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之死
吨家村藏匿在深山老林里。阳光明媚,山坡上的茶园争先恐后地吐露着嫩芽尖。三五家红泥巴墙黑烧瓦的房顶,烟囱里飘出了缕缕青烟。远远望去,一片清幽的美景。
在村庄的旮旯中,陈家小院里,陈豪的爸妈,神情悲戚着,忙碌着把崭新的大红喜帖纸,撕扯了下来。院子中间,平放着一张裹着冰冷尸首的草席。三儿子陈豪就坐在湿漉漉的草席边上,眼睛木然,失去了生命力。
坡上老村长家。
“老婆子,你动作快点嘛!磨蹭个啥呢。”
老村长扬海喜叼着长长的黄烟杆,吧啦吧啦地深吸几口,把烟杆敲在了坐的木凳上,对屋子里的老伴小声怒道。
“就来了,就来了,催,还在催。你也不想想去了该咋办?早几年就叫你退下来,老犟,看看吧,现在事情出来了哦,看你老头子该咋办哦。哎,造孽哦,造孽哦……”;老伴刘菊边穿衣服边唠叨着。
“咋办,凉拌!都是他妈得不见血的刀!昨天还戴红盖头,今天就躺在冰冷的草席上了。哎,多好的姑娘哦!真他妈的活见鬼了!走,走,去了再说。”老村长夫妻蹒跚着向坡下走去,昨天的一幕又回映在他们的脑海里。
昨天的村庄,沸腾着喜气洋洋的气息,大伙都是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洋溢着激情欢愉的心情,忙碌地穿梭在陈家院子里。院子里整齐地排列着九张摆好碗筷的桌凳,一对新人,站在院子门口,精致的新娘子穿着漂亮的红嫁衣,含蓄地端着装满瓜子和喜糖的大圆盘,新郎官乐呵呵地拿着一包红双喜,不停地招呼起进院子的亲朋好友,女的请吃糖,男的请上烟。
看到该到的都差不多到齐了,坐守礼薄的书记王麻子,高吼一声:“知客师,该开席了!”
于是,一轮又一轮的吃客,坐上了酒席桌,喜笑颜开地吃喝起来了。期间,有不少人,都会不时地跑进院子外面的猪圈茅房里。
按照簇规,村上最有权威的老辈们坐在同一席面上,新媳妇和新郎官要站在这张桌前伺候着。
酒席间,好不热闹,你敬我,我敬你。都在吹捧着陈家好福气,能娶到如花似玉的鑫兰做媳妇。
话说这鑫兰,家住山的另一边洪崖村,排行老六,十八岁的她,是十里八村难找见的美人胚子。一米六五的个头,白皙娇嫩的皮肤,会说话的大眼睛在长而密的睫毛下,让人看一眼就砰然心动。樱桃小嘴,永远都红润着,让人怀疑是否吃饭喝水不曾经过。从小玲珑剔透的她,虽然因家世贫瘠没能读完小学就当起了采茶女,可她那响亮的歌喉,荡漾在深山茶园里,给当地的父老乡亲们带来了无数的温馨气息。因为常在茶园里穿梭,与憨厚勤劳的新郎官陈豪认识半年,相恋而喜结良缘。
“吨家村的乡亲们,大家安静下,现在我宣布,让新媳妇为大家唱曲歌谣,你们说好不好?”知客师傅沧海用高音喇叭吼在嬉闹的酒席间了。
“好!好!新媳妇,来首!来首!来首!”
“好!新媳妇,来首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唱哥哥走西口!”
“哈哈,你给老子说啥子。今天是新媳妇的喜日子,走什么西口啊你。来,新媳妇和新郎官合唱一曲鸳鸯戏水,你们说好不好!”
“我明天就走西口了噻。哎,本来是我先追的哦。今天便宜了陈娃子了哦,陈娃子,你,你给老子欠了个婆娘哈”
一时间,霹雳啪啦的掌声响了起来,热闹的人群里,几位年轻男子吹起了口哨,闹腾得够劲儿。
见到此情形的新郎官陈豪,只好牵着新媳妇的手走到大门中间,站在了齐刷刷的人群面前。知客师把喇叭递给了新媳妇,拉着陈豪走进了人群。把新媳妇鑫兰独自留在了群众的包围圈里了。
大伙儿看到新媳妇红透了的脸蛋,手里摆弄着小喇叭,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间,大家安静了下来。都在憋着气等待新媳妇的歌喉亮开。
磨蹭了半天,正当鑫兰把喇叭拿到了唇前,还没来得及唱出第一句,就听见“吥……吥……”鑫兰手里的喇叭一下掉在了地上,全身抖了起来。那神情里,满是尴尬和恐慌,死死地定在那里了。
交头接耳的亲朋好友们,脸色一下暗了下来。大家都知道,这新媳妇万不该在今天的这时间,让自己有如此败坏名节的事情发生。要知道,在这深山老林里,这祖祖辈辈留下来的风俗,那是没人敢破的——新媳妇在结婚当天,千万不能在人前通体气,就是“放屁”的意思。这是山里人立下的女子道德经,婚礼上放屁的媳妇,是比通奸还恶劣的品行。
人群在沉默中,三三两两细言碎语散出了陈家院子。来帮忙的亲眷们,也都唉声叹气地解下围腰,摇着头走了出去。一时间,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喜宴,变成了一座死城般的沉寂。
“啪!啪!我的娘也!这是遭的那辈万年的霉啊……咋个就出了这档事了啊……”陈豪的老妈一屁股坐在了院子中间,扇着自己的脸哭嚎起来了。
“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你,你昨天吃了撒子的哦……哎,这,这可咋整哦!”陈豪的老爹拿起长烟杆,巴拉一口,指着定在那里动不了的鑫兰,黑着脸,痛心疾首地埋怨着,走出了院子。
“爸,你去哪了啊?妈,你,你别哭嚎啊,这,这到底咋整啊这……爸,等我……
陈豪在这突变的气氛里,慌乱中根本没顾上看鑫兰一眼,跟着父亲跑了出去。
定在那里的鑫兰,脑袋完全蒙了,她木木地移动着自己的脚步,向院子后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杜大娘去河边洗衣服时,看到了一团红色物体漂浮在河面上,惊动了全村庄的人。陈家人以为鑫兰羞愧回娘家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当接到大河边传来的噩耗,全家人赶忙跑去,看到的是鑫兰湿漉漉的僵硬尸体。身上还是那件红艳艳的新婚礼服。一时间,整个吨家村陷入了恐慌。寂静中,群众都盼着老村长出面处理这令人心碎的一场变故。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这臭规矩早该下地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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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我在喊这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