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些天睡眠总是不好，头昏沉沉的，身体上的器官好像是别人的，除了让自己痛苦之外，似乎找不到可以称道的地方。这天下午，天空阴郁着，又很清冷，我一个人倒在床上，手里拿着本《周易》无精打采地翻阅着……
　　 忽然，房门好像被风吹开，我放下书走出卧室，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只见她穿一身青布衣服，头发散乱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见了我也不说话，却径直地坐到床上。
　　 “这不是大娘吗？您怎么来了？”说完我急着给老妇人倒水。我一边把水递到大娘手里一边说：“大娘，您这些年过得好吗？”大娘接过水依然一声不哼。我忽然想起来，大娘已经过世了，而过世的人是不和活着的人说话的，否则对活着的人不利。想到这里，我顿时毛发倒立，惊出一身冷汗转身欲逃，却不想被脚下的一把小凳子绊倒……
　　 原来我作了一个梦。我不知道已经多少次梦见大娘了，可每一次梦见她都差不多是笑着醒来，因为她总是在饥饿的梦中出现，并且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送给我，唯有这一次与往常不同。
　　 这位老妇人原是儿时村子里的邻居，按辈份我管她叫大娘。她长得虽然不是很美，但是五官端正又心地善良，许多人都喜欢她。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她身材比一般的女人高而且结实，手和脚也大，走起路来就像一阵风。她嘴也大，说话声音不像其他女人那样柔声细语。但是她身材比较均匀，相比之下屁股显得大了一些。那是男人们最喜欢的地方，他们经常用手摩挲它，拍打它。而她，仿佛那是别人屁股，总是不很在意。在我的印象里，她常穿一条肥大的青布棉裤，和同样肥大的青布带襟棉袄，因为她什么地方都坐，什么东西都往怀里揣，所以她的衣服和裤子显得不是很干净，男人们抓住这一点揶揄她：“在哪块高粱地里弄的？干完事也不知道清理清理痕迹。”她也不恼，只会说：“去你的，一点儿正经的没有！”因此有些人常常吃她的豆腐戏耍她。
　　 但是她从来不以为然，照常把大饼子从怀里掏出来，分给又黄又瘦的饥肠辘辘的女人和孩子们，这些人见到大饼子往往记不起她脏兮兮的身体和以往对她的笑话，总是很痛快地把大饼子塞进肚子里，然后又毫不留情地责备她讥笑她。
　　 她的人缘很好，没有和丈夫以外的人吵过架。但丈夫就不同了，他喜欢喝酒，常常打骂她。其实他身材并没有她的魁梧，可打起架来却总能一下子抓住她的长头发，然后再拳脚相加地施暴，直到她倒到地上一动不动才停止。
　　 谁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因为她不识字又经常把好东西送给人，别人耍笑又不知生气，所以人们叫她傻娘们。又因为她身材高大，傻得出格，所以人们在傻娘们前头加一个“大”字，便称其为大傻娘们。“大傻娘们”便是人们在她背后的称谓。但我总觉得这名字刺耳，便从内心送她一个名字——“傻大娘”。
　　
　　 二
　　 傻大娘有四个儿子，大的十三岁，小的才四岁，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除了知道抢东西吃和互相打斗外，从不知道帮助母亲分担点什么。在家里她做饭、挑水、打柴、什么都干，但她的丈夫却从来不知道珍惜她更谈不上感激。他最关心的是他的驴马行情，他不停的在外面转游，把便宜的驴马从外面买回来，再把驴马卖出去，从中赚取差价。其它的时间就是喝酒，喝完酒后也不管傻大娘愿不愿意，甚至是当着孩子的面干那种私底下干的事儿，傻大娘不从，他就没死没活地毒打。
　　 傻大娘家里一徒四壁，别无长物。房子破旧不堪，夏天漏雨，冬天灌风，孩子感冒了也无钱医治，任由发展。这样短短二十多年时间，四个儿子没了三个，二儿子十九岁出走，是死是活至今杳无音信；三儿子患有癫痫二十七岁就死了；四儿子和人打架，脑袋被打坏疯疯傻傻未等成人也一命呜乎。只有老大——宝玉，为人厚道很像母亲，至今尚在，但气管不好，老是咳嗽也没有娶妻。傻大娘四十岁那年，丈夫不知何故突然去世，从此傻大娘只好和大儿子相依为命。
　　 一天，傻大娘到我家里串门，和母亲说着话，说着说着泪水就流落下来，母亲追问却又不说了。在母亲再三追问下，她才断断续续地讲起来。
　　 一个闷热的中午，宝玉外出办事，傻大娘把门虚掩着，独自一人躺在炕上睡午觉。一个外号歪歪嘴的老男人，中午睡觉当着孩子面弄不正经的事儿，被老婆赶出门来。被赶出门儿的歪歪嘴，敞着怀，露着肚，在巷子里晃来晃去，见傻大娘家的门虚掩便偷偷钻了进去。
　　 此时傻大娘睡得正香，上身一件贴身小衣，遮不住身体，将硕大的奶子和白花花的肚皮露出大半，裤子用一根布条系着，打着活结，一双大脚光光地凉在外边……
　　 歪歪嘴儿见了这样光景，淫心顿起。他蹑手蹑脚地凑上去，轻轻拉开傻大娘的裤带，见傻大娘没有反应便快速脱下自己的裤子，把全身重量压了上去……
　　 傻大娘反应过来的时候奋力反抗，“你这个畜牲，家里有女人不用，跑这儿犯混！”
　　 “我家那母老虎太可恶，不但不让干，还把我赶出来。还是你好！”
　　 “不要脸！快点滚开！”傻大娘一边骂一边抗拒，最后一点力气没有了，被他靠了岸。
　　 她不敢喊，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她也不再反抗，她不只一次领略过男人的野蛮和暴力，在她心目中，男人都是禽兽。她无声无息地忍受着这个男人的蹂躏，两行泪水却顺着两颊悄悄流下来。
　　
　　 三
　　 歪歪嘴尽情发泄之后，穿上裤子回头扮个鬼脸儿，溜走了。傻大娘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但从此后她加倍小心，不再给歪歪嘴可乘的机会。歪歪嘴来了，傻大娘向他说：“上次你得便宜了，我不追究，如果你再胡来，我就向政府告发你！”碰了几次壁的歪歪嘴得不到便宜，就打起坏主意。
　　 这一天傻大娘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饭，来到大树下的人堆聚集的地方，她忽然感觉人们对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傻大娘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说：“大家咋了这样眼神看我？”
　　 “歪歪嘴”也在人堆里，他正在向外号“长舌头”的女人咬耳朵，仿佛故意让别人听到似的。只听他说：“哎呀！了不得！天都大亮了，两个人还在一被窝里滚呢！”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要遭报应的！”长舌头回答道。
　　 “怎么能乱说呢！是我儿子亲眼看见的。”
　　 “真的？”长舌头用怪异的眼神瞄着歪歪嘴，然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见傻大娘走了过来，歪歪嘴诡异地问道：“太阳都两杆子高了，才出门儿啊，你们母子都干点什么呀！”
　　 傻大娘一听反问道：“你说我们母子能干什么？你不是有儿有女的人吗？一人没德也罢了，怎么不知道给儿女积点儿德！”傻大娘从来没有和人吵过架，这几句话，呛得歪歪嘴哑口无言，满脸彤红。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三个人的诋毁比老虎吃人还可怕。从此，傻大娘很少出门，她不愿看到人们那怪异的眼神，更不愿意听到人们那冰刀雪剑般的冷言冷语。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厌恶人，尤其是人们包裹灵魂的那张脸，在那张脸的后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她想离开这些人，但是她能上哪里去呢?
　　
　　 四
　　 人到难处想亲朋，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妹妹。妹妹在C城市的郊区居住，生活过得不错。到妹妹家住几天？可是即使妹妹同意自己去，她的家人能够接受吗？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傻大娘这样想着，心里便长了草，于是和儿子宝玉商量，儿子想不通：“好好的，到老姨家干什么！”
　　 C城是辽西北的一座小城，四面环山，骑自行车用不上一个小时便可从南走到北。城市不大，但它的人文历史却异常悠久，在这里诞生的红山文化，距今有五、六千年的历史，红山女神头像更是闻名中外。从小城出来，经过北面的山口，就是傻大娘妹妹居住的村庄，这里交通便利，风景宜人，清澈明亮的河水绕村而过，春夏之交杏花、桃花漫山遍野，争奇斗艳，吸引无数游人流连忘返。
　　 这个村的名字就叫杏花村，历来以富裕享和闻名。村子里有位倍受人们尊敬的老汉，姓魏，人称魏主任。魏主任七十年代在杏花村做主任，创办集体企业，一个砖厂为村里每年创汇数十万。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砖厂外包，魏主任退职承包了砖厂，作起了企业老板，虽然作了私企老板，魏主任也经常想着村里的老少爷们，除了每年一分不少的向村里交纳承包费外，还把一些贫弱劳力招到厂里，为他们解决很大经济问题。正因他为人公道正派，村中人极少诋毁。
　　 魏主任事业做得好，家庭生活却屡遭变故。砖厂事业正红红火火时，不料结发妻子身患肾病。想想妻子几十年来跟自己受苦受累风风雨雨，魏主任心里难受，说啥也要给妻子治好病。可妻子得的是尿毒症，魏主任花了数十万，还是没有挽留住妻子的性命。妻子临走的时候，拉着魏主任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他爹，这些年你也没少为我花钱，我心明镜呢，知足了。我要走了，可是，我放不下我们的孩子，以前你没时间管他，我走以后可不能扔下他不管啊！”她是怕自己死后丈夫再娶人，孩子会受委屈。
　　 “你没事的，不要瞎想！”魏主任安慰妻子。
　　 “不，答应我！”妻子坚持老魏表态，老魏只得点头。
　　 妻子见了，笑了笑，一歪脖走了。
　　
　　 五
　　 魏民是魏主任唯一的儿子，老婆死后，魏主任对他更是疼爱有加，因为儿子的原因，也一直没有续娶。儿子中学毕业后尽管没有考上学，魏主任还是通过关系，给他谋了个银行职员的差事，工作体面钱又不少挣。可是，这魏民却不给父亲长脸，在单位工作吊儿郎当，如今都三十四岁了，八年前结婚，儿子都快七岁了，却还是一身孩子脾气。喜欢喝酒，喜欢彪车，有时还去卡拉OK厅风光一番。
　　 魏民的妻子名叫伊萍，是一位时尚漂亮的女人，她喜欢逛商店买衣服，喜欢上网聊天，喜欢欣赏自己优美的胴体。有一次，她买了一件衣服，穿了一个礼拜，觉得不太合意，脱下衣服到商店去换，店员以衣服污损严重为由拒绝更换。不过这难不倒伊萍，她软磨硬泡，无效后她就又吵又闹，弄得顾客不敢进屋，甚至店员也无可奈何地躲起来。伊萍见状，迅速把早已看中的衣服装进包里，然后大声向里面喊：“出售伪劣产品欺瞒顾客，躲起来也不算完，回头找消协、工商跟你们算账！”接着快步离开。
　　 伊萍出生在比较富裕的家庭，从小受父母的宠爱，养成任性刁钻的习惯。但是她为人聪明好胜，从小学一直到中学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因此也很受教师喜欢。中学毕业后，她考入了一所专科师范学校。毕业后作了一名小学音乐教师。再后来经人介绍结识了魏民，两人禀性相近，说话投机因此相处很好，不久就结了婚。由于魏主任的贴补，小俩口吃穿不愁，生活富裕优越。
　　 儿媳的快乐生活却常常让魏主任难堪。去年夏天，魏主任买荔枝买多了些，捡一半给儿子和媳妇送过去。老汉拿着荔枝乐呵呵地来到儿子门口，敲了敲门，里面说话：“这么快就回来了，等一会儿！”
　　 老汉只得在门外等着。一会儿，儿媳把门打开，老汉就势进了屋门，等进了屋可傻了眼。只见儿媳一丝不挂地站在门旁，白晃晃的，两个结实的大奶子半垂半挺的，老汉忙逊下头来，又躲不过黑乎乎的一片，急急地将荔枝往茶桌上一放，闭着眼睛退出了门外。心里骂道：“这小畜牲，白天大亮的不穿衣服，不象话！”心里虽是这样骂，可有了好吃的东西不送过去还是心里嘀咕，何况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子。儿媳妇与公公不一样，连想都不想，见了公公依旧嘻皮笑脸，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时间一长魏主任也习惯了，把东西往屋里一放，说一声：“给孩子的！”伊萍半裸着身体从床上起身回道：“孩子没在家！”魏主任脸一红也不回答，直顾向门外走。
　　
　　 六
　　 傻大娘来到妹妹家，妹妹从头到脚给她洗得干干净净，又从头到脚给她换上干净衣服，因此傻大娘整个换个人一样。傻大娘原本五官端正，再加上心地善良，优秀品质由内向外的表现出来，给人既可亲又可爱的印象，谁见了都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一日，傻大娘到小商店买食盐，碰到一位六十多岁老汉，此人衣着齐整，一脸福相，见傻大娘是生人就笑着问道：“大妹子是来串亲戚的吧！”
　　 “是，到妹妹家串门，头一次来，见了谁都不认识。”
　　 “不妨事，见一次，下次就认识了。看老妹子身体挺硬朗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没啥人了，男人死的早，还有一个儿子在家过活。”
　　 ……
　　 两人一来一往唠得很是投缘，不觉时间过得久，妹子在家等不及，打发孙子来催，傻大娘才一梦方醒，跟着孙子急急地回到家中。
　　 和傻大娘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文说到的魏主任。魏主任自从死了老婆一直像丢了魂似的，在哪也呆不住，一会儿游到这儿，一会儿走到哪儿，早些年一见人就告诉老婆的好处，后来人家听烦了就换了话题，但开口闭口就是哪里哪里有寡妇。人们知道他的心思就打趣他，弄得他真有些不好意思，连给孙子送东西都不敢了。
　　 傻大娘的到来让他心里一亮。自从和傻大娘见了面以后，他就核计怎样把傻大娘娶过门来。毕竟是当过主任的，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傻大娘的妹妹一唠，傻大娘妹妹当场就许下这桩好事，告诉魏主任：“该准备啥就准备啥，姐姐那里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