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从头再来

　　陪花忆蝶吃过饭，母亲和大姐在说些家常话，虽然大姐出嫁的地方离家不远，一个月里大姐全家总会到我家去玩那么三五次，毕竟是出嫁了，再不能像没嫁一样，可以成日里陪在母亲膝下，二姐嫁的太远，三姐和我岁数相差不大，出嫁了，也总是还喜欢到处跑，至于哥哥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没时间在家里一直陪着父母，也就只有大姐最懂母亲了，她们总是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我实在是不愿意听那些闲话，不是今天谁家的母猪下了一窝小猪崽，就是昨天谁家的地又被邻居占了一尺，再不然就是些明天可以去谁谁谁家看看……倒是花忆蝶听的不住娇笑，还总是问母亲和大姐，小猪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可爱不可爱，实在是不想听他们谈论那些，我起身去了大姐的卧室，打开了电脑，看一部很长的动画片——《火影忍者》，等待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更新到结局，看的我头疼。
　　花忆蝶随后也进了房间，她忽然对我说：“多大啦你？还在看动画片？”
　　“我看动画片怎么啦，不过，说实话，这个动画片真的挺好看，你看过没有？”我并没有抬起头，依旧盯着屏幕，画面上一个叫鸣人的人物正在用一个叫“螺旋丸”的招式打一个怪物。花忆蝶直接拔了插头，嘟着嘴。
　　“出去走走吧。”她说，“好多年没有骑过自行车了，你还会骑吗？”
　　我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是出去玩玩而已，没必要开车，而且现在这么冷，骑着摩托车一定冻的受不了，在大姐家找了半天，总算了找出了一辆自行车，也已经锈迹斑斑了，看来人们的生活水平确实是提高了，以前当作宝贝的自行车，现在竟然无人问津，花忆蝶也不嫌冷，找了块布，用水将车全部擦拭了一遍，洗去了车上的灰尘，“我带不动你，你来载我。”
　　骑着自行车，花忆蝶侧着身子坐在后面，两条腿不听的踢腾着，口中哼着一支调子，那调子很熟悉，也很温馨，是“甜蜜蜜”的调子，她说话的时候稍稍带些童音，但是哼歌的时候把调子拿捏的很准，很好听，我就忍不住轻声的唱了出来：“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我自己觉得唱的很好听，但是花忆蝶忽然又拧了我一下说：“喂，你会不会唱歌啊？这歌，应该唱的很柔和，你唱的这么粗，还不如唱《好汉歌》”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很安心，因为，花忆蝶终于又拧了我，换句话说，她肯拧我是不是就证明了她其实还没有打算放弃我，还愿意和我白头到老？不过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没有任何女人愿意和一个爱着别人的男人共渡一生，所以，人性都是自私的，谁都希望自己的东西只属于自己。男人也一样，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女朋友爱着别人！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两旁的白杨还是一样枯黄，路边的野草依旧凌乱的泛着枯黄，只有两侧地里的庄稼是绿色的，初春的庄稼地里也只有小麦和油菜而已，而且，似乎越来越少的人种小麦，都改成了经济作物——油菜。当然，也还一些白菜之类的青菜。
　　“萍萍，好象你每次出来玩，都很高兴，为什么？”
　　“在城市里面，已经不可能再见到这种田园风光了，你们天天见当然觉得没什么，可是，你也知道，小学二年纪我就因为爸爸工作的调动离开了这个地方，一晃快二十年了，每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和妈妈一起回来看看，而每次回来，都只能呆一天，早上从市里赶过来，吃完中饭就要回市里，哪有时间再看看小时侯的田园啊。”花忆蝶说这些的时候有点落寞，是啊，我们都不再年幼，时间过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萍萍，如果……”我想说如果你不嫌弃，我陪你看一辈子的田园风光，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毕竟，我们已经说明白了，现在不过是在演戏，演一出甜蜜的戏给母亲看。
　　“如果什么啊？”花忆蝶并没有发现什么，也许，她知道我的意思，只是不想说明，想听我亲口说出来。
　　“没什么，走吧，今天我们去哪玩呢？”仰起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思绪，心底有些淡淡的悲哀。
　　花忆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用手指了不远处的大堤，那是我们第一次去玩的地方，在那里，我们一起偷人家的树干，还被别人追了老远，在那里，我填了一曲《蝶恋花》，那里，有我们第一次牵手的证据。
　　虽然再去，也许会睹景伤情，不过既然花忆蝶想去，我并不想反对，所以伏下了身子加力的蹬了一下车子。“很累吗？我不胖啊！”花忆蝶说，似乎她悄悄的在后面抱住了我，似乎，我们真的是最亲密的情侣，有这样一个女孩子在你的车子上，哪怕再累也一定没人会说出来的，我也一样，我甚至在心底暗暗的期盼着这条路永无至尽，这样，我就可以托着她一直都下去。
　　“不累，”我说，“你岂止是不胖，简直还有些瘦。”其实花忆蝶也不瘦，当然，也不胖，换句话说，刚好。以她的身高来讲，这样的体重确实正好，说她有些瘦，其实因为我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以瘦为美，为了减肥往往不肯吃饭，本来就不胖的人，这样下去迟早会怀了自己的身体，说她有些瘦，她也不会刻意去增肥。
　　上大堤的时候，我几乎就蹬不动车了，简直是爬上去的，累的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就算不带人，自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要爬上这么大的堤也是一样很累的。站在大堤上，举目望去，四处苍茫，只有几个闲不住的人带了铁锹在地里挖出一棵麦冬看看果子怎么样，花忆蝶望了半晌忽然问我：“他们在干什么？那么大一片韭菜，在这么冷的天里没有枯黄，好难得啊！”
　　我忽然很想笑，那些哪是什么韭菜啊，“萍萍，这东西叫麦冬的，麦冬你知道吗？”坐在车架上喘气，“那个，是一种中草药，知道不？经济作物。”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这种作物呢？不要说把麦冬和韭菜分不清了，就连小麦和韭菜他们也不一定能分明白，甚至有些人连萝卜和油菜都分不出，不知道是该说这是一种悲哀还是该说这是一场幸运！
　　“你得瑟什么啊？不就是知道那是什么嘛，我要是和你一样一直生活在农村，一定比你懂！”花忆蝶似乎很不开心，因为她毕竟在这些事上不如我了解的多。推着车子，花忆蝶跟在我身边，我们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默默的走着。很有默契的到了那片河滩。花忆蝶比我更细心，因为我什么也没看，就那么随便的坐在了沙滩上，但是花忆蝶却看见有人在河边钓鱼。
　　“你说这么冷的天，能钓到鱼吗？”花忆蝶很小心的走过去了，拉着我，似乎怕惊动了鱼，大气也不敢出，惹的那人哈哈大笑。“哇，你这么大声音，不怕吓走了鱼，不怕鱼儿不吃钩吗？”
　　那人就是我们附近村落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想来也不可能有别处的人大老远跑来钓鱼，年纪倒也不大，和我们相仿，“怎么可能会吓走鱼呢？它要上钩就一定会上，它要不上钩，你再怎么安静它也不会吃饵的。”
　　“萍萍，你是不是还记着我们小时候学的那首诗？”我说。
　　花忆蝶自然知道我说的是哪一首，她轻轻的吟着那首诗，忽然又说：“原来诗里面是骗人的啊，什么怕得鱼惊不应人啊，原来和安静不安静根本就没关系的嘛。”
　　我将那人的鱼网拉起来看了一下，一条鱼也没有，看来冬天里钓鱼确实是在开玩笑的了，“你还记不记柳宗元的那首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立翁，孤钓寒江雪。是这首吗？”花忆蝶说，“也许在古时候确实能在冬天钓到鱼也说不准的嘛，还是你觉得柳宗元也在骗人？”
　　我没有觉得柳宗元在骗人，毕竟他的诗里面也没有说过那老翁究竟有没有钓到鱼，不过我们在这里讨论这些东西，却将那位钓鱼的人惹的很无奈，收拾了鱼竿就要回去了，“我说老兄，怎么不钓啦？还是我们打扰你的雅兴了呢？”在他已经起身了，我问了一句。
　　他一边将鱼竿折叠起来，绑在摩托车后面，一边说道：“什么打扰不打扰啊，钓了这么半天了一条鱼都不见，没兴趣继续钓下去了。还有啊，不打扰你们的甜蜜世界咯。”他这话倒惹了花忆蝶一脸红晕，不过我并没有反驳，花忆蝶也没有反驳，似乎是默认了。
　　人早走的没影了，花忆蝶拉我坐在刚才那人钓鱼的地方，四处张望着，良久，忽然开口说：“大才子，大诗人，你不是很有才的嘛，这么好的景色为什么不写一首诗呢？”语气里面充满了调笑的意思。
　　“是不是你一定想看见我出丑？”其实我并不怕她用诗来考教我，因为，我一向对诗词都略有研究，不敢说写的好，至少也能随口吟出，“听好了，我就用刚才那人钓鱼的事来一首给听听：
　　枯枝溪头乱石处，杂草摇曳随风舞。
　　有心甩钩钓肥鱼，无意回首望归路。
　　虽是寒冬不见雪，况耐腊月有风出。
　　久等水静天地苍，收竿且归依小楼。
　　“这首诗的名字就叫《冬日垂钓》，怎么样？”吟出这首诗，其实我并不满意，因为这首诗写的一点也不好，不过是为了应付花忆蝶的问题才作的，不过花忆蝶似乎并分不出好坏的，只是不住的点头。
　　这次花蝶并没有用手机将我的诗记录下来，似乎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到底写出了什么样的东西，她只是用手托着自己的脸腮，铮铮地盯着河面，终于轻轻的说了一句：“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你说如果，如果什么？”
　　是啊，如果什么呢，如果我说了出来，花忆蝶会不会生气呢？“没什么的，我说如果今天不骑自行车就不会这么累了。”这个借口并不好，因为，在路上的时候我说过不累的。
　　“不肯说吗？我替你说”，花忆蝶扳过了我的头，“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愿意，每年过年我回来，你都陪我去看田园风光？”
　　“不，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我陪你看一辈子的田园风光。”说这句话，我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只是很简单的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而且，我也不用怕花忆蝶会生气，反正我们现在在河边，反正母亲不在，就算她生气了也无所谓，只要她肯继续陪我把戏演下去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可惜，你爱着别人”，花忆蝶并没有生气，只是似乎有点悲伤，“况且，我爸爸也不会同意我回乡下种田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把我安排进政府工作。因为，我家没有儿子，你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就那样陪花忆蝶静静的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又一次莫名的想起了冲和李雪莲，这已经成惯例了，只要我安静下来，就一定会想七想八的，想那些过去的人，想那些过去的事，想一切能想的东西。寒风吹来，荡起层层涟漪，却有些冷了，我很想像电视上拍的一样，脱下外套披在花忆蝶身上，却终究没有，因为，那些拍的太假，而且，我自己也穿的不多。
　　“何不思，如果时间从来，你希望从什么时候开始？”花忆蝶没有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这个话题和上一个一样，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真有那么多如果可以实现，那就不会有伤心和寂寞了。
　　或许我会想和冲相见开始从来吧，那样，我一早就会知道我们的结局，然后，如果我们依旧会相恋，我一定会早早的带她离开，永远不回来。或者，如果我们不再相恋，那么今天的我就不会如此落魄，也不会去嫖妓，就不会认识李雪莲，更不会对她产生感情了。“我想，我会从你离开那年开始，从你离开教室那一刻开始。”说这句话，我并没有撒谎，因为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花忆蝶明显不信，“撒谎吧？如果可以从头再来，你应该是想着从你和她相遇开始吧。”
　　“是的，我是这样想过，不过，我现在更希望从你离开教室那一刻开始，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你欠我的约定不许忘了。然后，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兑现你给我的承诺。”是的，如果一早就知道有今天，那么我会一直想着花忆蝶，只要你永远去记住一个人，你一定会爱上她的，如果我那时候就一直记着花忆蝶，那么现在我真正爱的人就是她了，我就不会去寻找冲，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就不是在演戏，而是真正的恋爱了。
　　“没那么简单吧。”花忆蝶毫不留情的说：“就算我真欠了你这个承诺二十年，我还你二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一样会和我离婚，去寻找别人的。”
　　“不会的。”
　　“会，一定会，现在我还这么年轻，你就在爱着别人，”花忆蝶似乎是想哭了，“二十年后，我已经人老珠黄了，那时候，你一定会选择离开。”不过她并没有真的哭，而是很快的就换上了笑脸，似乎，在花忆蝶脸上，悲伤永远不会超过三十秒。
　　“你好，认识一下，我叫何不思，今年二十六岁。”我伸出手，打算和花忆蝶握一次手，因为电视都是这样演的，两人初次相见，都会相互握手。其实有句话我没有说，那句话就是——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你好，我叫花忆蝶，你可以叫我萍萍”，花忆蝶很认真的伸出了手，“认识你，我很高兴。”
　　是的，我们都很高兴，虽然，仔细说来我们这样和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闭上眼睛，我在心底默默的说：“冲，今生你我不能相守，来世我们一定要白头到老，你说的，今生不能不离不弃，来世必要莫失莫忘。来世，我一定娶你！”冲的影子和李雪莲渐渐的开始重合，我才想起，我还欠着李雪莲500块钱，今天已经初六了，想来李雪莲也该回到这个城市了，我该找时间把钱还给她了，如她所说，她是一个妓女，妓女本来就是为了钱的，我没理由拿了她的钱却一直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