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医院内来来往往的人，芍药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身子，楼上楼下，挂号，付款，检查。躺在B超的床上，早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做B超的女医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怎么一个人来的呢？这么大的月份了，你家里人放心啊？孩子他爸呢？
　　 那眼神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芍药的心，心就出了血，可无人给她来拭擦,只能一个人慢慢地吞噬。
　　 医生一定是把我当成单亲妈妈了，也难怪，现在的家庭二十几岁的女孩子，一旦怀孕，就比那大熊猫还宝贝着呢，谁像我？心湖长了潮，那潮水湿了脆弱的心，湿了美丽的杏核眼，怕医生看到，芍药急忙转身偷偷地擦了。这一幕六年前也演过，都说人生如剧，没有彩排，可我的剧目，为何同样的情节再一次上演？
　　
　　 十九岁的年纪是花一般的年纪，芍药不是很漂亮，但也出落的人如其名，就像一朵娇艳的芍药花。要模样有模样的，眼睛水汪汪的。前村后村的小伙子都急红了眼睛，都想要把这朵芍药花摘到自己的家。芍药的妈妈却把女儿的摸样当做了金钱的筹码，放出风声谁给的彩礼多，就把女儿嫁给谁。 芍药正是豆蔻的年纪，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心上人呢，那个男孩是芍药的中学同学，叫做博，他不是很帅气，但对她是好极了。村前的小树林里有俩人漫步的足迹，在那里两个青涩懵懂的少男少女曾立下誓言 ，一定要走向红地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现在芍药被妈妈以高额的彩礼聘给别人家了，眼看着要嫁给邻村叫张富的男子，怎么能不揪心呢？春风还在萧瑟，芍药咬了咬香唇，下定了决心：把自己纯洁的初夜交给最心爱人。
　　 相约黄昏后， 两个傻傻的孩子，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星星都害羞了，眼睛一眨一眨地，他们成了偷食禁果的亚当和夏娃,她和他颤抖着把彼此交给了对方，泪水伴着疼痛和幸福一涌而出。爱，青涩，懵懂，但也纯洁真诚。
　　 “我不后悔，因为毕竟真爱一场”。芍药自言自语道。
　　 “我爱你，我回家对父母说，我要娶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实在不行，我们俩就私奔。”博爱怜地看着芍药，信誓旦旦地把唇再一次压倒了芍药的唇上。
　　 望着月光下的他，一脸的稚气，到底这个承诺兑现的系数有多大呢？芍药的眼光有些迷茫，对未知的明天，冲动的他们看到的曙光能有多少呢？
　　 一晃过了一个多月，妈妈和那男方张富家定了婚期，就是四月初六。到了正常的生理周期日子，芍药发现自己没有来月经，书本上的知识告诉她。
　　 “我可能已经怀孕了。同伴也有未婚先孕的，可我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是博的，而他又不能给我一个婚姻。”芍药打电话把博约出来，对他说了实话。他被吓得战战兢兢，仿佛受伤害的是他而不是芍药。
　　 芍药生气了：“你看着办吧，要不我们就私奔吧。我们出去打工，我可以做任何事的，不要你养活我和孩子”。
　　 “我回家和妈妈商量一下啊”
　　 “又是和妈妈商量，一个没脱离哺乳期的孩子，我能把期望寄托到他的身上吗？我有些后悔自己把处女之身交给了他。这样的人配拥有我的爱吗？”
　　 一场约会不欢而散，芍药回家静静地等待他的音讯。
　　 又是漫长的一个月，芍药的信息博不回，电话也不接，像是人间蒸发了。仅存的希望也没了，那根抓在手里的稻草断了。好像隔了一个世纪，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个信息：对不起，我在南方了，没有兑现给你的诺言。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你把孩子打掉，忘了我吧。
　　 不敢在家人面前流泪，芍药急忙跑到了最要好的姐妹晚秋那里。不说一句话，只是哭个不停。 泪水不是一颗颗地掉下来，而是如开闸的水，渲泄而出。
　　 吓得好友晚秋一个劲地问：
　　 怎么了，说话呀。哭了一阵子，平静了，现在该面对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 晚秋，和我去医院好吗？”芍药央求着。"我怀孕了，可他跑了，家里又给我订了婚期，我只能把孩子打掉。"
　　 "天啊，你怎么能这样，你疯了吗？"晚秋张大了嘴巴傻看着她。
　　 “没有，晚秋，只有你能帮我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也只有你知道。"
　　 醒过来的晚秋，应声到："好吧，我陪你去，可我们俩太小了，可以吗？"
　　 芍药回答道： "没事的，我不怕。其实我很害怕，但没办法。"
　　
　　 那是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天是灰色的，看不到一点阳光，阳光哪里去了呢？身材瘦小的芍药穿了件很肥大的衣服，带了口罩，在晚秋的陪同下来到县里一家很小的私人诊所。因为怕遇到熟人，挂号都是晚秋替芍药去的，可怜的孩子为了掩人耳目还用了个假名字：孟如。可能是希望这一切只是个噩梦，明天一觉醒来，生活一切恢复以往的平静吧。
　　 “孟如，哪位是孟如？到你的了。”
　　 一个看上去年轻的小护士长得很漂亮，在手术室门口不紧不慢地叫到。
　　 很显然，芍药还对刚给自己起的还不到一分钟的名字很不习惯，也没有反应过来回答。
　　 “叫你呢，去吧，我等你。”晚秋推了推她。
　　 怎么回事，身子发硬，心很凉，也在跳个不停，不是跳，是抖。脚下像灌了铅，抬不起来。不远的距离，芍药却感觉像上万里。
　　 走进屋里，这是个很小的屋子，全是令人恐怖的白色，甚至有些阴深深。还有那个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中年女大夫，眼神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的目光很犀利，像要盯进人的肉里面。
　　 “几个月了?”声音有些阴深深的。
　　 “俩月多一点。”芍药怯生生地回答道。
　　 "现在的女孩子啊，太不自爱，不检点。脱衣服，躺床上。"她数落着命令到。
　　 她木偶般地应声脱衣服躺到了那个小床上，身子紧张地缩成一团。
　　 "放松，你这样怎么做手术啊，出现不良后果我可不承担啊。"
　　 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出来了，是后悔，是恐惧，是无奈，是担心，五味俱全。
　　 钳子，镊子，叮当作响。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由一点迅速地蔓延到了全身。芍药几乎要昏厥，牙齿使劲地咬着嘴唇，手想要抓点什么，可是没有一点可以让她抓到手里的东西。她就抓自己的肉，狠狠地。甚至有想要临阵脱逃的欲望，可不能够，为了那块藏在身体里的毒瘤，只能忍受疼痛，原来疼痛也要习惯，你习惯了，就不会很觉得很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很久还是很短？
　　 “起来吧，完事了。”声音还是那么冰冷，芍药感到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除了冷还是冷。
　　 忍着疼痛爬起来，穿好衣服。不敢直视女医生的眼睛，因为那眼神里全是鄙夷，看不到一丝丝的爱意。
　　 “回家注意啊，两个月不可以发生关系。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以后有这是直接找我，可以提前预约的啊。”
　　 还对这些事茫然无知的芍药怎么能听懂这些话呢？不懂医生的话，就只能模糊地答应着，不能也不敢辩解一个字。
　　 晚秋在外面等着芍药，看得出她也很紧张，见到芍药痛苦不堪的样子，急忙跑过来，把她搀扶，晚秋就是她此时此刻的救命稻草。不再哭泣，泪水都留在了刚才那个满是屈辱的手术台上。
　　
　　 四月初六还是如期而至，尽管芍药一万个不同意。她穿上了美丽的婚纱，如傀儡般地照着妈妈的指示去做一切。妈妈很开心，因为芍药是她的乖乖女了。妈妈叫她哭，她就流泪，叫她笑，芍药就裂开了嘴。都说新娘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因为那时她绽放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可芍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漂亮。人们不停地夸奖。张富看上去还可以，就是有些偏瘦。
　　 “新娘子真美丽，微笑最迷人，大大的酒窝，浅浅的微笑。”人们议论道。可芍药的心里好酸，昨天的梦魇，还在她的心间，挥之不去。
　　 天忽然下起了小雨，人们有的开始窃窃私语，迷信的人们都说结婚下雨不好，是不能白头到老的预兆。芍药看着身边那个陌生的脸庞，心里也对自己的婚姻也是个未知。看着漫天的阴雨芍药不由得发出慨叹：
　　 “天啊，你也是在可怜年幼无知的我，掉下了心酸的泪吗？你能告诉我，我的明天是个啥样子吗？”
　　 他叫张富，就是芍药的老公，二十二岁，比芍药大三岁，因为在家是独子，性格上有些自私和狭隘。尽管他和芍药俩人因为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还没有办理结婚证。可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办了酒席，就是人们心目中的夫妻了。实实在在的一家人，张富就是芍药的丈夫了，她也就是他的妻子。以后要在同一个锅吃饭，同一张床睡觉。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无所谓爱不爱，前车之鉴，让芍药麻木得不敢奢求爱。新婚的日子一开始就是剑拔弩张。因为她还记得那个女医生血淋淋的忠告，对夫妻的生活心存余悸，一直不肯和张富同床而眠，每天夜晚，芍药都会和衣而眠在那个沙发上，惹得张富很不高兴。几次想要发作，对芍药动手动脚，都被芍药拒绝了。好在碍于情面，还没有公开了对她不满。开始婆婆对芍药还很热情，媳妇长媳妇短的，可几天下来，脸上也有开始晴转多云了，大概是她的儿子对她说了芍药的不肯同床共枕吧。细想也难怪人家生气，这老婆娶回来干嘛的呢？
　　
　　 时间冲淡了一切，身体的伤口会愈合，心灵的疤痕也会慢慢抚平，难怪文人们都喜欢说时间是个变化万千的魔术师。
　　 为人妻，尽义务。芍药成了张富的老婆，名义的，实质的。 日子看是平淡了，如湖水一样，过着平静而平凡的日子。女人嘛，就是这样，嫁个好丈夫，相夫教子，终老一生，还有何求呢？芍药做了个小妇人，下得厨房，做丈夫喜欢的饭菜。丈夫喜欢带着朋友回家吃饭，她的厨艺也成了他炫耀的本钱。入得厅堂，因为结婚的年纪本就不大，芍药有着自己的年轻和美貌。
　　 芍药的老公喜欢玩彩票，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而是沉迷当中。每次中了奖就和他的朋友大吃大喝，吃完喝完，再去歌厅唱歌。每每有这样的场合他也都会带着芍药，因为芍药喜欢唱歌，而且唱得还很是不错。
　　 彩票就是一个陷阱，出多进少，结婚时的积蓄被他挥霍空空的，芍药 屡次的劝告他根本不听，喝多了酒还会对芍药拳脚相加。而她只能偷偷地在墙角哭泣，有时也会跑回娘家对妈妈哭诉。妈妈冷冰冰地说：“过几年就好了，忍忍吧。”
　　 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吧，懦弱甚至无能，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日子过的真的好快，一转眼，芍药和张富结婚五年了，可她的肚子还是一声不响，竟然再没有怀孕。这期间出去看过很多医生，吃过好多中药。那药啊，都能装成筐了，还是无济于事。
　　 为这事，老公经常骂她是不会生蛋的鸡，就连婆婆有时也会指着家里的鸡指桑骂槐道：“养你啥用，看看把你喂得这么胖，连个蛋也不会下，看哪天杀了你吃肉。”吓得芍药连大气也不敢出，跑回屋哭个不停。
　　 “老天真的在和我开玩笑吗？”她只能咬着牙一个人硬撑着。不敢相信十九岁那个灰色的日子，会给自己一生留下遗憾，让她不能为人母。一个女人，如果不能成为妈妈，怎么能算是完美的一生啊？张富不在家的日子，她就翻看书籍，上网查询，寻找任何一个可以治不孕不育的良方。然而，老天还是迟迟不肯垂爱这个美丽的芍药花，让她开花结果。
　　 那个当年陪芍药去做流产的闺蜜晚秋嫁到外地，每年春节，都回娘家，那时她们就能小聚一下，俩人一见面就说不完的话。晚秋比芍药结婚晚，可晚秋的儿子都四岁了，很可爱，虎头虎脑的淘气得很。
　　 “你怎么还不要孩子呢，结婚这么多年?”晚秋疑惑不解地问芍药。
　　 她红着脸答：“没有啊，我一直也没怀上啊。”
　　 “不会是那次没做好，留下了病根吧，要是真的就惨了。”晚秋看着芍药絮叨着。
　　 “我也不知道啊，吃了好多药，老中医都说是血凉，不碍事，可就是一直没有啊！”
　　 “等着吧，现在不孕的很多，不要急，等我有时间也帮你打听一下，看哪里有能治这病的方子啊。”
　　 “呵呵急也没用，我婆婆都急疯了。”芍药苦笑着。
　　
　　 再说这张富简直就是赌徒，疯狂地迷恋着彩票，加上是独根苗，他爹妈对他很是纵容，也不去管教他，这不兴高采烈地跑回家。
　　 “ 我中奖了，”张富刚进家门就对芍药嚷道："老婆，今晚，我请大家吃饭，你好好打扮一下啊。"
　　 "你投里多少钱了啊，中个小奖就把你美这样"芍药回敬他一句。
　　 " 一万呢，不少吧"
　　 " 花多少钱买的?"
　　 " 五千多"
　　 "是吧，你以前花了多少钱啊。中一回乐这样，家里的钱都让你挥霍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