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黄昏时，我把影子踩到脚底下
　　 像一只蚂蚁，我站在大树下
　　 等天黑。天空正在变软
　　 深灰色的苍穹正在缩小
　　 一只孤零零的鸟，在空中
　　 把自己像一支箭一样射出去
　　 它正弹向无法预知的远方
　　 天就要黑了，我把身子斜靠在栏杆上
　　 是的，我无法把自己射出去
　　 也无法拿出翅膀飞翔
　　 而且我还在一点一点缩小
　　 就要缩小到看不见
　　 天终于黑了，夜晚已完全
　　 把我涂成了和它一样的颜色
　　
　　
　　 ◆住所
　　
　　 三栋八十年代修建的老家属楼
　　 几十棵有着三十年高龄的参天大树
　　 在县城城东，我的住所隐匿于此
　　 有伤痕累累的大树代替我沉默
　　 有数不清的鸟儿替我欢歌
　　 或者倾诉
　　
　　 有时候我会像一只蜻蜓
　　 打开手心透明的翅膀
　　 一动不动，停在门口几盆
　　 栽种了几年的天竺葵上
　　 偶尔吸走它们内心的火焰
　　
　　 还有时候，我呆立大树下
　　 并很快融入到一群蚂蚁
　　 忙碌的食物大战中
　　 有着三十多岁的大树越长越高
　　 它们有的已经超过三层楼顶
　　 两排相对立的大树，早已
　　 用枝桠紧紧相拥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一只鸟
　　 终日萦绕这些苍翠的大树
　　 却怎么，也无法飞出去
　　
　　
　　 ◆片段
　　
　　 每日清晨
　　 他替我打扫门前落叶
　　 用他宽大的手，加一把几乎
　　 只剩下枝条的扫帚
　　 他的动作很轻
　　 轻得像一片树叶
　　 在我起床之前，这是他的必修课
　　 用稀薄的晨光
　　 外加一些清脆的鸟鸣
　　 趁着大把日光赶来之前
　　 这几乎成了他人生里隐藏的一场
　　 私密暴动。每日早起
　　 我推开门，看到一尘不染的门前
　　 有着镜子一样的光滑
　　 ——我的父亲，他正在斜对面的老房子里
　　 喝一杯开水，嚼着腊干鱼下馒头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
　　 但我知道，他给我的并不是
　　 一小块干净的地坪
　　 ——那是天空一样的爱：我就是他怀里
　　 一棵长不大的树
　　 我的树叶因这爱而终年碧绿
　　
　　 （2012-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