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单的故事里写出小说的韵味美 ——读阿娜尔古丽小说《追梦女孩》
阿娜尔古丽小说《追梦女孩》,只有三千来字,小说篇幅不长,故事也简单,就是“我”失业来到一个酒店,遇到了酒店的配菜师小谢,恋爱,分手,“我”进了霸州市作协及他们主管的杂志。就是这么简单的故事,这么短小的篇幅,却被作者写得韵味十足。小说的成功就在小说的环境描写、细节描写、命运描写,人物和生活环境的矛盾、人物内心的矛盾的深刻尖锐揭示,因为这些内容的恰当运用和精心安排,写出了小说情节和主题的韵味来。
精彩的故事情节。故事情节不精彩的小说,不管专家们怎样欣赏它,它绝对没法赢得广大的普通读者群体。这篇小说如果没有了细节描写,没有了人物环境的描写,就没法形成精彩的情节。
小说开篇介绍“我”失业后房东的神态:“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脸色如残雪一样冷清……”这一细节,一下从“住”的角度把“我”的悲惨处境展示了出来,没有工作意味着住的地方很快就会失去。这种遭遇,把读者的心也揪了起来,读者不得不为“我”担心,悬念起来了。
读者带着担心读下文,可以放心了,“我”找到了一份酒店的工作,吃的和住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可是,文章马上进行的“我”的外貌描写和酒店老板的神态描写,马上又把读者对“我”的命运处境的担忧钩了起来。“我每日穿着红色的旗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待嫁的新娘,等待着顾客的光临”,这样的穿着打扮,“我”是靠什么在挣钱?读者很自然地联想到一些酒店招揽顾客的污七八糟的手段。“老板经常偷偷地看我,他的眼睛如鬼火一样闪烁着,让我浑身不舒服。”老板的神态和“我”的外貌相呼应,把“我”的命运处境的凶险暗示了出来。小说处理得非常好的是,交代了这些悬念细节之后,文章不急于写“我”的故事,而是写“我”看书的生活,写“我”的梦想,这穿插,让“我”的命运显得扑朔迷离,让悬念延续得更长。
“后厨有个叫小谢的配菜工,很喜欢与我说话,我看到每次我与小谢说话,老板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小谢。”该句对老板眼光的描写,把矛盾的尖锐性揭示了出来,把“我”的命运悬念,把围绕“我”而产生的小谢和老板之间的矛盾悬念,都很好地揭示了出来。“小谢从家里拿了钱,为我补齐了女房东的房租,在我容颜尚未老去的时候,选择一个相貌不错的男人,平凡地终老,是眼下最实际的选择。很快,我和小谢同居了。同居的第一夜,我把自己交给了他,可是我的内心凄厉地呼喊着——我好不甘心!”小说这一组充满着矛盾的心里描写,又把“我”对小谢的情感矛盾揭示了出来,又一组悬念出来了。“我”和小谢相爱了,同居了,这时读者心里的问题和纠结也就出现了:老板与“我”和小谢之间会产生矛盾吗?委身小谢却又心不甘的“我”,和小谢之间的感情会走向何方?会出现矛盾吗?
结果小谢被老板解雇了,老板为什么解雇小谢?小说通过人物语言的描写,让小谢被解雇也成为了一个悬念:“少废话,与你有着很大的关系。”小谢这句话暗示了被解雇的原因,但是老板为什么因为“我”而解雇小谢却不解雇“我”?看到后面,小说才由老板的话点明事情真相,交代了原因,解除悬念。小谢在逼着“我”结婚,可“我”一心想当作家,并没有结婚的想法。这一矛盾把小说推向了小谢毒打“我”的高潮中。打架分手,彼此的生活会怎样呢?小说高潮后继续悬念,一直到小说结尾。
作者就这样,通过人物外貌、神态、语言、心理等细节的具体描写,把人物矛盾的复杂,人物命运的波折,很好得写了出来,形成了简单故事里情节的曲折韵味。读《追梦女孩》能给我们一个启迪:运用细节制造故事的悬念。
故事情节需要细节来形成韵味,小说的人物形象的生动丰满,主题的丰富深刻,同样需要细节,有了细节,人物形象和小说主题就了耐人咀嚼的韵味美。
小说里非常生动的一个人物是酒店老板,这是现实里一个丑恶的有钱人的典型。小说写了他的神态,揭示他内心的恶浊:“老板经常偷偷地看我,他的眼睛如鬼火一样闪烁着,让我浑身不舒服”,“我看到每次我与小谢说话,老板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小谢”。这些描写写出了老板觊觎美色不怀好心的丑态。小说又通过语言描写写老板:“今天老作家要见你,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去不去由你。”老板抓住“我”急于实现作家梦的心理,抛出了诱饵。“玩儿纯洁不过是自己堵了自己的路,那位老作家可是妻妾成群,你要在他那里发生一些什么事我可不负责任。”“我”同意去见老作家,老板立刻用讽刺和威胁对待“我”。在“我”拒绝见老作家后,他说:“你是酒店最美丽的女孩子,我的婚姻很不幸,要不是父母坚决反对,我早和她离婚了。你若可以嫁给我,那怕我们不结婚,只要你愿意与我同居,我就让你做酒店的老板娘。”点明了老板要占有“我”的真实意图。这些语言描写,把老板的狡猾、卑鄙、荒淫无耻写了出来。
不仅主要人物写得让人难忘,就是次要人物,小说通过一两句的细节,就把人物形象描写了出来,比如房东:“女房东听到我失业的消息,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脸色如残雪一样冷清,给我的心头增加了沉重的压力。”女房东的眼光、脸色,我们过目难忘,女房东的庸俗势利,我们一看就清楚。小说中的“我”和小谢,读者朋友们同样抓住细节去品味,会得到很多艺术形象的美感。
下面说说小说的主题韵味美。不少的小说,就是一个故事,要么小说主题不明确,要么小说主题非常单一肤浅,而《追梦女孩》,却在一个故事里,通过细节的展现,让一个短篇小说具有着长篇小说的丰富内涵,能让我们看到生活的多个方面。下面我们品味《追梦女孩》的主题意蕴美。
小说把现实里众多人面临的就业生存、爱情选择、人性善恶、梦想追求、命运难卜等因素融合在这篇小说里,把很多现实的东西展示出来,震撼读者的神经和思维,引起我们的思考,使小说具有了很强的现实性和深刻的思想性。
失业的悲惨。小说把故事放到我们现在的社会里,表达出了现实的残酷性:就业难,失业后更难。小说开篇写“我”失业后房东的态度,写“我”不得不沦落到一个酒店干着伤尊严的工作,写小谢失业后醉酒的情形,酒店老板对“我”的诱惑,这些都写出了城市生活竞争的残酷,生存的残酷。这些来自于生活的故事,来自于生活的凄惨,不仅使小说有了浓烈的悲气,更能让我们看到现实的矛盾,反思现实问题。小说表现的这些情况,作为社会,应该反思;作为社会个体,应该思考。
人性的善恶,是文学艺术永恒的主题,因为人性的善恶,才有了人的命运的波折,有了人生的凶险。
《追梦女孩》直接写的人物有老板,间接写了一个老作家,这两者职业不同,可都是社会的强势者,他们没有人的善良和同情心,有的是利用手里的强势不断地欺压弱势者。老板对“我”的觊觎,终于让他开除了和“我”好的小谢。他羞辱“我”,厚颜无耻地让“我”做他的妾,他把“我”介绍给一个妻妾成群的老作家。小说把这个人物的污浊言行描写得很具体,把他人性的丑恶揭示得很深刻。间接写的老作家,虽然文字不多,可是,他利用自己的强势干污浊事情的人性丑恶却很鲜明。老板和老作家的呼应,从一个面上写出了人性的恶的程度。正因为他们的恶,才使不少的不幸者有了人生的更不幸。
与此相反,小说写了小谢,这是一个低微小人物,但是,他善良,他给困难中的“我”关心;他有着他的生活需求,有着他的痛苦,有着他的反抗。为了保卫爱情,他提刀警告老板;看到背叛他的“我”,他挥动着拳头;小说通过他的言行等细节描写,写出了他的喜怒哀乐、写出了他的生活追求和个性尊严,同时也写出了他作为卑微小人人性里的凶恶。但是,他的“恶”与老板不同,他的“恶”里表现着对幸福的争取,对生活威胁有一种反抗,“恶”表现着弱势者的悲哀、无奈和善良。正因为这样,“我”对他有着眷恋,有着原谅和祝福。作家在小说里也写了一个作家——霸州市作协主席,这是一个善良的作家,他解决了“我”就业和追逐梦想的矛盾。小说中另外一个善良人物就是“我”,“我”对生活和梦想有着追求,但是至始至终保持着生活方式的人格尊严。听说老作家的为人,毅然拒绝拜见老作家;面对酒店老板的诱惑和羞辱,毅然挥动巴掌给了老板耳光。这些写出了“我”人性里的感人光彩。但是,“我”在生活的逼迫下,不得不做出了生活的选择,选择小谢,放弃小谢,都是因为生存和梦想双重压力下的无奈,这些故事更写出了“我”的善良。小说通过正面和侧面人物,把人性善恶写得很鲜明,很典型。
透过小说人物表现出的善恶人性,我们都会思考,我们该怎样生活,我们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人类永恒的思考话题,这也是人性善恶表现成为文学作品永恒话题的原因。《追梦女孩》更为可贵的是,写善良人,写得真实,写出了人性里的多重性,使小说人物真实可信,真实感人。
尊严与生存、梦想的矛盾纠结,这是小说最为真实和最为现实的主题意义之一。小说中的小谢,小说中的“我”,都面临着生存的威胁,面临着好的物质条件的渴望。可是,现实环境却不轻易给每个人这些东西。那怎么选择自己的生存之路?这就有着法律、伦理道德在骨子血液里形成的人格尊严问题。今天的生活里,不管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抛弃人格尊严换取物质生活的“美好”的行为,确实不少,而且有泛滥,有以此为荣的趋势。小说对这些做了表现和思考。小谢对酒店老板的反抗,“我”对老作家的拒绝,给酒店老板的耳光,都是在人格尊严和生存方式之间选择的典型表现,小说通过人物表现出了作者对这种选择方式的看法。小说结尾,写了“我”的幸运,这是一种满意的生活方式。霸州市作协主席给我介绍了编辑工作,“我”有了工作而且实现了梦想。小说这一结果告诉我们,只要坚守和执着,我们就能得到有尊严的生存方式。但是,“我”的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所以,小说又在结尾写了小谢的生活,除了使小说故事完美外,更是在告诉我们另一种尊严的生活方式。小说写“我”下车看到的小谢和家人的生活情形,是有深刻用意的。小谢放弃了“我”,离开了酒店,他做着修鞋的生活。可是他和老婆、孩子都生活得很幸福。如果我们梦想和追求的难以实现,我们应该及时走出,找到另外的生存方式,这也能得到幸福。另外,放低物欲的浓度和高度,我们也能获得幸福。同时,小说通过这种结局,让我们去思考,什么是幸福。
实现梦想和生存之间,与人格尊严之间,也存在着尖锐的矛盾,我们该怎样抉择?小说通过“我”和小谢的爱情故事给出了作者对这种矛盾的思考。“我”因为小谢的善良和帮助和小谢走到了一起。可是,小谢除了生存,没有其他的梦想,“我”除了生存,有着强烈的作家梦。小谢和“我”的梦想之间发生了冲突,该怎样抉择?“我”经过思考做出了选择。从小说的结局来看,“我”的抉择是正确的,从志趣上来讲,“我”和小谢有着巨大的不同,即使结婚,联系现实夫妻来看,不会幸福。和小谢分手后,“我”的梦想之路实现了,小谢找到了更适合他的家庭幸福。小说这些内容的描写,给我们更深刻的感受,相爱不一定相聚,当两人之间发生矛盾的时候,是痛苦地纠缠,还是爽快地分手,给彼此一条新路?这是小说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思想所在。
小说写出了生存、梦想、人格尊严三者之间的巨大矛盾,但是,也给出了正确选择的答案。小说结尾段落,让我们思考爱情本真,让我们思考生存、梦想和尊严,让我们思考人生命运,思考幸福的真谛。
人生的哲理感悟,使小说充满着哲理韵味,使小说在故事,在人物命运之外,给我们以人生的思考和启迪。这是古丽小说和小说语言的一大特色,《追梦女孩》仍然保持了这种特色,使小说在情感之外增加了理趣。
在“我”给老板说“我”曾是记者遭到老板讽刺后,小说写道:“我知道没人会相信我的话,但凡涉及到社会最底层的时候,就不要提自己曾经的辉煌,那样除了让人觉得怀疑之外,起不到任何效果。”这写出了一个底层人物的心酸,这种心酸不只是小说人物的,更是现实生活里很多生活弱势者的心酸。同时,也写出了社会里同情、善良、真诚的逐渐丧失。这也是对很多不幸者的一种提醒和警示。
“打完架,我突然明白所谓的门当户对并不是指门第的悬殊,而是两人有着共同的理想与对自身价值的肯定。”中国的传统婚姻观念里,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但是,门当户对的标准是什么?更多的都是指财势和权势。小说借助“我”的感悟,把作者的观点揭示了出来,门当户对里应该还有理想和对彼此价值的认同和肯定。小说中的小谢,没有作家梦,而且还反对“我”的作家梦,可是“我”对作家梦却非常执着。这样的两个人结合,无法门当户对,最终也没法幸福,他们的分手,他们最终选择到了适合他们的,他们幸福了。联系现实,很多二奶三奶,真正得到尊重了吗?作者的这一感悟,如同春雷,是能给众多红尘中人以警醒的。
“他是小谢,是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送过我一条毛裤,还为我交了房租,我突然热泪涟涟,过去的一切哪怕再苦涩,终究还是值得回味的。”这一段虽然是叙事,却包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这就是我们今天社会提倡的感恩和与人为善。人与人之间要和谐,一个人的心灵要和谐,与我们怎样看待人事是关键,小说的这一笔是值得我们品味和深思的。
需要注意的是,小说里的这些哲理语言不是游离小说为哲理而哲理的,而是和描写人物心理和人物遭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就使这些哲理语言有了表现人物形象和启迪人智慧的双重魅力。
《追梦女孩》表现出的丰富韵味,通过细节在简短的文字里表现出长篇小说内涵的韵味,都值得我们品味和学习。
2013年元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