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散文】渐远的童趣
北方的春天,似乎还没找到露脸的机会,就在冬日的寒冷与夏天的火热中被挤压没了。这不,明明已经立春半个多月了,没见一点春的迹象,就连春节的热闹,也丝毫没让天气变得暖和一些。
坐在屋里望着窗外,看那阳光很耀眼。虽然守着暖气还冻得直跺脚,却依然幻想着那阳光下应该有的春意之暖。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浑身抖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还是屋里暖啊!”“外面很冷吗?天气预报气温一直在升高啊!”“哪啊!你看那太阳地里,雪都化出水了,但真的能冻死人呢!”
知道那“冻人不冻水”的倒春寒不比严冬逊色。但,还是经不住那“明媚春光”的诱惑,走到门外。没有想象中的暖洋洋的春意,依然是冬天的寒气扑面而来。呛过冷风后,那几声咳,被一群孩子的欢闹声淹没了。寻声而望,不远处,路边的林间小路上,六七个孩子在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拳,脸上都开满天真的花朵,嘴里也没闲着:“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
“哦,能看见一群孩子在一起自由玩闹,真是难得!”慨叹声还没落,路人应和着:“是啊,现在每家一人,不是玩电脑,就是玩手机,哪有找别的孩子玩的啊!”停了一下,也叹息着:“都变得没人(情)味了!”
都说,现在的孩子没有童年,都说,现在人情越来越淡,都说,怀念曾经的那个时代孩子们的笑声,还有那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记忆中的童年,穿着哥哥穿小了的衣裳,那洗得退了色的衣襟上,会贴上不只一块的补丁,袖口上,领口上,就更不用说了。那些补丁,点缀着童年色彩斑斓的梦。还有那接了一圈又一圈的裤角,托起了童年盼望快点长大的幻想。
那时,每家孩子都很多,往往是大的哄着小的。无论走到哪儿,那小的都如跟屁虫一样粘着大的,大的只能哄着小的玩,多半是尽着照顾弟弟妹妹的义务,把自己摆在保姆的位置上,却又俨然拥有着保镖的威严与机警,生怕弟弟妹妹有个闪失。而大的一旦得到机会,摔掉那小的,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伙伴们一起玩,才是最开心的时候。
每天下午放学后,或是节假日里,那孩子们的欢笑声,就会响起在大道上、街巷里、每家每户的屋里屋外,甚至,有些孩子会走出去很远,把那欢笑声撒在旷野里……
记忆里,没有明显的四季之分,似乎只有短暂的穿单衣单裤的日子和漫长的穿棉袄棉裤的时光。
穿着单衣单衣裤的日子是多彩的,处处充满着诱惑,哪里有孩子们的身影,哪里就飘荡着孩子们的欢笑声——
当树上发出第一片“榆钱”时,顽皮的男孩子就猴急着攀上树干,甚至是爬上树梢,先是捋上一大把榆钱塞到嘴里,一边狼吞虎咽的享用这大自然赐予的美味,一边还没忘了向树下的同伴们炫耀。那胆小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仰着小脸,满眼的渴望,嘴里送出那个年龄所有能表达出来的“赞美”之词,直到哄得“高高在上”的伙伴在饱了口福后的“恩赐”——折几枝长满榆钱的树枝丢下来。树下的孩子们,在榆钱还没落地前,就如“冠篮高手”般准确的抢在手中。抢到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享受着美味;没抢到的,也毫不客气的(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就近在伙伴手里的树枝上捋着榆钱往嘴里塞。这个说:“你给我留点儿。”那个说:“再让我吃一小把。”一片欢笑过后,树上的孩子下来了,地上的孩子也吃过瘾了,一群孩子一溜烟的又去找下一个玩闹的好去处,身后,留下满地的枝条和零落的榆钱。
那边,一片笑声响起在田间地头的沟沿上。哦,原来是几个孩子在挖野菜,为的是能丰富一下家里那除了白菜萝卜就是咸菜的餐桌。憨厚的男孩子为了显示自己“有学问”,指了指一棵野菜说:“这个叫‘婆婆丁’,挖回家能沾酱吃呢!”聪明的女孩子嘻笑着,坏坏的应道:“哦,知道了,你老婆婆还能沾酱吃呢!”回到家里跟妈妈说起,妈妈也笑了:“傻孩子,男孩子怎么会有老婆婆呢。”
烈日下,一张张流满汗水的小脸上,抹着深一道浅一行的灰土,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的寻找着自己的“猎物”,或是一只翠绿色的蝈蝈,或是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或是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蜻蜓……捉到的,忙向伙伴显示自己的成果,没捉到的,却故意把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不要影响别人的捕捉。等所有的人都“满载而归”时,有的手里小心呵护着自己的猎物,有的手里捧着采到的野花,有的手里拿着“毛毛狗”……一路上,野花变成了头上漂亮的花环,毛毛狗成了顽皮者戏弄同伴的“武器”——那毛毛狗轻轻的触在脸上、脖子里,痒痒的。到了家里,所有的猎物都有了好的“归宿”——捉到蝈蝈的央求大哥哥给做个漂亮的蝈蝈笼,小心的把蝈蝈放在里面,每天精心的喂一片叶子或是一朵倭瓜花,只为了听那清脆的蝈蝈叫声;那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则被夹在书页里,成为日后向伙伴们炫耀的财富;而那蜻蜓,或是在那长长的尾巴上系在一根奶奶做活的线,或是在尾巴上插上一根细草棍,看着蜻蜓总是飞不了多远就落下来,开心的拍着小手:“哦,蜻蜓送信啦!蜻蜓送信啦!”
当大人们都忙着收地里的庄稼时,那甘甜可口的“甜杆儿”就是心底最大的诱惑。那半黄半绿的甜杆,“咔”的咬上一口,在嘴里嚼几下,然后使劲的吸干那甜甜的汁液,贪婪的咽下肚,再把那被吸干的残渣吐在地上,别提多美了。乖的孩子很听大人的话:“在家别淘气啊,回来给你带‘甜杆儿’吃。”而心急的孩子则偷偷的跑出去“自力更生”,在率先品尝到那份甘甜时,常常有被那“甜杆儿”割破手指的,血滴了一地,回家也不敢对大人说,还得让那伤口躲开大人的视线。
到了冬天,那房檐下的冰溜也是孩子们最好的美味。虽然大人们一再告戒说:“那房檐下的冰溜不干净,吃了会肚子痛的。”孩子们可管不了那么多。有的拿着长长的木棍去捅,有的直接用砖头瓦块把那冰溜打下来,然后,一窝风地上前抢到手里,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沾有泥土,就象吃糖一样的把冰溜放在嘴里。有的,是一口一口的边舔边吸冰溜上化的水,有的是直接放到嘴里,咬得咔咔脆响。
而到了下雪天,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先扒开表层的浮雪,然后,抓起一把雪就往嘴你填,吃了个“透心凉”之后,就用手把雪团成团,再用力压实,投向伙伴的身上——打雪仗就开始了。笑着、叫着、喊着,一个个弄得满身的雪、浑身的白。互相看了看,那份开心又增加一些,再回头看看,早有手巧的孩子用雪堆起了一座座大大的雪人。然后,就四处找来土块、砖头、煤块,为雪人按上眼睛、鼻子和嘴……
北方的冰天雪地,给了孩子们得天独厚的快乐:滑冰板、打雪爬犁、抽冰尜、打出溜滑、挖雪洞……
记忆里,童年的快乐远不止这些,还有那如侦察兵一样的在草窠找寻着“天星星”,找到后,急急的摘下,填在嘴里,直吃得满嘴的黑紫色,手上、身上也都“挂着彩”;自制个风筝在天空中,借着风势,放飞稚嫩的梦想;一根线绳上穿着一枚大人大衣上的纽扣,就能玩上快乐的一天;几只羊骨也能让女孩子开心的在火炕上抓弄一天,那“歘嘎拉哈”的快乐就是在手眼配合中,被女孩子们演绎到了一个极致;一大群孩子玩“藏猫猫”时,既有怕被找到的紧张,又有怕别人找不到的失落;还有,还有啊,那渐渐消失在记忆深处的童趣还有很多、很多……
如今的孩子们,吃的是高档,用的是精品,穿的是名牌,没人知道什么是“接在裤腿上的年轮”,没有人知道“榆钱”也是美味,更没人知道那种叫天星星的黑果子还能吃。他们从一出生就如众星捧月一般,每天除了电视就是电脑,除了手机就是MP3、MP4、MP5,谁也不会再去黄瓜架下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更没有望着月亮想象着嫦娥的模样;现在的孩子,别说爬树上高,就是上个楼都前呼后拥的怕磕了碰了,就更不要说与同伴之间能打打闹闹了,每家的都是“小皇帝”,岂容他人碰一下手指头?
唉,时代发展了,日子变好了,物质丰富了,那曾经的快乐怎么就都躲起来了呢?
看着那群嘴里喊着“一二一”的孩子们渐渐跑远了,那欢笑声也渐渐消失了,不知道他们各自回家后,会不会遭到大人们的训斥:“不在家好好学习,到处乱跑,多危险啊?”
孩子的笑声如那阳光一样,让人心里很暖很暖,而那渐渐远去的童趣,又让人有“倒春寒”般透骨的冷……
二0一三年三月九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