳刚说：“你愿意做代课教师吗？挣钱不多，不过是一份正规职业。”我说：“张老师，我什么工作都愿意干。”张炳刚记下了我的手机号。
　　过了六七天，张炳刚打来电话说乡下一所中学要聘用一个语文教师，他都说好了，让我直接去找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