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噜催眠曲
老公武华一出差,我就睡不着觉,凌晨五点了,两眼烧的就像两个火洞:干涩、生疼;反过来滚过去,怎么也难以入眠,并非是我一刻都离不开老公,而是我一刻都离不开老公的“呼噜声”。
老公打呼噜就像打雷,呼隆隆,呼隆隆,长一声,短一声,大一声,小一声,有时一声扯下去没个尽头,急得我的心提到了喉咙眼在等回声;有时一声扯不出来,憋住了,没一点音响,断气了似的,难受得我张大嘴巴,只抠自己的脖子;有时就像个老牛,呼哧呼哧,磨牙,吹气……为了这呼噜声,我和老公没少吵架,极端了还大打出手。
每晚如此地折磨着,我都快要疯了,叫一声、推一把老公,没等一分钟,又呼隆隆地扯起来。实在受不了,我大喊大叫,惊醒了老公,两人就大吵大闹起来。老公还有理了:大半夜的,你喊什么,还让不让人睡?我说你讲点道理好吗?你呼噜打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是你在吵还是我在吵?他一脸无奈:我也不想啊!……我央求老公,咱们先说说话,等我睡着了你再睡,好吗?没说上几句,他三哼两哼又扯起来。气得我直抹眼泪,恨得我咬牙切齿,杀了老公的心都有。越听声响越大,越想吵声越高,越气越觉得委屈,自己命苦到家了,怎么摊上这样的老公,!耳朵用棉球塞住不起作用,头包在被子里任然能听得见,咬着被角哭了个梨花带雨,心想:明天就离婚,再不过了,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不定那天我就被折磨死了。
老公要出门,或出差,我喜笑颜开,双手欢送,你走得远远的,让我休息休息,睡个囫囵觉,比什么都好。十几年磕磕绊绊、打打闹闹、吵吵嚷嚷过来了,现在最怕的是——他出差。
身边没有了老公雷鸣般的呼噜声,就像失了心的尸体,轻飘飘的,一时也定静不下来。我舌尖顶上腭,闭口养神做均匀地深呼吸,一吐一纳,一小时过去了,腹部凝聚了一团热流,向全身漫涌,越发精神矍铄,眼睛明光锃亮,无一点睡意了;就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数到千只,满屋子塞满了绵羊,还是睡不着,起来满客厅走,洗脚,冲澡,无尽地上网……疲劳到衰竭,累得身子骨一碰会散架似地痛,躺下来闭上眼,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仿佛上了发条的钟表。如此的熬着,不神经也神经了,就向老公求救,希望他说说好话,安慰安慰。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么?”
“你三更半夜的打什么电话,神经病?”
“老公,我睡不着觉,难受!”
“你烦不烦人,我在家你嫌吵,走了又睡不着,你一天能不能消停点,尽出幺蛾子。”
你个死猪,一点不理解人,你以为我爱给你打电话,死猪,我把手机摔在床上,抱着被子哭起来。
吃一堑长一智,我是吃千堑长一智,找到了,很高明的折中法子,解了我睡觉的后顾之忧。你个死猪,这下滚得远远地,永远别回来,没有你,我照样睡的香,谁还离不开谁!
武华这次出差比预期的时间早回来两天,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想给老婆个惊喜。他爱老婆,毕竟老婆小好几岁,较任性,像个孩子,但他火爆的脾气,总让老婆生气,心里多是愧疚。每次出差千方百计地给老婆带点心爱的,弥补弥补心里的愧疚。这次也不例外,带了费尽周折才觅到的小玩意儿。
他知道,老婆最怕他的脚臭,和打呼噜,脚臭,人勤一点,天天晚上泡泡,洗洗袜子,还能解决;可是打呼噜,也想了好多办法,无计可施。他曾找过大夫,想从根上解决掉,医生的话却叫人害怕,这说起来不算什么病,但是个大病,最容易猝死,是喉管里的脂肪太厚了,堵塞了气流,没办法治。他就拼着命减肥,不吃早餐,坚持了半年,没瘦反而更胖了,哎,这人一胖,想瘦点还真不容易。
他每晚电视看到凌晨一两点,等老婆睡熟了才上床,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体谅体谅老婆。如果老婆半夜被惊醒了,他也别想睡,不是陪老婆说话,就和老婆吵嘴打架,他也很累。为这事,他还打过老婆,现在想起来,真的不该。
他轻轻地打开家门,已是深夜零点,房里的灯全黑了,老婆早睡了。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门口,里面传出了男人的呼噜声:呼隆隆,呼隆隆,像打雷,更像那拉磨雷,一声能从西天扯到东天……管不了这声音好听与不好听,是男人,自己的卧室里响着陌生男人的呼噜声,是可忍孰不可忍,早把小心抛在了脑后,一下推开门,打开灯,——老婆睡得正酣,床上没有其他人,但雷声继续。
当他发现雷声是从老婆“手机”里发出的,愧疚之意立马升起,觉着老婆好可怜,眼角滑出两滴悔泪。
人就是个最能适应各种环境的动物,他想,像身居闹市的公民,昼夜车吼马鸣,噪声不停,却充耳不闻,该吃时吃,该睡时睡,真当那一天没了车吼马鸣,这些居民还能安稳、舒适的沉睡吗?像老婆,开始千般的排斥我的呼噜声,现在适应了、接受了我的呼噜声,还恋上了我的呼噜声,没有我的呼噜声,就不能入眠。老婆老婆,看来你一点都不傻啊!
他慢慢地钻进被窝,耳旁充满轰鸣刺耳的呼噜声,怪难听,怪无聊,若声音是一个调,一个腔,还好说,这,像木匠拉大锯,呼——,呼——,像破拖拉机过烂街,呼突突突,呼突突突,像汽车内带放气,嗤——,嗤——……怪不得有人一听到身边有个打呼噜的,就切齿;他在慢慢地关掉老婆手机,老婆却条件反射性地坐起来,嘴里不住的说:“怎么了,怎么了。”再发现身边还躺一个大男人,又机械性地叫起来,啊——!
“别叫,是我,不是淫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咋不叫醒我?”
“刚回来,想让你多睡睡,就没叫。”
“去,你啥时候关心过我。”
“老婆,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啥对不起我?“
“老婆,你看我这呼噜,叫你受罪了。”
“切,我还以为啥呢,一本正经的,吓我一跳,也别说,你的呼噜成了我的催眠曲,越听越好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知道,你煎熬了多少苦累才适应过来的,老婆,老公愧对于你。”
“爱啊,你个老爷们,大半夜的,说这话酸不酸?我说过,你的呼噜声成了我的催眠曲,今生今世都离不开了。”
“亏你能想得出用手机啊!”
“难不成,我叫个大男人躺在身边,你还不把我吃了。喂,你这次给我带了什么?”
“我带的东西在这儿……”说着他抱紧了老婆。啊,不,我不要,哈哈,你个坏蛋……
我知道自己已离不开老公的呼噜声,上网搜索下载,可那呼噜声不像老公的呼噜声,搅合的没一点睡意,不得不在深夜用手机录下老公的呼噜声,录了好长好长,放在反复功能上,一晚上都不停。
手机成了我的第二任老公,老公若不在,或出差,就派上了用场,夜夜不离。
我去娘家,也放。和妈妈谈天到深夜,妈妈睡去了,我就打开手机。半夜妈妈被惊醒,打开灯,怪腔怪调地惊说:“文娟,你在干什么么,你个死女子,我心说,炕上怎么有了男人的呼噜声,吓我一跳,你放什么不好,偏听这呼噜?”
“妈,这是武华的呼噜声,不听它,我睡不着。”
“死女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抿嘴笑了笑,拿起手机,翻过身,睡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