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迷失(短篇小说)
(一)
当警察把一身酒气的他从那女人身上揪下来时,他怒了:“妈的,缺钱花跟老子说啊,败老子的兴。”
可很快,当他坐到审讯椅上的时候,他意识到不对了:对面那两个警察,一脸的威严,看他的眼光就像看一条落魄的狗!
他可不是个普通的人物,他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农民企业家,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他的钱网遍布了全市的每一个角落,许多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争着和他结交。可现在……他心里突然哆嗦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腾起来。
“能把你这大神请到这儿来,不容易啊。怎么样?是你主动说出来呢,还是我们来替你说?”年长的警察,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不过,这两者的性质是不同的,希望你能主动交待,争取宽大处理……”
“妈的,果然不是搞女人那么简单。”他在心里狠狠地骂道,“坦白从宽?狗屁!糊弄小孩哪!老子犯的事,够枪毙十次的,还能从宽?抗拒到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干的坏事太多了,别看他表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可一肚子男盗女娼。他手下养着一群为他卖命的小兄弟,许多悬案都是他动的手脚。他打定了主意,干脆一声不吭。
“你不要执迷不悟,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证据,现在坦白还不晚!”年轻的警察猛地拍了下桌子。
他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当真是虎落平阳啊,连个小小的警察也敢冲老子吆五喝六了。哼,掌握了证据?真掌握了证据还有空在这儿和我耗?当我三岁小孩子啊?放心,那个自以为掌握了证据的家伙已经带着他的秘密躺在坟墓里了。”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来个不理不睬。
寂静,难捱的寂静,静得能听到彼此喘息的声音。
“听说你老婆病了?病人身边没个人侍候着可不行啊。”年长的警察打破了寂静。
“切,那个疯婆子,神经病,早死早托生。没半点容人之量,也配做我的老婆?哪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没有三五个女人陪着?她倒好,一哭二闹三上吊,把自己闹成了神经病不算,还差点儿把我的前途闹没了。”他突然对这两个警察的办案能力产生了怀疑,用轻蔑的眼神瞥了那两个警察一眼。那两个警察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子后面,一边喝水一边从容地看着他,他莫名地感到一丝慌乱,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气。
“听说你女儿很优秀,她今年读高三吧,好像是今天高考?你就不想回家看看女儿?”
女儿?他的心跳了一下。这些年他尽管荒唐,可在内心深处,女儿一直是最宝贝的。“有多久没见女儿了,她现在怎么样了?”他问着自己,心中产生了一丝懊悔和自责。
“你很久没见女儿了吧,要不,我替你把女儿请来父女团聚?你女儿可想得你紧呢,你看,这是她写的作文《我的影子父亲》,不介意的话,我念念?”
他眯了下眼睛。对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如利刃般直刺入他的心脏,刺得他的心直滴出血来,莫名地,他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无耻!”他抑制不住地怒骂了一声,抱住自己的头呜呜哭了起来。
两个警察心领神会地交流了一下眼神。
“怎么样,想好了吗?说吧。”
“不!”他狠狠地摇着头,“不能说,千万不能说。一定要坚持住,他们没证据的。熬过这一关就没事了。”他咬紧了牙,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冷汗流出来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传了出来:“我……我说,我有罪,我杀了人……”
在他被押出审讯室的那一刻,一声低语钻进了他的耳朵:“还以为要打持久战呢,想不到,只用了一个小时。”
(二)
热,令人窒息的热。
在中山路第一中学考点,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在进行。两个年轻的警察一脸严肃地守在学校大门口。大门关得紧紧的,上了锁,将一个个焦灼万分的家长隔在大门外。
“一小时,还有一小时。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烈日下,一个装扮整齐的中年妇人呆呆地站着,一脸的焦灼,满头的汗水。
从考试预备铃打响那一刻,她就一直在这儿站着,连脚步都没挪动一下。但七月的天气,明显超出了她身体的承受能力,即便是上午,烈日的淫威也让她感到了一阵阵的头晕眼花。她的身子开始微微地摇晃起来。
“她婶子,到树阴下歇歇吧,这大热的天,站大太阳下要中暑的。”站在不远处树阴下的一位衣着素净的女子看不下去了,走出来想要把她拉到树阴下。她们的孩子都在教室里考试,她很能理解这个中年女人的心。
“不,不行。”她敏捷地一闪身,躲开那只欲拉她的手,急速而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女儿今天高考,这是她第一次高考,她胆子小,要看见我才安心。喏,这儿正对着她教室的门,她考完了走出门第一眼就能看见我。要是我走了,她出来看不见我会着急的,一着急就影响她的情绪,这孩子的心态不是太稳定,我不能让她不安心。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没了,就剩女儿了,女儿是我全部的希望,我不能让她不安心,不能影响她的情绪,我得守着她,守着她……”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好像要把大地的水分全部吸走。女人自顾自地说着、说着,全然没意识到身边已没了人,也没注意到不远处几乎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的眼前全是白亮亮的太阳,她觉得自己似乎要飘起来。她做了一个飞的姿势,然后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三)
中三路第一中学第九考场,南排靠着窗玻璃的位子,一个面容清秀的女生木然地坐着,手中机械地转动着摘去笔帽的炭素笔。她面前的试卷上一片空白。
这是监考的女老师第三次在她身边走动了。
高考的考场考试规则是很严的。按规定,监考老师是不能在考场内随意走动的,只能一前一后保持一立一坐的姿态。但这毕竟是决定人生命运的一次考试,好心的女老师看到这个清秀的女孩子一入考场就这么呆愣愣地坐着,不禁替她婉惜。可是,除非有考生询问试卷不清楚之处,否则她是无权在考试中途说任何与考试有关或无关的话的,她只能寄希望于在这女孩子身边停留一会儿,以引起这女孩子的注意,唤回她呆怔的心。但显然这一招回效,眼看这一场考试的时间已过大半了,好心的老师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默默地回到自己的阵地。
女孩并没有感受到监考女老师的好心,她的心全沉浸在刚才听到的对话中。
刚才,就是入考场的时候,她从带队老师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了两位老师凑在一起说着什么,那声音很低,很轻,原本不会引起她的注意。但其中一个老师充满怜悯地冲她投来的一瞥让她捕捉到了,敏感的她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她假装系鞋带,在原地蹲下身去,若即若离的声波就这么断断续续地送到了她的耳中。
“喏,就是她爸爸,刚刚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公安局的人还想找她去配合的,让我拦下了。”
“是吗,她爸爸不是咱市有名的农民企业家吗?犯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人心难测。”
“嘘,别说了,她还没走呢,让孩子听见影响考试。”
……
她一下子懵了,大脑中一片空白。爸爸这个称呼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她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爸爸了,在她的印象中,自从那个男人功成名就以来,家中就很少看到他的身影了,他就像一个影子般生活在她和妈妈中间。老师说的话,她信,百分之百地相信。凭直觉,她甚至早就认定那个与她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男人干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
快走吧,入场了。一双温暖的手拉上了她的,她这才觉出自己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她完全不知道是怎么走入考场中的,也没注意到监考老师是何时将卷发到她手中的,只感觉卷子是那一个个黑色的文字像一颗颗子弹直朝她心脏射去。她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但她的意识还在,知道这是在高考的考场上。她拼命地忍着,忍着,但她并不清楚自己在等待什么。
外面出现了一囝骚乱。有人晕倒了,飘忽不清的话语顺着敞开的窗玻璃唤醒了她几乎近于麻木昏沉的神经。她朝窗外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摆出一个飞翔的姿态,轻飘飘地扑向了大地。
“妈,妈——”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推开桌子冲了出去。如果说她对生活还有什么依恋的话,妈妈就是她唯一的支撑。这个女人尽管有些懦弱,但对她的呵护是发自内心的。
“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撞击着病房,也撞击着女人的心。她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白,到处是刺目的白,空气中弥散着消毒水的气味。“我在哪儿,我这是怎么了?”她抬了抬自己的胳膊,觉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不禁焦急地大声问道。
身边的女孩子一脸惊喜地抱住了她。
女人的视线呆滞地停留在女儿脸上,蓦然,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妮,考完了?”
“妈,一个小时前,爸被公安机关逮捕了,他犯了事。”
女人的眼中闪着亮色,似乎没听到女儿的话,依然是满脸的关切:“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妮?”
“妈,你咋不明白呢。我没考,我根本就没考。我爸被抓了,你这样了,你让我怎么考啊,拿什么去考啊。”女孩儿的脸上淌着泪珠。
女人呆住了,眼中的亮光渐渐淡去,猛然,她一下撑起身子,朝着女儿脸上就是重重的一巴掌,同时嘴里骂道:“你——你——你这个不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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