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父亲轶事(编辑推荐)
我的父亲虽已辞世二十多年了,可小山村的人都还念叨着他。一个人,能活在大家的嘴里,是完全能笑慰九泉的了。
父亲是村子里辈份最高的。他不只是在我们村,而且在沿河两岸秦氏门中也是最高辈份。有些辈份低的,见到我父亲,都不知该喊什么了。有的说,只有喊天,不然就没喊的了。
听父亲说,我们是幺房,而幺房出老辈子,所以,他是他那辈份年龄最小的,我自然也是我这辈份年龄最小的了。像我们族人中,有些已是白胡子老头儿,儿孙满堂,却要喊我“爷爷”,喊我父亲“祖祖”。我年纪轻轻的,喊得我很不好意思,叫他们喊名字,他们却直摇手,连连说“不敢,不敢”,还说是辈份在那儿,就是刚出生的娃娃,也得那么喊,莫把规矩搞坏了。
虽说这是较为偏僻村子,乡亲们没多少文化。就像他们自嘲时所说的:斗大的字也认不到一筐。但他们都忠厚老实,淳朴善良,很讲礼节,对长幼尊卑分得很清的。我上头房子有个顶父亲班在学校煮饭的,有一次打了一个学生,那学生把家长喊来找他说理。那家长来时,一问姓,都是姓秦的,一排辈份,比那家长还高一辈。那家长便啥也没说了,只一个劲地说“打得好!该打的!”我听说后,觉得挺好笑的。我父亲作为村里的长辈,大家自然是很尊敬他了。
我父亲读了几年的私塾,是村子里喝墨水(读书)最多的人。他这人最和善,做任何事都是为别人做想。解放前当甲长时,他总是护着大家,像收税啊,抓壮丁啊等等,能免的自然免了,不能免的,我父亲总是想方设法免除掉;解放后,办食堂时,他是司务长,食堂解散后,他又当了生产队长。我们这个队,在年终分粮食时,总是会比其他队分得多些。这也使他有了很高的威信。有人说:大不过毛主席,歪不过小队长。可我父亲对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就像大家夸的:连三岁娃娃儿都没狠过。
我父亲最爱帮人排忧解难的。因为我父亲既是长辈又是队长,不论从家法还是国法来讲,他都是我们村子里顶了天的人物,加上他为人很随和,对人处事又很好。大家都把他当作是村子里的大法官。村子里,无论是邻里之间,因为田边地角、是房前屋后的竹子、鸡鸭养生起纠纷,还是家庭内部,婆媳妯娌兄弟父子等闹矛盾,都会来找我父亲去解决的。父亲在听了双方当事人摆谈后,总是尽量做到合情合理,让双方都服。每当父亲把矛盾解决后,当事双方都会争着请父亲吃饭。父亲往往也不推辞,照父亲的话来说就是“有心请客无假意”。
我在小的时候,父亲曾给我说,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学而》会骂架。那时,我就特别想读这两本书,可是没有。我曾痴痴地想,什么时候我要能读《增广》和《学而》,那该多好啊!
父亲特别喜爱川戏。在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文化娱乐活动似乎就是看戏。解放前,我们村子有着这么一种风俗,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村子里有钱人家都要出钱请戏班子来唱大戏。听父亲讲,这是“湖广下川”时就有了的,说是哪一年不唱大戏,我们汪家街就会遭天火烧。
古人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其实看戏也是一样的。每一出戏看得多了,那些台词全都烂熟于心,几乎能达到脱口而出了。父亲有文化,领悟力比别人强,加上他对戏也很痴迷,有空无空时都会随口哼戏文的,他声音又洪亮,一唱起来是字正腔圆,珠圆玉润,有板有眼的,跟戏台上的演员差不多。
父亲曾给我谈起过一件事。
那一次,召开全区生产队长会议。因为要开几天,大家都住的旅馆。吃了晚饭后,彼此认识的生产队长相约在一起,到戏台上去耍。父亲这批人去之前,早有另一批人到了那儿。也许是大家觉得清耍无聊,就有人唱起了川戏来娱乐娱乐。父亲听到那边在唱,就说对方那些地方唱得不好。父亲这边的人知道父亲是唱戏的能手,就怂恿父亲也唱。也许是父亲被对方把戏瘾逗出来了,就真的唱了起来。他在这边一唱,那边却噤了声。都跑过来听我父亲唱戏。这人一多,父亲就更来劲了,他唱了一出又一出,差点把嗓子唱哑了。父亲的这一唱,却唱出了名,连镇上的干部都知道我父亲是唱戏的能手了。
可惜我对川戏不感兴趣,每每听父亲唱,却听不进去。最后,连父亲唱些什么也不知道。但我在父亲面前并没表现出不愿听的神情,而是努力装出听得很出神的样子。我这样子,是怕父亲见我没认真听他唱戏,会骂我。父亲当然不知道我的心理,以为我是真的喜欢听他唱戏,他便唱得很是起劲的。
父亲不会抽烟,他唯一的嗜好就喝酒。那时的酒少,全是定量供应的。我们村子里不喝酒的,知道我父亲爱喝酒,便把酒票送给我父亲,所以,我们家是从来不缺酒的。哪家要请我父亲去做客,父亲首先得问他有没有酒,没有酒,你菜做得再丰盛,他也不会来。我常听父亲说,喝酒的人是不嫌菜的。有了酒,就是吃酸菜也香,没有酒,你就是龙肉,吃起来也不香。在我们家里,父亲常常就是用酸菜下酒。他还调侃说:酸菜下酒,哪里有。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_____开门见山,干脆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