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绝对的骗局
　　
　　 女孩变得很闲，时不时的来看常老师，这反而让常老师不很适应，他习惯了女孩神出鬼没，更重要的是，他害怕女孩的变化是有什么辛酸的原因。总之，他总试图在女孩的立场上为女孩考虑。听着巷子里又开始传自己和女孩的事情，他竟也不再反感，相同的，也隐约体味出一丝幸福来。
　　 学校请来的英语教师上了一个多月的课突然不干了，连辞职报告都没有就走了，这是一个纯粹的有理想有尊严的老师，常老师想。在厕所巷小学，是不存在真正的老师的，这里的老师都是走不出来于是赖在这里误人子弟的货色，恰恰巷子里的家长们还很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被那些货色们耽误。英语老师走了，据说连头一个月的工资也没拿，这个“据说”是在办公室里传开的，传这件事情是因为老师们普遍觉得既然那新老师没有拿走本来从大家身上刮走的工资，这些钱就应该归还给各个人。而常老师对此没抱什么希望，他明白学校老师是什么货色，他们想干什么，而领导一帮这样货色的领导是什么货色也几乎很明了了。他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多花心思，要到了这钱他也不可能成为百万富翁，没这钱他也不可能暴尸街头。他更加关心的是他的女孩，因为女孩是他的，他这么认为。
　　 女孩和常老师面对面站着，她刚刚到常老师的肩膀，她说话是抬着头的。她说：“搬到你这里来住好吗？”
　　 常老师的心跳开始加速，耳根瞬间红透了，他说：“我的房子是租来的。”
　　 “我知道。”
　　 “我只有一个房间。”常老师说，他知道女孩了解这些，但他还是要说一下，出于责任。
　　 “我知道。”女孩说，说着，她的脸也红了，红得很突然。
　　 “为什么？”常老师说，这本来是没必要问的，他也不想问，但他觉得应该问一下，尽管他不需要回答。
　　 而女孩也的确没有回答，她说：“不要问好吗。”她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这轻微的前倾足以让她把整个身体倚靠在常老师身上，常老师顿时心如止水，跳动的心脏变得很平缓，隔着衣服他也能感觉到女孩的体温，这是不同于之前一夜的感觉的，或许这感觉才更加安定，更加真实。
　　 带着不多的家什，女孩搬进了原子，搬进了常老师的小屋，院子里的女人们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相反，她们不再传言什么，人家都住一起了，还有什么可让你瞎说的呢。看着女孩不多的行李被压缩在那鼓鼓的包里拖进自己的小屋，常老师格外的塌实，也格外的兴奋，不露于形的兴奋。
　　 从女孩住进来后，小屋的门和窗帘都是密封的一般，谁也不能看见什么，感受到什么。事实上常老师在地上打了地铺，他很少碰女人的，一方面出于尊重，一方面他不得不考虑女孩肚子里的孩子，而哪个原因更多一点常老师说不清楚。
　　 晚上的天很黑，很纯净的黑色，看久了会感觉那是深蓝色，很是深的那种，整个天空像是一张囊括一切的大幕。这纯净的大幕上斑斑点点的散落着月亮和星星，很亮的月亮和星星的颜色也是很纯净了，和这纯净的大幕配合起来没一点脏乱的感觉。这是一幅近乎完美的作品，假如常老师看到一定会很欣喜，但他看不到，这一切都被阻挡在门外，窗帘外。而门和窗帘里面的常老师睡在地上，很注意的控制自己的呼吸，生怕影响到床上睡着的女孩，而事实上他在胡思乱想，刚开始是想床上的女孩，渐渐的，想得更多，也更乱，更头疼了。
　　 女孩在床上翻了个身，咳嗽了一下。常老师也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较重的呼吸。女孩说：“哥，你还没睡哪？”
　　 “没睡，你不要老叫我哥好吗？我听着挺难受的。”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呢？”
　　 这似乎问倒了常老师，他实在不知道该让女孩叫自己什么。良久，他都没有出声，呼吸很不均匀的回响在狭小的房间里。女孩的心里忐忑不安，她以为自己的话让常老师难受了，她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有怕说不好，于是只能很不安的躺着不出声。
　　 常老师说：“那你就叫我哥吧。”
　　 似乎带有一些无奈，也有些惆怅。名不正则言不顺，女孩叫自己哥已经算是格外的开恩了呢。一种不知来源于何处的自卑感充斥着常老师的脑子，像是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他已经不能承受了，但那自卑还在不断的涌入。
　　 常老师说：“我们结婚吧！”
　　 “好的。”
　　 “我是说我们把证领了吧，我不想让院子里的人说闲话。”
　　 “我不在乎的。”
　　 “假如我很想呢。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们很在乎这些的，可能是思想上的问题吧，我也有些，有些在乎的。”
　　 “在乎的”三个字说的声音很小，可屋子很小，夜很静，再小的声音也能被听得很清楚。常老师在自己的声音下显得很尴尬，他很庆幸夜的漆黑让女孩看不见自己尴尬的模样。
　　 静！
　　 很久了，女孩都没有回应，她不可能就这么睡着的。常老师开始不安，他故意的让自己的呼吸声音加重，却也不敢太过明显，煎熬似的，又像在对峙，他是很不愿意把这理解为对峙的。
　　 “哥！”她说，“我暂时恐怕不能和你去领证。”
　　 “为什么？”积蓄已久的一声，显得格外的急促，像是准备好的一般。
　　 她说：“我的户口不在这里，要领证我要回老家办一些手续，这你知道，我的老家在云南，很远的，我害怕路上孩子有闪失。”
　　 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总算像是真的，这多少给常老师些须安慰，他没有听到足以让他绝望的原因。尽管这样，女孩的话里面还是有着很多不能让人信服的言辞，紧急是三个月的身孕似乎还没必要那么担心。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对此表示怀疑，但常老师不一样，用年轻人骂人的话说他是个蛋白质。而且即使他能嗅出什么不对的味道，也不会怎么样的，他把自己定义在了感情脆弱的人群中，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伤害自己的东西存在，直到那东西成为不争的事实放在他的面前。这有点害怕面对现实的意思，他的确宁愿相信虚幻的童话也不愿意正视残酷的现实，可往往到最后只会受伤更深。
　　 学校的英语课不存在了，空下来的课竟然没有老师抢，于是全交给了常老师的“画画课”，他不是很愿意接下这些课，他似乎是习惯了没有课拿工资的日子。
　　 他又开始布置本不属于小学生的作业，但他也惊奇的发现学生不再把素描色构彩构写错，或许他们过去写错本就是故意的。
　　 或许是长时间不上课的缘故，常老师有些力不从心，从不能把精力放在课堂上，一点也不能，最后只能干脆丢下些作业，由着学生去做。这回这个班才刚刚二年级，小孩子们还不完全会写字，他把需要写的字写得很大在黑板上。小孩子很兴奋的样子，不断的模仿着黑板上的字迹，常老师写的是行书一类的，有些过度的笔画也被学生们当成正宗来模仿，最后写出来的都不是那字的模样。常老师不禁好笑，于是把黑板上的字擦了，很认真的一笔一划的把字写出来，下面一阵哗然，他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这个字好写多了。”这是个很稚嫩的童声，很纯净，没一点杂质的。听这样的声音常老师感觉很清爽，他独自坐在一边，看着学生们夸张的姿势，听着他们忍不住叫出的声音，分外的亲切。下意识的，他又想到了女孩，想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也同这些学生一般的可爱纯净呢，那是一定的。噗嗤！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学生们看见老师莫名其妙的笑，都很不解的看着他，有几个还跟着笑起来。一节课不知不觉的在平静中结束。
　　 回到家里，常老师很惬意的躺在床上，床收拾得很干净，那些作品原本零乱的挂在屋子的各个角落，现在也清爽了很多，虽然它们没有移动位置，却有着和原来的压抑不一样的感觉。有个女人真好啊，常老师很满足的这样想。突然心头一紧，他紧张恰里，女孩不在家里，她会去什么地方。
　　 几乎是疯狂的寻找，寻找女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无论如何都要叫他父亲的孩子，他已经对此不做任何怀疑。他最终在一家网吧里看见了女孩，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很专注的盯着屏幕，却不是游戏玩家那种忘我的投入，耳机在她顺滑的长发边上松松的夹着。常老师傻傻的看着女孩，看了看她的腹部，还没有明显的突起的模样，那里面装着的竟就是自己的孩子，常老师醉了，彻底的陷了进去。
　　 他走近女孩，女孩意识到了他的靠近，很甜的笑几乎把他融化。他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无聊啊！”
　　 “对小孩健康不好的。”
　　 “以后注意好了。”
　　 这时网吧的老板过来登记身份证了，女孩接过登记册子，在上面写下身份证号码。老板很认真的说：“要写真实的号码，被查出来罚款的可是我。”
　　 女孩不在意的说：“我一个成年人还要虚报年龄身份证号码什么的吗？”
　　 老板接过已经登记过的册子，常老师趁势一瞥，眼神几乎定格在了那册子上，女孩名字旁边的身份证号码上很清晰的写着“321002************”这样的号码模式说明这是本城市的居民身份证号码。心顿时像是掉进了无底洞。
　　 常老师看着一边坐着的还很悠然的女孩，很冷的说了句：“你填写真实的身份证号码了吗？”
　　 “是真的啊，怎么了，你也觉得我是未成年人？“
　　 常老师不再说什么，径直向老板的主机走过去。而女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僵硬了一般，停止在空格键上，怎么也拔不起来的样子。屏幕上的迷你游戏界面上已经出现了GAMEOVER的字样，或许真的GAMEOVER了，女孩心如死灰。
　　 待她转过身时常老师已经在老板身边拿着登记册了，他显然已经看清楚了，女孩的字不是很漂亮，但很工整，包括她的名字和那一连串的数字，都很工整。所有的数字都写得很标准，不会有任何摸棱两可的状况，常老师或许更希望出现摸棱两可的个把数字，但是没有。绝望的眼神对着女孩，女孩不敢正视，她欺骗了他，彻底的欺骗，而至于在他所知的骗局外还有什么其它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加没有承受能力去知道了。像一个小孩一样，他扔下登记册子，向外面飞奔出去。这样的奔跑他只在自己还是学生时用过，这是小孩子的行为，是无望后的逃避。速度很快，女孩追不上了，几乎要瘫坐下来，女孩的眼神也同样的绝望，如一口刚刚枯竭还偶尔落下水滴的井。
　　 胡乱的踱着步子，步子很慢很乱，没有规律。女孩在人行道上走着，像是无目的的，却因为人行道的局限而有了方向。像是笔仙的神奇一般，无目的的行走竟也到了家里，那或许不是她的家了。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她害怕看见自己的行李被扔在门外，害怕看见门被一只新锁牢牢把握，害怕看见常老师那双绝望的眼睛，她也害怕自己绝望的眼睛被常老师看见。
　　 事实却不是她想象的模样，院子里的女人照常干着自己的事情，看见她是还友好的点点头，她们这是嘲笑呢，她在这样告诉自己。院子里很干净，没有散落她的行李，也没有看见她那只放行里的大箱子。一切都好象很平静似的。那扇熟悉的门确实紧紧的关着，但上面的锁却没有新锁的油光发亮，女孩觉得那锁还是原来的那把，但她不敢相信是这样。
　　 很怯弱的把钥匙插进锁孔，很清脆的一声，锁被打开了，里面没有一个人。自己的东西很整齐的放在原来的位置，而常老师的东西也是很姿态自然的摆放着，这不像是被动过的样子。他刚刚跑那么快，他并没有回来。
　　 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她变得不知道怎么处理目前的状况，是自己主动离开，还是等待常老师回来。似乎是自己离开要知趣一点，但她实在从心底不愿意那么做，而留下来干什么呢，继续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下贱吗？
　　 空空的房间里除了女孩就是那些被常老师视为至宝的作品，还有那尊安详，神圣高尚的维纳斯石膏像。她看着维纳斯，向这位爱神祈祷，在神圣的神灵面前，她是卑微可耻的。可笑的是她不断的在祈祷，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要常老师原谅自己，那是不现实的，也是肮脏的。
　　 常老师还没有回来，女孩已经哭了好几回，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时间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走着，丝毫不把人的感情放在心上，什么也不能影响到它，它是最安静的。天暗了下来，她觉得应该去别出找找，但又害怕自己出去时他会回来，只能这么焦急的等待着，却又从心底害怕看见他，害怕面对。
　　 这一夜是维纳斯陪伴她的，她没有睡，却打盹了好几次，她强忍着，却无法一直忍下去，院子里的其他人家里有一个古钟，每个小时都要敲几下，已经敲了好几次，大约天快亮了，女孩不断的重复这样的话告诉自己，可在这样的重复中，竟睡着了。按照她还醒着的时候听到的钟声，她应该只睡了一会，但这个股子怀念却让她感到很漫长。或许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回来过了呢，自己睡得那么沉，怎么会有感觉。带着这样的怀疑，女孩更加对自己的睡着耿耿于怀。
　　
　　 11宽容的代价
　　
　　 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女孩呆了好几天，里面仅有的食物都被女孩吃完了，她没有吃的，连水也都是凉的，她没有心情去烧开水。更加没有心情出去买吃的，她害怕自己出去他就回来了。等待成了她唯一的信念，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现在怎么也看不出她是一个孕妇，肚子瘪得可怕，这样下去孩子一定是保不住的，大人也是很难生还的。这可能是她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情，她在乎这个孩子，那是在以前，因为他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可现在他知道这孩子一定不是自己的了，他不再信任这个孩子，更加因为这个孩子而不信任她，她要用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的消失来接触内心的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