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吹牛撒谎 大放“卫星”

　　陈建国根据时令和生产计划，他带领区委部分干部到马沙河管理区蹲点，准备放一颗施肥“卫星”。马沙河管理区田多地少，坝子周围山上灌木丛生，植被较好，适宜于大积绿肥。区和管理区、大队干部深入到各生产小队，晚上召开群众会，白天和社员搞积肥和田间管理。清晨，男女老少提起粪箕到村寨附近捡狗屎、牛马粪；上午，男社员到山上割秧青，女社员上山铲草皮；下午，男社员锄阴沟泥，女社员锄牛、猪圈；傍晚，各家各户制作堆肥。经过一周左右，各家各户所积肥料，经过小队计分员过秤，然后施放到田地里，晚上召集社员开会，评定工分。评分时，社员与社员、社员与干部会发生争执，有时评分会扯到“鸡叫”二遍。
　　陈建国等一行人到各管理区巡回检查，经过比较，还是马沙河管理区的工作较扎实，田里放满秧青，地里堆有火土、猪、牛等粪。他叫管理区秘书和大小队干部估算一下，大约每亩施肥已达1万斤。陈建国叫秘书给县委在电话上报喜，说马沙河管理区放了一颗施肥“卫星”。县委接到报喜后，派农工部程部长率领一行人来马沙河亲自检查。检查组回县汇报后，县委在电话会议上通报表扬“火箭”人民公社。并号召全县各公社向“火箭”公社学习，在各项工作中争取放“卫星”。
　　不久，陈建国接到县委通知。通知说，西雨区的沙屯乡放了一颗每亩施肥5万斤的重型“卫星”，要各公社派人到西雨区参观学习。西雨区是陈建国工作过的地方，他带了10个管理区内的支书到沙屯参观。因是故地重游，沙屯的干部群众大多认识他，对他格外亲热。陈建国到沙屯的田间认真查看，发现田间的肥料和他们的肥料也差不多，他报每亩施肥万斤，自己都觉得心虚，沙屯乡竟敢报每亩施5万斤，简直是“吹牛”不用上税，“吹牛”不犯死罪!
　　陈建国又想，大家明明知道是“吹牛”，但从县委到下面各级干部没有哪个敢反对?这是为哪样?他最后找出了答案：他参加革命工作后两次犯错误，不就是太老实，讲真话才被处分的吗?想到此，他暗暗好笑：说真话难，说假话还用人教吗?
　　陈建国回到南隆区后，立即筹划放一颗办公社养猪场的重型“卫星”，并召开管理区以上干部会议，他说：
　　“同志们!我们是全县第一个成立的人民公社，虽然我们放了一个施肥‘卫星’，但太轻了，和西雨区的沙屯比我们落后了。我们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我准备在公社办一个5000头以上的养猪场、养牛场。我们人民公社的性质就是一大二公，一家一户养猪、喂牛，就不体现一大二公，是不是把每家每产的猪、牛集中起来喂、养，大家看行不行?”
　　“猪、牛的数量没有问题，问题是集中喂养的猪、牛圈怎样解决?饲养员、饲料、防病治病等问题如何落实?”水河管理区林支书的发言不无道理。
　　与会人员围绕林支书提出的一系列问题进行讨论，大家觉得困难不少。陈建国也感到有很多实际问题一时解决不了。虽如此，他还是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他说：
　　“大家的意见是对的。但为了体现人民公社的优越性，我们可以进行大胆试验。我的想法是：先动员部分农产把猪、牛交公社，公社在水河管理区和田坝管理区分别建一个简易养猪场和养牛场，各管理区抽调有喂、养猪、牛经验的社员为饲养员，各生产队按比例提交饲料，这几个问题落实了，我们办养猪、养牛场的‘卫星’也就实现了。”
　　各管理区支书听了陈建国一席话，大家心领神会，放这颗养殖‘卫星’，陈区委的决心已下，也就不再发表反对意见，附和着表示同意陈建国的想法。
　　会后，陈建国亲自率领区委一行人分别下到各管理区做群众工作。各管理区召开大、小生产队长会议，进一步宣传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性质；宣传铲除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私有制；宣传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公有制的好处；宣传人民公社是建设社会主义并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最好组织形式等等。这些理论问题，绝大多数社员都说不清、道不明，但把一家一户的猪、牛集中喂养，群众认为是不切合实际的。大家虽然这样想，但谁也不愿说，怕被戴上落后分子的帽子。
　　绝大多数社员还有一个朴素的想法：人民公社是经过党中央、毛主席研究过的，他老人家的话—定不会错，听他老人家的话一定会过上好日子。上面下来的干部是执行党中央毛主席指示的，他们叫办的事也一定不会错。经过近一个月的工作，公社养猪场和养牛场已建好。抽调的饲养员已到位，部分社员养的猪、牛已上交公社、登记造册，然后由各管理区派专人喂养。一切准备就绪后，陈建国回到区里，在电话上给县委报喜。把建养猪场、养牛场的情况向县委作了详细汇报。县委当晚召开电话会议，通报表扬了“火箭”人民公社。
　　过两天，县委派工作组到南隆区检查，每到一个管理区，均看见猪集中喂，牛集中放养。工作组回去向县委汇报后，县委决定推广“火箭”公社的经验，在该社召开养殖现场会。
　　为迎接检查参观团的到来，“火箭”公社干部群众忙得不可开交。刷写标语、打扫卫生，白天把猪、牛赶到公社养猪场和养牛场，晚上又吆回各管理区喂养，几天下来，大家都感到十分劳累，陈建国也消瘦了许多。
　　现场会不久，公社养猪场、养牛场的很多问题暴露出来了：牲口多、饲养员人手不够；饲料、草场不够，牲口吃不饱；防疫更成问题，猪、牛生病的较多，猪开始死亡。这些问题反映到陈建国那里，他也感到一时无法解决。经开会决定：公社养猪场、养牛场只留少量的牲口喂养，绝大部分还是由社员领回去各自喂养。为此，为认领自家的牲口，社员之间发生纠纷，还发生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笑话。
　　
　　龙城县东山区也不甘示弱，把3所乡办小学合并，放了一个办学的重型“卫星”。这所小学取名“跃进”小学，共有师生员工2000余人。陈建国接县委通知后，带领“火箭”公社生产小队长以上干部到东山区学习，看到学校校舍简陋，六七十人挤到一个教室里。离校远的学生住校，宿舍里铺满连天床铺，很多学生的中饭都吃冷的，学校无法解决。教师的教学、生活条件很差……虽如此，学校里还是红旗招展，歌声飞扬，到处显示喜气洋洋的跃进局面，前来参观者无不受到鼓舞。
　　陈建国一行参观回到南隆区后，立即开会研究下一步放哪样“卫星”，他说：“办学校的卫星，我们比不过东山区。我想，办学校，是要教育人的问题，要想办成功，困难比较大。东山区办的大学校，不知大家同不同意我的看法，要不了多久，将会出现难予解决的问题，肯定比我们办养殖场的问题还多，解决起来也比我们解决养殖场问题的难度大。因此，下一步放‘卫星’，我们要选准项目，项目选好了，成功的把握性大。”
　　“陈区委，我发个言。”屯山管理区蒋支书说话了：“我们屯山林木多，据我们调查，已出露的铁矿石不少，不如放颗炼钢铁的‘卫星’。”
　　“蒋支书的意见很好。目前，田间管理的农活不多，趁这个空闲，我们火箭公社大炼钢铁，完成县委政府下达的任务。”陈建国说。
　　“这个想法可以，我们水河管理区煤炭不少，铁矿石也到处可见，发动群众也不很难，最大的困难是，我们不懂炼铁、炼钢的技术。”水河管理区林支书说。
　　“各管理区回去后，立即研究布置大炼钢铁，筹备炼钢铁需要的柴火、煤炭、矿石等。关于炼钢铁的技术问题，我们派人和县委、县政府联系后再说。”陈建国说。
　　会后，陈建国亲自向县委潘书记电话汇报，准备放一个钢铁“卫星”，也反映了无技术人员的困难。潘书记对他的想法表示支持，并表示派技术人员前来指导。
　　陈建国带着区委工作组到屯山管理区蹲点。公社和管理区干部分到各生产小队，晚上开社员会，学习总路线、大跃进的有关文件和指示精神，宣传动员大炼钢铁的好处。白天与群众一道上山砍树、找矿石、挖煤。不久，县委派的张、王两个技术员来到屯山管理区，他们带来了建土高炉的图纸，陈建国与两个技术员一道决定在管理区驻地附近一个比较宽敞的坝子中建炉。
　　建炉的砖、砂、石是社员从10多里远地方人挑马驮而来；土高炉需耐火材料，是社员们把砂石敲碎，用碓舂细而成；鼓风机是社员们自制的木风箱。一句话说，就是因地制宜，土法上马。经过一个星期的努力，一个高约3米、日产两吨铁的土高炉建成。陈建国亲自点火，一缕缕青烟随风飘散。拉风箱的社员两个一班，约半小时换班，夜以继日，不停加柴鼓风，首先要炉子烘干。用了一天一夜，终把炉子烘干了，开始加料炼铁，柴、煤、矿石、催化剂按程序配置，然后，社员们一鼓作气拉风箱鼓风。两天两夜过去，不见铁水流出，亲自陪着日夜加班的陈建国也感迷惑，把两个技术员请来“会诊”。两个技术员异口同声说：“炉温不够”。本地的煤热卡低，要用焦煤提升炉温方能熔化矿石。陈建国又派社员到30里外的焦煤厂运来焦煤，添加焦煤后，又炼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晚上，地沟里终于流进了灼热的铁水。
　　陈建国和社员们虽然熬红了眼，第一炉铁水使他们兴奋不已，脸上挂起了喜悦的笑容。又经过两天两夜的奋战，社员们炼出了第二炉铁，粗略估计一下，两炉铁约有万斤。陈建国在电话上先给县委报喜，然后叫秘书用大红纸写上喜报，组织数十个社员，用马车、人力车，敲锣打鼓，吹着唢呐，浩浩荡荡到县城给县委报喜。进了龙城东门，道路两旁看热闹的不少。土法炼铁，在龙城称得上是新鲜事，喜欢看热闹的龙城人自然要说三道四。有人说：“共产党真了不起，老辈人想不到的事，他们说得到做得到。”也有说：“完全是些铁‘狗儿’，这种不分汁的烧结铁没有什么用处?”也有胆小者说：“不要乱讲，胡打乱说，你不怕被斗争?”
　　这些话，陈建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想，嘴上两块肉，翻进又翻出，你说你的，我干我的。
　　报喜的队伍进入县委大院，潘书记已组织县委机关干部夹道欢迎，一阵鞭炮声后，县委潘书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同志们!你们日夜奋战，不怕苦、不怕累，放了我们龙城县的第一颗钢铁‘卫星’，在全县做出了榜样，我代表县委向你们表示热烈祝贺，号召全县干部群众学习你们贯彻总路线，在各项工作中大跃进的精神，望你们再接再厉，做出新的成绩，向党中央、毛主席报喜!”
　　县委机关食堂早已准备了饭菜，请报喜的干群就餐。潘书记陪大家吃饭，并向大家敬酒。饭后，潘书记嬉陈建国说：“小陈，回去看一下，孩子和孩子他妈早想你了!”潘书记的戏言，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很久没有回家的陈建国刚进屋，就和爱子陈龙、爱女陈风亲热上了。丁学敏似乎有点“醋’’意：“你还知道回来?这个家被你早忘了!”“工作太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家只知道和儿子亲热，眼里还有我这个‘保姆’?”“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老夫老妻的，要亲热也是晚上的事。”这句实在话，把丁学敏逗乐了，假意骂了一句：“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晚饭后，洗涮完毕。陈建国和丁学敏摆起工作上的事，他说：
　　“现在的工作实在太难，实打实的干，又完不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又怕犯原则性的错误。吹牛撒谎，心是虚的，又怕犯‘欺君之罪，你看咋个办好?”
　　“这些话只能关起门在家里说，若被外人知道，非反你的‘右倾’，拔你这个‘白旗’!”
　　“这点觉悟我有，你放心吧，我们公社的工作在全县不是走别人前头吗?”
　　“下步还要在全县大办托儿所、幼儿园，县委已作出决定，我准备到你们公社蹲点。”
　　“欢迎!欢迎!巴不宁。”陈建国说。
　　闲扯一阵后，丁学敏哄陈龙、陈凤睡觉。两个孩子吵着要和爸爸睡，丁学敏示意哄孩子到小床睡觉，陈建国心领神会假意陪儿子、女儿睡觉，待孩子入睡后，轻脚快手来到大床与丁学敏共枕。久别如新婚，两人鱼水之欢后很快醉人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