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鲜花笑脸（请春雨阳光老师审稿）

　　我无意之间遇到的张炳刚老师，给了我一份工作，虽然是代课，但对于我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
　　我给高亮打了若干个电话，都是关机。我独自守候在冰冷的小屋里，门外雪花飞舞。雪夜出奇地静，我忍着刺骨的寒风打开窗户，大杂院的人们大多数已经灭了灯，只有零星几家人的窗口发着昏暗的灯光。他们都是农村来市里打工的，舍不得用高度灯管，害怕费电，他们穿着破衣烂衫，不知道挣下的钱都干了什么。
　　这是2004年的一个雪夜，我孤独地站在开封市的一个角落中。空灵晶莹的雪花刮进窗户，打在我的脸上。昨天路过一家超市，我看到彩屏上的天气预报，说西伯利亚的寒流已经迅速流传过来，今夜果然下雪了。这是开封市的第一场雪，北方的家人们一定在惦记着我的冷暖。我的心里空荡荡的，这样不期而遇的大雪，给了我一种莫名的舒适。
　　高亮是否依旧陪伴着伤心的父母，痛思着早逝的妹妹？那里也一定是个雪夜，你是否同我一样对着漫天大雪沉思？你一定和我一样，被雪花深深地感动了，你一定要加衣，走得着急，你只穿了一件夹袄。眼泪无声地涌在脸上，爱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简单。
　　我踏着冰雪，来到一个叫白庙滩的中学。我的到来，几乎轰动了整个校园，我看到玻璃后面，那些男教师们探头探脑地偷窥。学生们穿着臃肿的棉衣，对我笑着。我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在风雪中走来。生命原本就像一场雪，很快就会消融得无影无踪。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高亮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到了三亚工作了，并且说希望我保重身体。三亚是个暖和的城市，那里有阳光，有高大的热带植物，有沙滩，有海浪。有海浪的地方一定天空很高，你可以穿着长裤与衬衫，在海边散步。
　　我把我和学生们在雪地中的照片寄给了他，流年似雪，我们远隔天涯，何时才能相见！
　　我在信中告诉他，这里的学生大多是留守儿童，他们如雪一样纯洁。他们的笑脸如五月的鲜花，是那么明媚灿烂。高亮很快回信了，他告诉我，三亚的天气很好，他的上司对他也好，总之比在开封好多了。他还说我爱看书，并且寄来好几本外国文学。
　　我喜欢讲台，觉得面对几十双眼睛，我就是起飞的鸟儿，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翅膀。和他们在一起，我变得十分天真，我给他们讲我大学的经历，讲我的童年。他们问我：“老师，您恋爱过没有？”我点点头说：“有过。”人说有重量的东西才有价值，而天真是没有重量的，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
　　深夜，我常常被风吹玻璃哗啦啦的声音吵醒，这里是寒冷的，也是我最需要的一种生活。放了寒假，我又回到开封的小屋里，屋里灰沉沉地冷。我的电褥子插上电以后，依旧暖和。我钻到被窝中看书。赵丽雯戴着墨镜推门进来。她见到我后，抽搭着哭了起来说：“我来了很多次了，房东说你出了远门，我知道，你没有退房子，就一定还会回来的。”
　　我说：“是，我到一个乡下中学代课了。”
　　赵丽雯摘下眼镜，我看到她的脸半面乌青，吓了一跳。问她：“怎么搞的？”赵丽雯痛哭着说：“前天，我和黄总一起出去吃饭，他竟然对一个十六七的小女孩动手动脚，我管他，他就打我，并且说，我老婆也管不着我，你算什么东西。”
　　我说：“你第一次和他好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赵丽雯说：“他简直不是人，是畜生，我对他那么好，他竟敢打我。”恋爱是一阵风，当这阵风过去，才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真面目。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赵丽雯，但是女人靠男人是靠不住的。哪怕沦落到沿街乞讨，也比靠男人施舍好得多。我为赵丽雯擦去眼泪，把她搂在怀里，对他说：“你离开他吧，不然他还会伤害你的。”赵丽雯哭着说：“我不甘心，我要到他家里闹去。”我说：“认栽了就算了，到他家里只会吃亏。”
　　这时，赵丽雯的手机响了。赵丽雯说：“那个畜生打来的，我不接，你接。”我接过手机，只听黄总说：“宝贝，我错了，今后不打你了，你回来吧。”还没等我接完电话，赵丽雯一把夺过手机说：“畜生，我死了，你日后别找我！”说完挂了。
　　这一夜，赵丽雯和我睡在一起，我们谈论着班里的每一位同学，回忆着大学时代的点点滴滴。有人说，读四年大学不如学别人做生意，或许是这样的，在这个文凭被经济代替的时代，什么东西都没有人民币那样好用，是悲哀，还是荒诞，谁也不清楚。
　　赵丽雯突然对我说：“我很想找到鬼嚎，不知道他漂泊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还很恨我？”人永远怀念无意间丢掉的东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工作固然重要，但是还有比工作更重要的，只是为了工作抛弃了。
　　第二天，我带着赵丽雯与黄总相约在一个酒店。我对黄总说：“你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当你得到一个女孩儿的芳心，就应该明白你牵了手的手也同时牵起了另一个人的幸福，所以，此时的爱已演变成了一种责任。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们是在与对方的优点谈恋爱，却是在与对方的缺点过日子！真不敢想你还会打她？”
　　黄总说：“是，欧阳小姐说得很对，以后不打了。”
　　赵丽雯一直在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问黄总：“还有以后吗？”
　　黄总说：“我要的是赵丽雯，又不是你，用你多管闲事？嘁！”
　　我对赵丽雯说：“你说你以后还跟他吗？”赵丽雯说：“只要他不打我，我还是要跟他。”
　　女人贱起来没治了，我站起来就走，赵丽雯跟了出来，叫了我几声，我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她也许是为了生存，为了在同学们面前觉得有个体面的工作，完了，我对她彻底凉透了。
　　婚外恋只是一种美好的感觉，相互欣赏、相互尊敬。当两个人真正地生活在一起，曾经的美好便会被琐碎的生活击碎，变得面目全非，有几个小三二奶能有美满的结局？
　　过年的时候，我买了火车票，到了开封火车南站。在嘈杂的人群中见到了鬼嚎，我对他说：“其实赵丽雯一直在寻找你，你在哪里工作？”鬼嚎对我说：“她找我干什么，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也有了新的女朋友了。我们都在一个图书出版公司工作，难道高亮没有告诉你？”我惊讶地问：“你和高亮还有联系？他到三亚了。”鬼嚎说：“没有吧，我昨天还见到他了，给人当搬运工，正搬着一箱咸鱼，说过年也不回去了。”
　　我问：“哪个菜市场？”
　　鬼嚎说：“新华市场。”
　　我匆匆忙忙走出火车南站，打车来到新华市场。市场内密匝匝的人，都在购买水产。我从内心呼喊：“高亮，你到底在哪里？”
　　我沿着买咸鱼摊一家一家地打听，大家都说不认识。我几乎崩溃了，我问一个没了牙齿的老人：“大爷，您认识一个个子高高的小伙子吗？”
　　老头问：“干什么的？也是卖咸鱼的吗？”
　　我说：“不是，他可能是搬运工。”
　　老头思考了一下说：“你等着吧，晚上七点就到货了，那些搬运工都是跟大货车的。”
　　我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几个大货车进了菜市场，从车上跳下一群灰头土脸的装卸工，他们穿着破烂的棉袄，掀起帆布，然后开始卸货。我一个挨着一个看了，当我和一个装卸工打听高亮的时候，那个装卸工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看着我，轻轻地叫了声：“欧阳佳紫！”我几乎认不出他了，他如战场上归来的士兵一样，可能好几日没有洗脸了，几乎灰尘遮面。我高声哭喊着：“高亮，你为什么欺骗我，你不是在三亚吗？”装卸工们停止了工作，都围拢过来。高亮对我说：“等我卸完货再和你说。”接着继续干活儿。
　　夜里，我们又回到那个冰冷的小屋，高亮学会了抽烟，他一根接着一根吸烟，一句话也不说。我说：“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吗？你怎么能忍心把我一个人扔下？”高亮抹了一把脸，好半天才说：“佳紫，我不想害你，我家里已经订婚了，我挣钱娶亲。”
　　我用尽力气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哭着：“你果然不是人，你亲口告诉我，你是个骗子！”
　　高亮哭了，对我说：“佳紫，对不起，我不是人，我是个骗子。”
　　我突然搂住高亮，大声哭着说：“不，你不会欺骗我的，我知道你爱我，你还给我寄书，你有什么话，告诉我，不然我就去死。”
　　高亮的泪水静静地流着说：“佳紫，那一夜，我回到万紫千红歌舞厅后，她找了保安打了我一顿，然后逼我签下了30万元的欠条，我知道，我一辈子也挣不了30万元，如果明年还不了这笔钱，她会对你下狠手，我们分开吧。我不想拖累你。”
　　我们抱头痛哭，我捧着高亮的脸，对他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是为了我才欠了她的钱，我要和你一起挺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