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还钱

　　花忆蝶毕竟不可能一直在我家的，她爸爸打电话来要她回家的时候，她对我吐了吐舌头，又问我是不是愿意去她家玩，我想了半天还是拒绝了。因为，我还是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她家，虽然不久前我们才说好了重新认识，只是重新认识不过代表着我们现在认识了，并不能说明我们现在是恋人。
　　不过我很愿意送她去市里，因为，我还欠着李雪莲500块钱，送她回去之后，我或许可以找到李雪莲把钱还给她。因为，既然决定了和花忆蝶从头再来，那么，就不该再和她有任何瓜葛，而且我们本来就不该有瓜葛。欠了她的钱，一日不还我们一日就还有关系，哪怕是债务关系。
　　送花忆蝶回了家，我一直送她进了小区，却没有去她家。我只是站在楼下，一直等花忆蝶上楼，回了家，站在阳台上和我挥手，隔了那么远，我似乎能看清她脸上有一抹笑，似乎我也不再近视了。我近视，但我从来不戴眼镜，因为不习惯，而且，我不用开车，有什么看不清的走近几步去看就是了。
　　从花忆蝶家的小区出来，我直接去了“雕琢时光”，因为李雪莲说过，她回来了依旧是去做服务员、拣塑料瓶子、做妓女。这三个职业我都见过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依旧会在那里做服务员的吧。
　　到了“雕琢时光”，推开门，还是老样子，就连大堂经理也没换，只是我总也找不到李雪莲的影子。经理一直和我很熟识的，见我不住在大厅里走来走去，送来一杯铁观音递给我说：“小和尚，看来你是在找人啊？”这里的铁观音一直是我最爱喝的，因为，他们的茶叶很好。
　　“李雪莲呢？”我依旧没有找到她，所以只好问经理了，毕竟他手下的员工，他应该比我清楚，忽然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她的电话，或许，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留号码的吧，“我找她有点事。”
　　经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半天，终于把我拉进了包间：“我说兄弟，你疯了吧，你找她干什么？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没错，她是在我这里做服务员，但是，她还是一个妓女你知道吗？”经理甚至掏出了手机要给我哥哥打电话，“你哥哥是何等人物，我也听说过你们家那种奇怪的传统，你又是什么人，你是你们家族的嫡系，你是二少爷啊，你找一个妓女干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按下经理手上的电话，我说：“我找她，自然有我找她的理由，我欠她一些东西，必须还她，至于是什么，至于为什么我会欠她东西，至于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就不要多问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李雪莲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确实是不想告诉经理太多，因为没必要，我来这里只是想找李雪莲还钱而已。或者说我本来只想还她钱而已，但是经理说了这些却让我很难过，也许不是难过而是生气！
　　因为，我到现在也不否认，我确实对她有感情。她既然说了她已经没有家人了，那么，今年陪她一起过年的我才最有资格说她是好是坏，其他人，没资格，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哪怕她是一个妓女，可是她毕竟和我有过一夜之情，人们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这才过了几天而已，所以，现在，只有我能对她加以评论。
　　经理沉默了半晌，终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给我发了一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口：“我不知道，她没有回来复职，也许，是嫌我们这的工资太低了吧。人家啊，朝床上一躺，两腿一张就是那么多钱，比做服务员要轻松多了，来钱也来的更快。”他的语气里面充满了嘲讽的意思，“别找她了，你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该为你哥哥着想吧，他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很不简单，他付出的努力你都不知道有多少。我比你年长，和你哥哥也称兄道弟，你就听哥一句话，不要去找她了。”
　　我很想给他一拳，但却终究没有，因为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别人明明是良言相劝，就算我心里再怎么难受也没有动手打人的道理，所以我只能将难受压在心底，摆出一副笑脸说：“哥，谢谢了，但是，我必须找到她，因为，我不想欠别人东西，而且，你不要误会，我欠她的并不是嫖资，我也没有去嫖过妓。”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是去嫖过妓，说没有，我确实是花了钱去了宾馆叫了小姐，说有，我们却什么也没做。以后的日子里和她发生关系，那应该不算是嫖娼的吧。毕竟，那天，我在她家陪她过的年，也许，那时候他把我真当成了丈夫的吧，因为，我确实把她当作了妻子，至少那天是。
　　经理没有收我的茶钱，他说算是他请的，我也不想太过计较，有些事说明白了，就没什么意义了，人与人相交也一样。既然说了他请，那么就应该承了他的情，否则就是太让他下不了台了，别人会觉得你太过高傲，觉得你本来又没有什么本事，还喜欢摆谱，没得让人笑话。这是哥哥教我的做人道理，其实一直以来几乎没人怎么教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事该怎么处理，因为父母没时间管我，姐姐们又觉得我是儿子，至少在家族里面她们没资格管我。所以只有哥哥会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教我怎么做，只是他的态度总是太焦躁，我讨厌他，所以，对他的话我总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
　　辞别了经理，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随意乱走，所有的服务性行业店面我都会进去一次，幸亏这个城市太小，我能转的过来，要是再大一些，我也没可能每家店面都进去的了。所有的酒楼、餐馆、旅店、宾馆，甚至婚庆公司、蛋糕店我都进去了，却依旧没有发现李雪莲的影子，倒是经过一家叫做“海男之家”的服装店时遇到了花忆蝶，她正在和售货员讨论一件外套的款式。我装着没发现她，依旧百无聊赖的朝前走着，花忆蝶却追出了店门，拉我进去了那家店子，将那件外套放在我手上，“你试一下我看看效果。”遇到这样的情况是最让人无奈的，因为不知道这件衣服是不是送给自己的。如果你开口说不用，万一别人本就没打算买衣服送给你呢，岂不是让双方都为难？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万一这衣服确实是买了送给你的，貌似，我现在也不缺衣服穿，而且，我不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所以我只能选择了拒绝，拒绝试衣服。
　　花忆蝶问我为什么不试，我故意将背稍稍伏下一些说：“我的身子本来就不适合试衣服，要我来试衣服根本看不出效果，反而糟蹋了衣服。”将那件外套放在衣架上，我摆了摆手，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萍萍，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你，不是刚送你回家了吗？我几个朋友正在前面等我呢，我过去有点事，要不要一起去？”其实我并不想带她去，不过，既然找了借口，不这样说似乎太无礼了，而且，我想花忆蝶现在也有事做，她应该不会跟随。
　　可是我错了，花忆蝶点了点头，对售货员说：“我先出去走走，一会再来看衣服。”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一起走了，可是，我是在寻找李雪莲，不管能不能找到，我也不愿意花忆蝶和我一起去见她。毕竟，我和她之间有些事，我不想也不能让外人知道。但是，我找什么借口呢？
　　“萍萍，你先回去吧，我过去是有些事要做，”我没办法带上她一起走，因为心底隐约有些害怕，我怕花忆蝶和李雪莲见面，“我们一群大男人的，去跑去打游戏机，你也不喜欢，跟过去了多无聊啊，是不是？一会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来接你，好不好？”
　　花忆蝶确实是一个很懂事的人，她没有为难我，很容易就答应下来了，招了一辆出租车，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记着啊，一会一定叫我，带我认识一下你的兄弟们，总是听你说你和他们关系多好的，一定要带我认识！”
　　正月的天空依旧那么冷，丝毫没有古诗中的“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感觉，到底该到什么地方去找李雪莲？我觉得很无奈，再一次去嫖娼吗？一个宾馆有那么多的小姐，谁又知道去了还能不能叫到她？或者半夜的时候在街头寻找，也许她会出来拣塑料瓶子？似乎见到她的可能性都不大。所以，我只能先想办法把刚才对花忆蝶撒的谎弥补了，说到弥补，唯一的办法就是现在赶紧联系兄弟们，晚上聚会，然后晚上叫上花忆蝶，当然，事先得先和兄弟们商量好，说确实是他们叫了我的。
　　习惯的点了烟，我尽量装做无所谓的将手插在裤兜里随意走着，兄弟们平时没事做的时候都会在城里玩的，在那里有一家游戏机厅，平常我们都会在那里玩游戏。反过来想想，好象我们确实和社会脱节了，我们这一代的人，说是80后嫌小了，说是90前又嫌老了，所以我们只能游戏也打，网也上，但终究弄的不伦不类。
　　路上终究是没有遇到李雪莲，我忽然觉得，也许经理是在敷衍我，他一定知道李雪莲在哪里的，至少，他有她的联系方式。看看天色已不算早，挥手招了一辆的士，我想回“雕琢时光”见经理，上了车却觉得没必要，他要告诉我早就告诉我了，现在我再回去他也不会告诉我的，说不定还会羞辱我一番，只好吩咐司机去了城东的那家游戏机厅。在里面找到了两个正在打《拳皇》的兄弟，正呼喝不绝的对决，我也很喜欢玩这个游戏。
　　一个兄弟明显要输了，他用的人物叫雅典娜（注：街机拳皇人物，受广大街机迷欢迎的小萝莉），却明显不是另一个兄弟的对手，这两个人一个叫何锋，另一个叫杨鹏。杨鹏用的雅典娜已经没血了，何锋用的八神庵（注：街机拳皇人物，最受广大街机迷欢迎的帅哥）依旧威风凛凛。“鹏鹏，你不是锋哥的对手，让我来收拾他。”拉起杨鹏，再投一枚游戏币，我选了草剃京来对战何锋的八神庵，正要开始的时候手机响了，只得将位置还给了杨鹏，看了来电显示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请问你是？”我有些疑惑。
　　“你今天来找我了？经理已经叫你不要找我了，你还在到处乱逛些什么？”是李雪莲，果然，经理敷衍了我，她就在那里上班的，可是她又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一面？
　　“莲儿，你在哪？”我有些惊慌，不过更多的却是喜悦。
　　“说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叫我莲儿。”李雪莲在电话那端吃吃的笑，“不觉得肉麻？”
　　好吧，不叫，“李雪莲，你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也一样不喜欢，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还你钱来了。”还了钱，你我就再无瓜葛，当然，这句话只在我心里说。
　　何锋再一次完败了杨鹏，两人站在我身边，杨鹏很是纳闷的问我：“和尚，咋了？接个电话接的这么失魂落魄，被人煮了还是？”何锋一如既往的只是笑，“来找我们有事？是不是有媳妇了，打算请我们吃饭？”
　　媳妇？是啊，何锋提到了媳妇，我忽然想起了花忆蝶，花忆蝶说了今天晚上吃饭的我要叫上她的，正好，直接让何锋去联系其余的兄弟好了，我们一共有十个人，是玩的最好的了，只要有聚会，一般都是我们这些人，“锋哥，你联系一下兄弟们，今天晚上我请客，你说对了，带你们认识一下我媳妇。”说完这些话，我招了一辆的士，打算去“雕琢时光”再找李雪莲，“至于在哪里吃，你们定，先去点菜，一会电话联系。我去接我媳妇。”
　　似乎我并没有说错，如果李雪莲愿意来的话，我会很高兴。至于花忆蝶，我们说好了从头再来，不过是重新认识了而已，但是李雪莲却和我有过性关系，说她是我老婆也不错。万一她不肯来，花忆蝶现在和我如此暧昧，也一样可以让我拿出来介绍，就算她就是我女朋友，想来她也不会反对。
　　再次拨通了李雪莲的电话：“我想见你，有些话，我们应该当面说清楚。回来这么些天，我想了很多，现在也和另一个女孩子正在接触。”
　　李雪莲在那边笑的很开怀：“嗯嗯，好啊，不过，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也不用当面说清楚什么的，不再相见最好。至于那点钱，就算是我送你们的贺礼吧，随的份子钱。”
　　“李雪莲，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不要欠你人情！”我甚至有些生气了，所以对着电话喊着。
　　但李雪莲却丝毫不为所动：“你真就这么想把钱还给我？”她依旧没有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我正在看电视，别打扰我了，我在看谢霆锋演的《异灵灵异》。”挂了电话，我很无奈，只能让的士司机开到了花忆蝶家的小区，打电话给花忆蝶，她却说她不在家，这会正在逛街，又让我还是去那家“海男之家”门口等她。的士是无所谓的，反正是按路程收钱，载谁都是载。再打电话问了兄弟们在的酒店，依旧是这辆的士，准备调头去接花忆蝶，但花忆蝶却又打电话问我们在哪家餐馆，说她已经叫了的士，叫我不要去接她了，她自己过来。
　　觉得很无奈，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在你做好了准备的时候，总是会有意外。我不想反对花忆蝶，所以只好自己去了酒店。兄弟们正在打麻将，人并没有来齐，因为有些人此刻不在市里，没办法来，加上花忆蝶也不过六个人而已，不过现在花忆蝶还没到。我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暖手，看着他们打。何锋很奇怪的问了一句：“不是去接媳妇吗？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要是你媳妇不在今天晚上我们就不用吃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得了。”
　　“你妈的不是扯蛋嘛，以前都没媳妇也没见你说请吃饭的，”跟他们在一起，我永远不会有压力，因为我们是兄弟，也有人认为我们就是狐朋狗友，不过都无所谓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我媳妇说她自己过来，总得打扮一下吧。”
　　正说着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花忆蝶打电话说她到了，就在门口，要我下去接她。接上花忆蝶，我发现她提了一个袋子，里面很明显装了一件衣服，也许，是刚才买的吧，我想。
　　让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花忆蝶拿出衣服给我：“你看看，合适不？”还是一件外套，“我觉得挺好看的，所以就买了，穿上试试啊。”花忆蝶一脸希冀的望着我，兄弟们都在一边起哄：“这才叫媳妇，和尚，地下党啊，从来没听你说过……”
　　穿上外套，还没来得及找借口说不好，服务员已经在上菜了。有兄弟下去拿酒了，拉着花忆蝶坐在身边，我脸上带着微笑，心底却有些淡淡的悲哀，因为，我终究没有见到李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