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骚狗子和左得很
某人外号叫骚狗子,是个半文盲。但他根正苗红,是真正的流氓无产阶级出身。他太爷爷在清朝时就在大烟馆给人打工,他爷爷在民国时给茶馆打工,他父亲在解放前给戏园子打工,三代人都是打工为生,一家人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按阶级成份,他家是雇工,论起无产阶级革命性,应该比贫下中农还过硬,属于领导阶级。
但他家的人没这个命,总是与“当领导”的机缘擦肩而过。
骚狗子父亲革命起来很积极,曾经公私合营时揭发资本家,在反右派时自动监视右派分子的邻居,且积极主动向街道领导汇报这个右派分子的一举一动,受到过街道主任的表扬,准备培养他当街道小组长。
在大炼钢铁时,骚狗子的父亲负责看管小高炉原料,若不是他偷了公家收来的几个兽头铜门环,可能就成为革命干部了。
可惜,他误以为这几个兽头铜门环是古董,会很值钱,于是铤而走险去偷。结果他作案的计谋低劣,又技不如人,被人当场捉拿。
一念之差,骚狗子的父亲跟革命干部无缘。
文革时,骚狗子和我一起下放在建设兵团,因他积极革命,特别在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行为上,险招怪招迭出,成为革命委员会候选人。
还有一位革命委员会候选人,名叫左得很。此人特有心计,只是有点阴暗。
他喜欢看人上厕所,待出恭的人走后,他就在茅坑里翻看别人的擦屁股纸。
他可不是什么变态,他是专门查看在这些擦屁股纸上,有没有领袖像或诸如毛主席万岁之类的字迹。若有,用此纸擦屁股者,祸临头矣。
左得很有很多毛主席像章,在一般情况下,他至少要在胸前佩戴七枚,以示效忠。每逢开会,则佩戴更多。
笔者没数过,但一眼看去,左得很半身皆是红宝像。
左得很和骚狗子都是革委会候选人,但二人只能取一,由是成为政敌。
一日,开农业学大寨大会。
左得很上台发言,半身毛主席像章金光闪烁,煞是引人注目。
可骚狗子发言时,竟然没佩戴毛主席像章。
下面开始小声议论,开始指点批评。
左得很见时机成熟,便上台质问骚狗子,为何不佩戴毛主席像章?
对比之下,左得很的半身毛主席像章,分外夺目。
骚狗子作出深恶痛绝状,不屑地问:“在衣服上多戴几个毛主席像章能说明你真心热爱毛主席吗?”
言毕,他解开上衣。只见一枚闪闪发光的毛主席大像章佩戴在骚狗子胸前的肌肉上!
面对针穿肌肉戴像章的壮举,左得很在骚狗子轻蔑的注视下狼狈逃窜。
骚狗子立即成为英雄,进入革命委员会有望。
常言道世事无常,祸福难料,这话一点不假。
骚狗子这人喜欢唱歌,特别喜爱唱红歌。他走路唱,干活唱,休息唱,吃饭唱,只睡觉时不唱。总之,整天唱。
可他唱红歌没给他带来红运,却险些要了他的命。
一日,骚狗子小解,自然地哼起:“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此情此景,恰被左得很撞上。
仇人相见,分外心红。
冷笑一声,左得很阴沉沉说:“你什么意思?”
骚狗子没回过神,一时茫然。
左得很数声冷笑后,大义凛然地说:“你一手捏着鸡巴,一手抓着蛋,嘴里却在唱‘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你这是有意污辱我们伟大领袖!”
骚狗子清醒过来。
他紧张地说:“你别乱开玩笑!开这种玩笑,是要被杀头的!”
骚狗子吓得双手颤抖,都忘记系裤带了。
左得很冷冷说:“谁跟你开玩笑?你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言毕,扬长而去。
骚狗子就此神经恍惚,进入半疯癫状态。
从此以后,骚狗子真的神经病了。终日惊恐万状,不敢见人。每当小解,必对下身声明:“我不是说你的,我不是说你的。”
左得很成功击败对手,进了三结合领导班子。文革结束,在三大讲运动中他被清洗出领导层。
骚狗子则在四人帮垮台前落水身亡。像是事故,疑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