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乡村儿童版“地道战”
乡村四月,正是小春收割时节,田野被七彩阳光发酵出祥和的丰收色彩,像令人迷醉的彩云,一片一片飘飞到生产队大晒坝里。酽酽的菜香、麦香弥漫青青竹林及一座座古朴敦厚的土屋。
我们这群乡村小孩,像一个个精灵,在这片云彩下飞翔。这是我们山村儿童版“地道战”。
我们的童年,文化生活匮乏。看电影比“打牙祭”还要稀少。每次放电影,我们这群小孩子山一程水一程地送电影师傅。我们最喜欢看打仗。当月上柳梢头,生产队大晒坝里便“烽火连天,狼烟滚滚”。我们的童年也就伴随这“战争”度过,现在回忆童年,那天空上仍飘浮着“战争”的彤云。
我们最爱看的战争片子是《地雷战》和《地道战》。这是两部极为经典的战争片子,它影响了我们那时代的人。
《地雷战》中能让我们这些小孩子笑破肚皮的是:一个日本鬼子的工兵,拿一个像我们小孩子滚的铁环一样的圈,在地上照来照去,突然,他发现我们“解放军”埋的一个地雷,然后用一个小洋铲,小心翼翼地挖、挖,地雷现出来了,这小日本鬼子脸上显出极为得意的神情,把他那两只“狗爪爪”插进土里,想把地雷捧起来,这时,他觉得好像不大对劲,就把两只“狗爪爪”拉出来,放在眼前一看,那“狗爪爪”上全是屎,臭得那鬼子咿哩哇啦地乱叫,眉头皱起成猪脑壳皮了。幕布下笑得最欢的数我们这些小孩子,一个个前俯后仰,有的抱着肚皮在地上打滚。我现在写到这里时,都还忍俊不禁的呢!
《地道战》中我们最佩服“解放军”(其实正确的说法应是抗日军民)的聪明才智。他们在村子下面开凿出四通八达的地道,鬼子一进村,却连个人影子也看不到,等他们看到时,不是被红缨枪、梭镖在身上戳了个大窟窿,就是吃了“花生米米”(子弹,这是我们小孩的叫法),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所以,日本鬼子被“解放军”的神出鬼没弄得来晕头转向,找不到东南西北的了。我们“解放军”就这样对鬼子东一锒头西一棒锤,就像敲“麻汤”(儿童喜欢吃的食品)样,三敲敲两敲敲,就敲得没剩多少了。用我们这里的一句俗话来形容,就是“丝瓜打锣,去了大半截了”。
我们受打仗片子的熏陶,村子里的儿童王国是军人统治,“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我哥是“总统”,是三军总司令,我沾哥的光,当了个“副”的,是第二号人物呢!下面则是几位司令,官位都挺高的,显得我们是兵强马壮。我们最崇拜的是“解放军”,觉得“解放军”威武、刚强,雄赳赳气昂昂,盼望着长大后能当上“解放军”。然而在我们这训练有素的王国里,竟无一人当上“解放军”,那当“解放军”便成了我们未圆的一个梦。幸而我们在童年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军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浴血奋战,因而我们此生也殊无可憾的了。
我们的活动,都是以战争题材为主要内容的。“地雷战”因不择时间场合,我们便经常演练,它每演练一次,都会有新的乐趣。而“地道战”却只能在小春收割时节才能上演,所以,在这段时间,我们几乎都在演练“地道战”。
我们在这片云彩下开辟出一条条四通八达,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道。在“地道”里,人得像蛇一样的爬行。不能站起来,因为一站起来,我们的头就会从麦穗或菜荚上冒出来,不过可以坐着,这时,有淡淡的光从头顶上的麦穗、菜荚间渗透下来,落在头上、脸上、身上和地上,麦香或菜香夹杂着其它气味似烈酒一样能熏醉你。整个“地道”并不是黑咕隆咚的,有着隐隐约约地光。
我们将人分成两边,一边是“解放军”,一边是“敌人”。一场战役结束后,双方又互换身份进行下一场战役。
当“解放军”全都进入“地道”后,战争便开始了。
“解放军”在钻进“地道”后,往往会躲在岔道口,坚守着这条通道。如果后面的鬼子胆敢深入“地道”内部,便会趁其不备将其击毙。这时节没有芭茅杆,我们也就没有“精良”的武器,我们便用手来做武器。我们将食指与大拇指张开成八字,这就是我们的“手枪”,当我们发现“敌人”时,手一甩,嘴里“叭”的一声,便将“敌人”撂倒了(打死)。我们个个都是神枪手,只要枪一响,没有不被撂倒的。当然谁的枪先响,谁就先把对方撂倒,如果同时响,双方便同归于尽。
那“鬼子”在外面转悠时,主要是看麦穗和菜荚的动静,如果看到有动静,就知道这地方有“解放军”,他们便躲在一边,如同是“守株待兔”,当“地道”里“解放军”的头一冒出来,他们便会“叭”的一枪,把这“解放军”给打死。所以,“地道”里的“解放军”在出洞口时,都是特别的小心,尽量不把麦穗和菜荚弄动。如果是为了“声东击西”,就故意把这边弄到动,吸引“敌人”,其他的人则从别的地方钻出来歼灭“敌人”。
“敌人”也不会“瓜兮兮”(傻)地呆在外面,等着“解放军”从“地道”里钻出来打他们,他们也会进入地道来追剿“解放军”,想来个“里应外合”。那些在外面的“敌人”便直吆喝,说那里那里有“解放军”,以此吸引里面的“解放军”的注意力。大家就这样斗智斗勇,自然也就有了无穷的趣味。
总之,双方中不管哪方当“解放军”的打输了,另一方就会带着很是瞧不起的眼神说他们枉自是“解放军”,打“敌人”都打不赢,今后干脆莫当“解放军”了,这太丢“解放军”的脸了。当“解放军”的那方,则会羞得脸红筋涨,默默无语的低着头,感到无地自容。
这是因为我们看的每一部电影,最终的胜利都是属于我们“解放军”。所以,我们都一致认为,“解放军”是绝对不会打败仗,如果打败仗就不是“解放军”,而应是“敌人”。其实这跟我们后来懂得的“正义的事业是一定会胜利的”的观点是相吻合的。
这就是我们的“地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